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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路遇劳伦斯先生 ...

  •   父女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朝邮局赶,他们迎面遇上了扛着一包猎枪的劳伦斯.拉斯先生。

      拉斯先生的地产与他们家的农场相邻。
      拉斯家的地产更大,索性直接把庄园建在了背靠山头的平地上。
      而贝内特家却在距离更远些的浪博恩,建起了主宅。

      对外当然都说,先祖们是考虑到此处距离麦里屯更近,交通便利。
      可考虑到当年浪博恩这块地后头的国道,还没铺设起来,这个说法实在令人生疑。

      实际上,在贝内特家最鼎盛的时期,农场到主宅相连的整片地产,都是他们家的。
      现在只留下零星这么两块,还相隔这么远,各自做各自的用途。
      很难讲,最初做出这一决定的那位祖先,是不是故意这么做,以希将来的子孙铭记失地之耻,从而发愤图强。

      这么久远的事情,已无从考证。倒是近代几位拉斯家和贝内特家的家主,都处的蛮不错。

      如今当家的两位男主人,也一致同意。要是住得更近些,他们相互之间,恐怕会比现在还更亲密些。

      不过如今这样,倒也不错。

      虽然两家归属不同的村庄,甚至归属于不同市镇,但因为有一块地产相临,所以每年的狩猎季,大伙儿都会频繁相聚。
      这一结果,已让人颇为满意。

      尤其就玛丽和贝内特太太而言,考虑到她们和那家的女主人气场不和。
      两家之间相互的这种距离,不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看,都更为有益。

      试想要是她们当真比邻,那么现在,她们非但要损失赫金斯家和卢卡斯家这两户性情友善的好邻居,还得丢失绕过院墙,就能直接转入国道出行的交通之利。
      那想想就叫人不高兴,用贝内特太太的话来说,真是亏本至极!

      回归目前,拉斯先生远远地瞧见他们父女两个,立马快活地朝他们打招呼说:“约翰,这会儿天气真不错,特意带小家伙出来散步吗?”

      贝内特先生乍见这位乐观活泼的老熟人,不由迅速收起自己失衡的情绪。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不红气不喘的玛丽,心里还稍稍有那么点儿惊讶。只是碍于劳伦斯先生在场,他没有表示出来。

      贝内特先生平和自若地向劳伦斯先生解释说,自己正准备上伦敦一趟,把嘉丁纳太太接来。
      正巧玛丽需要配副眼镜,就顺便把她也带去。

      拉斯先生听说眼前这个小豆丁居然也需要戴眼镜,不由十分惊奇。
      结合他跟她有限的几次见面,她都在埋头看书,他忍不住摇头劝玛丽说:“好姑娘,咱们乡下人,可不兴满腹经纶那一套,读一读圣经也就算了,别把眼睛熬坏了。
      要知道,在咱们这儿,可使眼睛的地儿,那真是多了去了。
      比方说,举枪的时候,你就得靠一双好眼睛,才能保证射击时瞄得又快又稳。
      否则的话,你就得空手而归。”

      贝内特先生闻言只想笑:“这不一样,老朋友,你家可是三个小伙子,而我家都是姑娘。这例子,可一点儿参考性也没有,完全扯不上。”

      “嗨,你倒说说,怎么会扯不上?”拉斯先生有点儿不高兴地嘟囔,“虽然现在已经不比在北方那会儿了,但要是我有一个姑娘,那也是要学打枪的。”

      如若贝内特太太此刻也在场,那恐怕她倒能毫不容情地与拉斯先生好生辩驳一番。
      而贝内特先生呢,虽然他与他的妻子一般,对面前这个老家伙某些古怪的坚持和非主流的看法不怎么瞧得上,但他比他太太圆滑许多,绝不会刻意惹人不快,更不会叫人下不来台,所以,他立马给自己拉了个同盟,把话题推过去。

      “虽然你是这么想的,但若果真有个女儿,拉斯太太指定不能同意。”

      他这话一说,拉斯先生立马眉飞色舞道:“哎呦,我的老朋友,你是不知道哇——我敢肯定你不知道。拉斯太太是老福尔摩斯将军府上的长女,她的弟弟弗雷德男爵现在依旧在陆军中服役。她作为北地老虎的女儿,绝不会阻止她的儿女如何学做一头小老虎。”

      “喔,这可真看不出来。”贝内特先生随口应和。

      经他一提,他总算想起来了,很早以前,似乎他的确有从他那被称作“长翅膀的街头小报”的妻子那儿,听说过拉斯夫人的来历。

      老虎一般的妻子......虽然他心里对此称不上叹服,但他有一个优点,每当自己的意见和别人向左的时候,他就不肯轻易开口,去跟别人争论。
      他有得是办法能让别人察觉不到冲突,或者,干脆就让对方忘记这一冲突。
      就像现在,他就对拉斯先生提起说:“我听说小劳伦斯订婚了,在那之后,他会回来探望亲戚吗?”

      这话问的拉斯先生心里得意,他的语调立马抬高了三分。

      “回来?你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了,约翰。这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他昨晚就回来啦~
      托了他舅舅的福,他参加了海陆军官们的总集会,在晚宴上,他认识了个有身份的漂亮姑娘。
      一位海军上将的独生女儿——那真不错。
      我得承认,我的小劳伦斯生得漂亮,实在漂亮,他看起来不像我。
      你知道,虽然他继承了我的好身手,但他长得不像我。
      他的形容面貌更像他的舅舅,这可真是万幸。
      要是换了福克斯和弗隆,那可就没有这份好运气啦。

      哦,咱们说偏了。不说这个,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虽说海军和陆军之间总有些那什么,你知道的,但他舅舅疼他,比疼亲生儿子都更疼他。
      男爵阁下给他外甥做保,他就此升了一级,一份钱没花,就要上巡洋舰里做长官去啦。
      而他的岳父大人还是现役,他又只有这么个小姑娘。
      小劳伦斯真是交了好运,碰上这么个好时候。
      部队里还给了他一段时间长得令人发指的婚假(反正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说谁有这么大的体面,能有这么长的婚假),可以让他带着他心爱的姑娘,上老家来认认亲戚……”

      拉斯先生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贝内特先生真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可是他也不好冒冒然出口打断对方的谈兴。
      眼看邮车发车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心下真是苦恼。

      关键时候,玛丽插了一句嘴道:“先生,那你们家今年米迦勒节后,还举办猎狐会吗?”

      拉斯先生被她一问,才想起正事。
      他举着布包里的猎枪晃了晃,道:“啊,那肯定是要办的,我今天把家里的大家伙们先抱一批出来。我得让戴里克先生给它们好好保养一下,以便接下来能派上用场。”

      贝内特先生听说,讶异道:“这么早就开始准备?”

      “不算早,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小劳伦斯有许多朋友需要招待,我们总得想法子让年轻人们在出发之前,好好乐呵乐呵。
      而且,他舅舅下个月也会过来,指不定要住多久哩。
      他那疯癫老婆死了快有一年了,他自己苦哈哈地带着个闷蛋儿子,我们都觉得很有必要让他找点乐子。
      我不怕和你打赌,先生。日子过得飞快,你就看着吧,要是真等到11月开禁之后再来准备,你就是把脚当手来用,也不够使......”

      眼看拉斯先生又有滔滔不绝的苗头,贝内特先生紧接着问了一句:“看你这架势,今年你们家要自己办?”

      “哦,那倒没有,我问了村里其他人家,他们说要跟着一起办,弄得热闹点,好方便他们和租户佃农们沟通沟通感情。倒是你,我早上特地叫福克斯和弗隆在地里等你,你没看到他们?”

      “啊,我赶时间,兴许是错过了,现在碰到你也是一样的。但我这边可能不会这么早开始,你知道,孩子们的舅舅一直在伦敦,年底货栈盘点没完成之前,大概赶不回来。要是这样,我这边可能还得等到他回来再说。”

      “呀!那可有点儿迟了,那时节,打下来的狐狸皮子,成色可不会太好。
      要是他答应早些回来,我这边还好找借口,争取帮你们把狩猎期再延长一些——啧,这么看来,今年咱们要缺一个好手了~”

      拉斯先生边说,边咂嘴,那语气听着着实无比遗憾:“这么说你们真不来了?这么着,浪博恩那边,保不准大家都要迟了——哎,谁叫你是那边的领头羊呢。我原还打算几个村一起办的,像大前年那样,最好把附近三个镇子的男人们都调动起来,想想那份热闹啊……”

      贝内特先生被他这么一说,也记起了当初的盛况,关键是那几日能名正言顺完全脱离太太的管束,细想真个儿不错。

      一想到要是早点把嘉丁纳一家都叫来,到时候,还可以叫嘉丁纳太太在家里多陪陪他的夫人,贝内特先生就明显动摇起来。
      因此,当他和拉斯先生握手道别时,他并没把话说死,只说自己要去伦敦,跟嘉丁纳先生再商量一下。

      这样的回答,在拉斯先生听来,差不多就是答应了。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盯上了站在一旁许久不做声的玛丽。
      他对她说:“孩子,你得帮你爸爸一起劝劝你舅舅,要是你带了好消息回来,米迦勒节后,我就送你一对可爱的野兔儿,你觉得怎么样?”

      拉斯先生那胡子扎拉的脸庞,在玛丽面前骤然放大,她后退了几步,躲开道:“我要想要,我自己也抓得到。”

      她那机敏的动作,在贝内特先生看来,实在不甚雅观,但是拉斯先生却完全兴奋了起来。

      他非但不见怪,还非常满意地把大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个劲儿夸她是个好姑娘。

      不仅如此,他还跟她约定说:“等你回来,我得亲自教你打枪子儿、设陷阱。你等着,我保管你学了之后,一打一个准儿,你想要什么,都能自己动手。”说这话时,拉斯先生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以显得他说话极有分量。

      玛丽没有吱声,这在拉斯先生看来,无疑就是同意了。
      这位老先生为此得意洋洋,他滑稽地朝贝内特先生挤了挤眼睛,那眼神就像在说:瞧,你闺女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这位说话粗鲁、个性也文雅不到哪里去,看起来十足粗心大意的老家伙,心思居然还挺细腻,这着实叫人意外——贝内特先生以为,自己隐瞒得够深,没曾想,他心里头藏着的那点儿不以为然的轻视,其实压根没有瞒过他。

      总之,就其结果来看,既然这两个人在有关子女教育的问题上,意见天然相左,那么,若是老先生满意了,贝内特先生必然就要不满意了。

      虽然他们告辞的时候,贝内特先生依旧文质彬彬、礼貌十足,但一路跟着他转过拐角,踏入另一条街道,开始向街尾奔去的玛丽,还是察觉到了他隐隐的不快。

      此时,邮车已进入了父女俩的视线,它就立在大街的另一头。邮车侧旁的水井架子边上,或坐或站着几个也要去伦敦的年轻小伙子,大家都在等邮差萨维尔先生装车完毕后带他们出发。

      眼见贝内特先生又一次加快了速度,几乎要快跑起来,玛丽忙拉住他那飘来飘去的大衣下摆,迫使他停下。

      “爸爸!我们不用这么赶,萨维尔先生看到我们了,他会等我们的。”

      “他是会等我们没错,但我们可不该让他干等着,这不是他的责任,更不是他的义务。”

      贝内特先生虽然确如她所愿,放慢了脚步,但这只是因为那可以方便他正大光明的数落她。
      他说起话来的口气是如此深沉阴郁,任谁听了,都铁定要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玛丽却全无此种烦恼。
      她坚持说萨维尔先生起码还需要5分钟,才能完成包裹和信件的分捡。
      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来,先谈谈他们共同关心的某些话题。

      呔,这也算是天下奇谈了。
      哪怕这位萨维尔先生还得再花上一整天时间,才能完成他的工作,那也是人家的事。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就有这么大的脸面,敢以此为由,跟自己父亲呛声了。

      此时,要是有个道德学究在,大概不免要讥讽指责玛丽一番,但贝内特先生到底比一般的道德学究更讲究,也更有涵养。

      准确地说,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旁人,他对他身后这个小麻烦有着更多的爱与责任,所以,虽然他受到了这样的挑衅,但他也只是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爸爸!”玛丽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她小步跟上,那稚嫩的嗓音听在贝内特先生耳里却满是压迫。
      他的表情渐渐由原本尚可控制的淡漠,转向了不可调和的厌恶。

      贝内特先生在距离手忙脚乱整理东西的萨维尔先生大约200码的地方,忽然停下。
      他直视前方说:“天底下并非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在你停止自作聪明之前,即使我愿意和你谈,那对你,也不会有任何益处。我原以为你跟你母亲并无半分相似,但今天你做的事情,却不止让你自己蒙羞,还让你的父亲、你背后的家族,跟着承受屈辱。”

      这个责骂,来的过于突然,过于沉重,玛丽有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等到贝内特先生终于按耐不住要走时,她才开口说:“我不敢肯定您具体是在指哪件事儿,父亲,听起来似乎只要是我做的事儿,都能称得上是自作聪明,叫家族蒙受屈辱。
      对此,我真是无可辩解。
      如果您还爱我,我想请您大发慈悲,随便指出一件来教导教导我吧。”

      玛丽能说出这话来,对她自身来说,不可谓不诚挚——也就是说,她已经尽自己所能,拿出最大的诚意了,但既然她加上了“您还爱我”,这样一个带有强制性的假设,那么,哪怕她有天大的诚意,她说出口的话,也就跟威胁没什么区别了。

      贝内特先生事后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是凭借怎样的力量,来稳住心神的。
      他死死忍着,不回头看她,从而免除了自己在大庭广众下给她一巴掌,叫她脸面尽失的风险。

      他对她再也没有了指望,所以,他冷冰冰地将一块原本不该暴露在天真孩童面前的遮羞布,揭了下来。
      “你以为事实的真相,就如同你那短浅的目光和贫乏的头脑所能认知到的那样浅薄。你以为你的父亲,就是个看不出半点儿鬼蜮伎俩的傻瓜。
      哈!在你笃定吉米先生手脚不干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是谁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地为济贫院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和小孩送去面包牛奶,以及其他一切生活所需,是谁不辞辛劳、风雨无阻地无惧别人鄙夷的眼神,一家一户上门收集别人不要的东西,再花费时间、花费精力,一点一滴修复好,送往可怜的人家。
      吉米杂货铺,从它开业的第一天起,从它的第一任老板手上开始,就一直在这么做。
      这些人灵魂的高贵程度,连国王陛下,也要甘拜下风。
      即使他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可言,即使他只是个卑贱的商人,大家也都得打心眼儿里尊敬他!”
      说到激动处,贝内特先生的语速变得飞快无比。
      他紧接着追问玛丽说:“我有让你去济贫院的院子里,站过哪怕一分钟吗?在我保证你能衣食无缺的时候,你有体会过那些因为各种缘由,不得不生活在苦难边缘的人们过得是何等日子吗?你真心知道自己所蔑视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无需知道。”玛丽断然拒绝道,“我只要知道,像老吉米先生那样,凭足斤足秤诚实本分去经营,再拿自己赚来的钱去做好事,才绝对值得旁人信任。
      至于尊敬那种肆意挥霍来路不明财富的家伙,原谅我,我没受这类品德教育,也分辨不出那种人的人格,是否还完整!”

      “老天爷啊!”
      贝内特先生真是难以想象天底下竟会有人能像玛丽这般,一脸傲慢的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他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玛丽那双狼崽子似的,又明亮又狠毒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给她配副眼镜这个决定,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哪怕医生说没必要,他也绝不能苟同,就算只能给她搞个平光镜都是好的——至少能防止我自己不被这个不孝女活活气死!

      贝内特先生真是愤怒到了极点,甚至不惜诅咒起他自个儿来。

      这个可怜的家伙,在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他深深看了眼这个比异教徒还可恨、还狂妄的女儿说:“记住这个来自父亲的忠告,孩子,老实本分绝不是坏事儿。你得尽量让自己往这一品质上靠拢,万万不要再让我们蒙羞,甚至有一天,让这片生养你的土地蒙羞。
      想想你有多少祖先把鲜血撒在了你现在这双脚踩着的地方,今天,你的行事,已经够叫我无地自容了,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此重复,免得祖先们躺在地下的尸骨,因感受到不该感受的痛苦,而发出悲惨的哀鸣。
      我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有太多一本正经说教的机会,我不再多说了。
      遵从你的良心,时刻谨记你为人子女、为人儿孙应尽的义务吧。”

      说完这些,贝内特先生蓦地转身,继续刚才中断的行程。
      因为他骤然加快的脚步,父女俩没一会儿就走到了人前。
      而他们这种人,就是死,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过度泄露情绪。
      因此,这场谈话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贝内特先生顺利地买好了票,这里不得不提一嘴这位先生那令人敬佩的涵养——在即将上车的时候,他倒没因为余怒未消,就把玛丽撇到一边。
      真正进车厢的时候,他也没让旁人代劳,依旧是自己抱着玛丽跨坐进去的。
      甚至于,他因为怕玛丽在他不注意时掉下车厢,还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

      如果不是后来车子启程,贝内特先生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那恐怕,连玛丽都要怀疑,刚才发生过的那些不甚友好的交谈,是否是她最近噩梦频发而产生的后遗症。

      -------------------------------------------------------------------------------
      时近傍晚,父女俩方抵达伦敦。
      而接下来,在伦敦城里,小半年不见的亲戚们甫一见面是如何快慰。玛丽在医生那配眼镜时,因为她那超凡的视力,又碰到何种匪夷所思的事,这里也就不费口舌,多做赘述了。

      大家只要知道,在第三天,晚饭时间到来之前,贝内特先生就带着嘉丁纳太太一行人,平安回到了浪博恩。

      关系亲密的女性之间,不论年龄大小,但凡见面,那种恨不得呼天喊地,整个人都黏在一块儿的亲密劲头,男士们大概永远都体会不了。

      哪怕是觉得小婴儿寡淡无趣的莉迪亚,也因为小半年没见到这个小表妹,而突然对那记忆中肥嘟嘟的红润脸蛋,格外感兴趣起来。
      更别提贝内特太太这种个性外露程度,原本就比小女儿有过之无不及的中年妇女。
      她的那一番亲切感动,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

      嘉丁纳太太的马车才刚到大门,还没进院子,她就提起裙子飞奔过去。

      明明是贝内特先生先下的马车,但贝内特太太见到他,态度却明显敷衍。
      她只是简单地问他一声,路上是否顺利,而他对此会作何回答,却并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可等到她弟妹下来时,她的态度就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万分殷勤地迎了上去,那份迫切,真叫嘉丁纳太太受宠若惊。

      嘉丁纳太太还来不及将自己的女儿从玛丽怀里接走,就被贝内特太太挽着胳膊拉走了。

      贝内特先生原本还担心自己要听一耳朵贝内特太太对嘉丁纳家这辆新马车大呼小叫的惊叹,谁曾想情况竟完全出乎他意料。
      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着贝内特太太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倒是玛丽,对此表现地相当淡定,她抱着西莉亚,从马车里探出身子,预备下车。
      在这个过程中,她毫不意外地听到她母亲对嘉丁纳太太说:“亲爱的,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敢说,你绝对没见过这种事。做丈夫的特意去订了三盏漂亮的小夜灯,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妻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怪事儿,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好我的莉迪亚小宝贝乖巧懂事,把她自己那份给了她妈妈,不然这得是件多么丢脸的事啊,真是丢死人了……”

      离得最近的简和伊丽莎白听到这番话,都觉得非常窘迫。姐妹俩想尽办法跟她们的父亲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他觉得尴尬。

      其实她们俩完全是多虑了,贝内特先生压根就没听到他妻子那不成体统的抱怨。
      说起来,这其实是贝内特太太的不是。
      她说话声实在是太小……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的阴影还没完全过去,这位太太已经很久没使过那种“明明我在小声说话,怎么大家都能听到?”的招数了。
      不过我们不必为此太过担心,即使谁也不去提醒她,总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发现这点不足,从而及时做出改正。

      女主人碰到的麻烦,用一盏小夜灯就能解决,那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男主人遇到的问题,真个儿有些棘手。

      在他抵达伦敦之前,他明显还能感觉到玛丽总想与他说点儿什么。
      但那可真是三分钟热度,在到达嘉丁纳公馆,见了嘉丁纳先生后,她就成天跟着她亲爱的爱德华舅舅打转转去了。
      直到此刻到了家,也再没流露出半点儿想往他身边凑的意思——真是咄咄怪事。

      正如此刻,贝内特先生已经做好了先把西莉亚抱过来,再把玛丽牵下马车的打算,没曾想玛丽竟一丝一毫依靠他的念头也没有。
      她这点儿功夫都不肯等,自己抱着西莉亚,就一骨碌从车上跳了下来。

      万幸她跳得还算稳当,小家伙觉得刺激非常,正为这突然的腾空跳跃兴奋得呀呀乱叫。
      她那活泼的小奶音,安抚了众人砰砰乱跳的心脏,否则,贝内特先生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忘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是个闺女,而不是个小子,从而狠狠胖揍她一顿。

      西莉亚欢快地挥舞着肉呼呼的小胳膊,看起来似乎还想再来一次。
      可她的两位大表姐,却被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也没心思顾虑其他,忙一把将她抢过来,好一顿安慰。

      她们看着玛丽的眼神,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谴责,而玛丽却表现地万分镇定自若。
      她绕过了简小题大做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手,自顾自扭了扭因坐了一天马车,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一动作,西莉亚又咯咯笑着想要她抱。她兴冲冲地向玛丽伸出胳膊,可惜玛丽并没有再抱她。她哼笑着,弹了弹西莉亚的小肉手,便走开了。

      小家伙还挺敏感,看到玛丽把她丢下了,“咿呀”了一声,就把小脸窝在伊丽莎白脖颈处不动了。

      她突然不敢闹腾,倒叫简和伊丽莎白有些讶异。
      说老实话,从以前开始,她们就觉得,比起她们,玛丽和西莉亚更像是亲姐妹。

      玛丽对这孩子的耐心,着实超乎寻常,连她三番两次在夜间惊醒,进而没命的哭闹,她都能视若无睹,一如往常。
      有一段时间,舅妈还因此患上产后抑郁症了呢,根本指望不上。
      当时那种情况,全家也只有玛丽肯花精力,抱着她,哄她睡觉。
      因此,嘉丁纳夫妇会更偏爱玛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西莉亚呢,兴许她也知道玛丽疼她,因此,这个小人精儿,总是以玛丽马首是瞻。
      这个家里,她大概是对玛丽的情绪感知最敏锐的那个了。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呢?玛丽这是怎么了?她心里不痛快吗?

      这样想着,简和伊丽莎白一面陪贝内特先生聊着天,一面满腹疑问地往主屋走去。

      天色已然黑沉,贝内特先生在照看着身边几个孩子的同时,也有心想打起精神,思考思考玛丽的事儿。
      但在接连几天的来回奔波之后,他的体力和精神,已消耗得所剩无几。

      九月微寒的夜风一吹,再把又软又暖的西莉亚从伊丽莎白那儿接过来抱着,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就转到美味的晚餐、温暖的壁炉和适口的红酒上去了。

      这样一来,那些烦人的苦恼,也就消弭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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