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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危险的预兆 ...

  •   这个闷热无比的夜晚,玛丽躁动地躺在床上,犹如在沸水中翻身打滚的马鲛鱼。

      她睡得迷迷糊糊,一开始,她还为了入秋之后,竟碰上这种反常的热度而纳闷。
      但接下来,当她感受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一路下滑,落入了肩胛骨。紧接着,那点儿燥热的湿意,也被不断升腾的炙烤蒸发。
      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不在现实世界。

      ——该死的,又要开始逃跑了。

      心中如此咒骂着,她的意识瞬间归拢。

      她看清了,自己正站在低洼的盆地上。
      目力所及之所,一座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热……连吸入鼻端的空气,都炸裂着狂暴的热量。剧烈地喘息,也不过换回稀薄得可怜的空气。即使是玛丽,都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呼吸困难。
      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脚下正热潮涌动,火山岩表面上黝黑粗粝的道道棱角,似乎都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猩红的火星试探般的朝她所在的方向喷溅,玛丽并未妄动。
      她很清楚,一旦开始动作,她就会被天空中,那道邪恶暴虐的视线捕捉到。

      火山会全面爆发,瞬间将她湮灭。

      她只有一次机会,能搜寻这个空间的漏洞,纵身跃入,逃出生天。

      失败了......呃,迄今为止,她经历过地震、洪水、龙卷风、泥石流……还尚未有过失败,她也不知道失败了会怎样。
      但她知道,一旦成功,她似乎能得到一次机会,窥视未来,感知危险。

      是的,看透过去,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而想要看清未来,就必须来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
      这很公平,至少玛丽没什么不满,不想看,一开始就可以选择退出嘛~

      虽然成功威胁了吉米,但济贫院已经被暴雨催折。
      而她当时正远在伦敦,一家子老弱病残,将一天能办成的事儿硬拖成三天,真是叫人束手无策。
      这几天她已经累得够呛,幻境里看来看去都是那些,该验证的,已然验证。不会再有任何新意,还是先撤好了。

      玛丽疲惫地如此作想,她闭上眼睛试图离开。

      但下一秒......嗯?我这么还在这儿?!

      玛丽蹙眉深思,但其实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思索。
      一股冰冷的触感,突然穿透肌骨,从她的灵魂上梭巡而过。
      ——被发现了!

      幽灵般如影随形的悉索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她从未见过的,长满触须和锋利口器的异型虫子,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这些浑身漆黑的丑东西,正不畏酷热,在石缝间穿梭爬行。
      它们所过之处,连地上的沙石,都被它们口中流淌下的液体腐蚀殆尽。

      与此同时,所有火山毫无预兆地齐齐发出咆哮。

      天上地下,逃无可逃。

      玛丽脸色铁青地凌空一跃,她跳上火山岩,闪躲腾挪,试图逆流而上。
      可这回,她未曾找到漏洞,终究慢了一步。

      灭顶之灾的到来,仅在一瞬。
      顷刻间,火山倾覆,天地融融。

      岩浆中,那些怪物“咻咿”的嘶鸣汇聚成肉眼可见的音浪。
      那给了本就被悍然天灾定格住身躯的玛丽,最后一记暴击。

      躯体骤然破灭的剧痛,和五感蓦然消失的空白,构成了玛丽脑中最后的残响。

      ——————————————————————————

      玛丽双手撑在床头上,猛得掀开被子从床上往下跳。

      她盯着床上熟悉的天蓝色碎花薄绒被,惊魂未定地摸了一把额头和脖颈——汗渍津津。

      初秋的黎明,丝丝凉风从窗外飘入。
      她打了个寒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爬了上来,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子带来光明与温暖。
      这份光亮渐渐增强,却没有滋润到正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的玛丽。

      她的脸孔僵硬,恍若被冻在冰窟中的幽灵。

      这是她的房间没错,但又绝不会是她的房间。
      不一样,有太多的细节不一样……

      她住在主宅左翼的中段,初秋的早上,只有一半窗子会照进阳光。

      她的窗格,只占墙体的四分之一那么高,绝不会超过墙体的一半这么夸张。

      她的房间位于三楼,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从未有过被低矮的灌木遮挡的情况。
      不,应该说,哪个正常人类家的房子,会矮到能用一棵金雀花树隐匿踪迹?——侏儒都不带这么玩的。

      还有,她的房门是正正经经的方形包边嵌铜锁黑漆实木门,才不是见鬼的,漆着淡绿色油漆的木头大圆盘。

      要是现在还察觉不到自己正身处第二个幻境,那她就是个傻瓜。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幻境之后,竟然还有另一个幻境,是因为刚刚……我失败了吗?

      玛丽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问:“起来了吗,玛丽?”

      这声音是……父亲?

      玛丽一声不吭,看着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她哑口无言地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比外头的金雀花树还矮小的男人。
      哇哦~父亲由于少时受过远房表哥无情的嘲笑,本来就对自己的身高不大满意。
      这要是叫他本人看到,怕不得气死。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在这种情况下,玛丽居然还有心思拿她父亲开涮——这个不孝女!

      相比之下,对面的“贝内特先生”就厚道了许多。
      看到玛丽精神不错,他十分高兴地说:“噢,你已经起床啦。这可太好啦,我还怕吵到你呢。”

      听听,我爸爸可不会用这么活泼的口气说话,通常这么说话的人得是妈妈。

      玛丽心想着,见他一面把网兜和水桶在门外放下,一面絮絮叨叨道:“布莱登老太太告诉我,你已经退烧了。
      我回来的时候,她正要回家给你重新配药,我就把昨晚摘到的夜光草直接交给了她。
      这可真是一家好邻居,昨晚上小布莱登也陪了我一夜,我们守着草药开花的时候,顺便还去湖里抓了几条你最喜欢的扁金斑。”
      说到这里,他突然注意到玛丽古怪的脸色,因而停了一下,犹疑道:“宝贝,你这是怎么了。你这脸色可不太妙,是饿了吗?
      你等一会,我马上去厨房把这鱼收拾了,给你弄点吃的。”
      说着,他却没有立马退出去,而是走了进来,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玛丽的额头。
      确认没有异样后,他才在她脸颊上吻了吻,摇摇摆摆走出去。

      等他走了,玛丽才回过神来。
      哦,好吧,她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现在可以肯定了,这家伙绝不是我爸爸!

      玛丽呲着牙,跟着他朝外走了一段。

      门外的走廊,是一段又一段用厚木板拼接起来的干燥隧道。
      值得一提的是,每条木板,都散发着那种被长年小心使用的木质家具特有的温润光芒。
      隧道里,随意摆着家具和绿植。虽放得零散错落,却让人感觉异常协调。

      总而言之,这个家干净又温暖,舒适得简直不真实。

      隔着几道门,在走廊的尽头,不时传来餐具碰撞发出的叮咚声。
      玛丽走近了些,发现其中一扇门大开着,那是这家通往花园的大门。

      玛丽侧身看了一眼,“噢,花果遍地,绿树成荫,看来我来了个好地方。至少我不必担心自己会饿死,好极了~”玛丽耸耸肩,小声嘀咕道。

      贝内特先生似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他在厨房大声喊说:“再回去睡一会,等好了我再叫你。”

      他的话音未落,玛丽已经进了厨房。

      贝内特先生一开始没发现她进来,一转身,见到她立在面前,吓得“喔喔”两声惊叫,他差点儿把手里的盘子给砸了,幸好玛丽及时接住了它们。

      她没有伸手帮忙做饭,只是安静地看着厨房到饭厅的种种家具摆设。
      这里的一切,在她看来,既熟悉,又陌生。

      贝内特先生见玛丽不讲话,便转过身,继续捣鼓他的鱼。

      在这过程中,他突然想起来说:“桌上有你喜欢的蜂蜜柠檬蛋糕......哦,我倒太多油了,或许会有点儿油腻......不过你要是想吃的话,只吃上一点,应该也不要紧。”
      他说完,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忙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饿了么?”

      “不……”玛丽嘴里刚蹦出一个单词,半途又突然改口说:“是有那么一点饿。”

      贝内特先生朝着餐桌方向努努嘴,示意她坐过去。

      见玛丽遵照他的指示开始行动,贝内特先生又继续起了之前的活计。

      这感觉……玛丽觉得颇为新鲜,她并不讨厌这样。

      屋子里阳光正好,照得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就像一块松软的起司蛋糕。

      这会儿,就是贝内特先生对她讲话再严厉,也激不起她半分不快。

      何况他并未这么干,那些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小啰嗦,反倒使贝内特先生显得十分有人情味儿。

      她听见他说:“玛丽……爸爸希望我这么说,没有叫你生气……咱们这个小镇,是个不流行冒险的地方。
      不仅不流行,哪怕是有人露出点想要冒险的苗头,都能叫镇上一半以上的居民神经癫狂。
      你知道,你母亲尤其不赞同这个,她头一个就受不了。
      咱们的血统里,可没有‘冒险’这两个字。”

      说到这里,他谨慎地回头看了玛丽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地喝着水,吃着糕点,他才稍微安心些,继续道:“哪怕布莱顿老太太确实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哦,你知道,我们一向这么说——‘不一样~’。
      但现实生活,可不是做梦。
      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像她那么幸运,能够活得随心所欲,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玛丽老老实实听着,并未发表意见。不知怎的,这样反而让贝内特先生感觉更紧张,他搅拌汤锅的声音,也不由加大了些。

      他刻意把自己说话的声音抬高,以求能盖过汤锅碰撞时发出的铿锵声
      他说:“小布莱登也有一点点特别,严格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坏事儿。在我看来,他本质上还算不错,是个好孩子。噢,当然,你也是个好孩子……如果距离不太远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太反对,你们偶尔去到外头看看热闹。”

      从他刚才说的话中,玛丽已经大致了解了,贝内特先生为什么会对“玛丽”说出这样一番话。
      任何一位与处在叛逆期的女儿沟通的父亲,大约都能说出这类话来,这没什么好奇怪。

      让她奇怪的,反而是“这位父亲”似乎颇为离经叛道。
      想想看,虽然他实际上挺担心,但却没有一味强迫“玛丽”——你必须按我说的干!
      ……所以,在平衡社会规则和孩子的人格自由上,他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来决定优先顺序的?

      这可真是令人好奇——玛丽不知不觉抬起了头,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位父亲”,随时准备一探究竟。

      她的眼光,让贝内特先生万分窘迫。
      他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个限定条件说:“但在这么做之前,你得保证你知道,独自一人冒冒失失地朝前冲绝对不行。
      这样太草率,也极不负责任。
      在合理的范围内,你应该先要征得我的同意,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玛丽忍不住想笑,她快速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正要开口,眼前忽然一黑。

      ————————————————————————————

      当光明重新降临,玛丽发现自己躺在了青黄不接的草地上。
      透过枝叶间不规则的空隙,她死死瞪着头顶湛蓝澄澈的天空。

      实际上,她醒来已经好半天了。

      可这会儿,不管是脑袋上方那串红彤彤的苹果,还是鼻端嗅到的露珠清香,亦或身下草叶厚实的触感,都不能平息她心里莫名产生的怒火。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努力将心底那点儿不值一提的翻腾镇压下去。

      是的,是的,不就是错过一个跟父亲正常交流的机会么,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过了很久,直到太阳渐渐爬上枝头,透过干疏的枝叶照满她的全身,她才因为不太舒适的烈日,不情不愿地挪动起身躯。

      她扶着身旁修长高大的毛山榉,站了能有半分钟。
      四下打量之后,她毫不惊讶地发现,自己又站在了个让人无比眼熟的地方。

      是的,是的,我知道,再往前走一段路,绕过那排歪歪扭扭,高矮不定的松树林,就是我家的农场了。
      然后再接着往下走,就该下雨了。

      在听到此起彼伏,各类野兽的咆哮后,伴随着不怎么中用的几声枪响,以及一连串滑稽的人类嚎叫。
      我就会看到我那倒霉催的父亲,因被流弹擦过腰部,卷得像只过了水的活虾。
      这还没完,然后他还会因为这一时的无法动弹,叫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块带累,跌进沟里,就此昏厥。

      这还算好的了,说老实话,比起旁边表现得更加颓废,专给人添堵的混账们。
      她父亲这样老实呆在沟里的,都算表现优异了。

      她每次赶到,看到镇上那些熟面孔们各种匪夷所思的表现,都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枪支没被雨水泡得哑火前,这些公子哥们还只是射空枪,或是不幸射中同伴的屁股。
      而等到哑火后,德鲁克家小子曾炫耀多时的□□居然瞬间炸了膛,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这些人,全程就像在进行一场丢脸大赛。要是没有一群现役陆军军官们及时救援。
      玛丽毫不怀疑,除了最后超水平发挥,一蹦三尺高爬上树顶的小波顿,剩下的都得全军覆没。

      玛丽双手枕在脑后,兴致阑珊,踢踢踏踏朝前走。

      猛然间,成年熊类的怒吼,犹如平地炸响,在山野间久久回荡。

      前面几次来这儿,可没听见这么精神的吼叫。

      玛丽犹疑着停下了脚步,而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紧接着,就是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是如此鲜明而清晰,她从小听到大,谙熟于心,因而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玛丽差点儿双膝跪地。

      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直到她潜意识捕捉到风中传递过来的惊呼怒吼,才被惊醒,进而向着事发地,狂奔而去。

      她的速度飞快,沿途的矮树枝丫、荆棘尖叉,根本阻碍不了她——它们在被她撞上之前,就已经像鸡蛋碰石头,统统化作粉齑。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在她跳上挡在她面前的一株三十多米高的黑杨树之前,被拉斯先生等人包围着的贝内特先生,已经躺在了地上。
      他的左胸膛处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几乎能择人而噬的血洞。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也溅满了湿漉漉的黑红色血浆。

      玛丽恍惚间听见空气中,似乎有谁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太轻微,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她并没有放任这一异样,在笑声的尾音彻底消失前,她折断了身旁最尖利的一截树枝,狠狠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光乍亮——树林间原本昏暗的光线,猛然变为刺眼的白光。
      本来几不可闻的低笑,也陡然化作张狂的尖笑。

      一切都在崩塌……在不断的坠落中,玛丽看到自己利用母亲,阻碍父亲参加狩猎。结果当天傍晚,国道上飞驰而来的马车意外脱轨,闯进她们家的小院子,将她那正志得意满指挥女仆干活的母亲,拦腰撞成两半。
      接下来,她又换了另外几种方式,更加隐蔽,也更加曲折。
      于是,遇难的主角,也从简往下,一路轮换,她甚至看到了莉迪亚在她赶回家前,从楼顶上掉下来,摔得如同两片熟透的南瓜——天知道,她没事儿跑到楼顶上是要做什么?!
      最后一次,她干脆真刀真枪,亲自上阵,但她只来得及说一句“别去”,她的父亲,就在她面前,骤然融化成一捧黄沙。

      她愤怒的嘶吼着,本来就在坍塌的世界,越发被震得粉碎。

      无数思绪掠过她眼前,她想回到幻境里,再试一次,但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她反而彻底回归了现实世界。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嘲笑我的声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今晚,我“看到”的这些,会否会成真?
      为什么情况会发生变化,是因为我窥视未来的举动被发现了吗?因为我失败了,所以......事件的主角,我的父亲,就要付出生命来做为代价?!

      开什么玩笑!

      玛丽暴怒地趴在床上干呕着,喉咙里不可抑制的喘息,使她感到阵阵恶心。
      好不容易稍作平复,她整个人几乎瘫在床上。
      以此同时,心脏及其周围组织的剧痛,才一点一滴缓缓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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