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之玛丽的叛逆》明易

21、吉米先生出场（不孝女和顽固爹开撕前奏二）

　　到了麦里屯街面上，贝内特先生把玛丽抱下马车，向卢卡斯先生道了别。

　　玛丽拉着贝内特先生的大衣下摆，紧跟他的步伐。
　　眼见着他朝麦里屯街道中心的杂货店走去，玛丽忙扯住他问：“我们不是要去伦敦吗？现在要怎么做，租马车吗？”
　　她那口气和架势，一点儿不像在拉自己的父亲，反倒像在拉一匹横冲直撞的驴。

　　幸好贝内特先生没感觉出来，他给她解释说：“现在是农忙季节，不好租马车。再等一等，咱们一会坐邮车去”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迟疑着问了一句：“……你能接受吧？”

　　玛丽当即表示可以试试，她没坐过那种需要买票，连车顶都能坐人的邮车，乍一听，还觉得挺新鲜。

　　贝内特先生见她同意，放心道：“我猜你也不反对，我知道你不像简和丽萃那么娇气，不然我倒宁肯自己独个儿去。
　　哦，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等到了天恩寺街，你就有好马车坐了。
　　你舅舅说了，他上个月刚换了辆比原来那辆还大一倍的四轮马车，拉车的马也换了新的。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绝对足够把咱们四个都舒舒服服拉回来。”

　　玛丽理解地点点头，心想着，怪道这次出门，他们不用带上自家的马车。

　　父女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杂货店，贝内特先生右脚一个拐弯，就走了进去。

　　玛丽看到门口挂着的吉米杂货店的招牌，以及门边墙上悬着的雷顿锡兰红茶专营等证书字样，不禁怔了怔。但她脚下没停，直接叫她父亲带进去了。

　　贝内特先生刚才一眼就注意到了橱窗上摆着的那排装点着糖果蜜饯的玻璃罐，他拍了拍玛丽的后背，指着那排诱人的点心道：“我要去向吉米先生定些东西，你去那边挑点甘梅条或者软糕之类的零食，一会儿在车上好打发时间。”

　　玛丽闻言耸耸肩，站到了那排大玻璃罐前面。

　　贝内特先生这才有功夫靠近柜台，与老板进行交涉。

　　“早安，贝内特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贝内特先生回头看了眼玛丽，见她已经开始挑拣，他又往柜台靠近了些，道：“吉米先生，你这里有没有带渡铜枝架的玻璃灯，我要那种既可以取下来活动，又能固定在墙面上的。”

　　无烟白蜡用起来不是更方便吗？老板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既然顾客开口了，自然是有特殊要求的。
　　于是，他也凑近了些问：“先生，能告诉我具体是干什么用的吗？您这样形容，我不太好给您推荐。”

　　贝内特先生清了清嗓子，再次压低声音道：“就是那种有点像伦敦街头煤气灯的燃油玻璃小夜灯，我准备按在墙上，也不用弄得太漂亮，上部镂空，架一个盖子，盖子中间垂一圈铁丝下来能固定住灯芯就行。当然了，也别太亮眼，能烧一整晚最好。”

　　“我大致了解了，哦，让我再确认一次，这就是您的全部要求了是吗？”

　　贝内特先生在他的询问下，又想了一会儿，说：“嗯......还有一个要求，得设计成那种可以倒扣住的样式。你知道，孩子们精力旺盛，看到新鲜东西，搞不好会踩着凳子抓下来玩。”

　　真是位体贴的父亲，吉米太太正在柜台后头清点货物，听到他这话儿，不由微笑着走到前台来道：“我们明白您的需求，先生，但是很可惜，咱们这种小商铺没有那种小姐们专用的精致器具，只有普通一点的铜油灯。您知道，用久了，可能会熏黑您家那雪白的墙壁......”

　　贝内特先生听说，略有些遗憾地正了正帽沿，想到下午到伦敦又多了一件事，他不免觉得麻烦——看来我是不能指望那玩意儿比我先到家了。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吉米先生突然跟他妻子说，女仆刚刚把待客用的牛肉买回来了，她最好现在去看看要怎么处理。

　　待她一走，吉米先生又朝贝内特先生凑近了些道：“先生，您听我说，本店虽然没有您要的东西，但我隔壁住着卖玻璃窗的建材商，他家的工匠应该能吹出您要的款式。如果您不急用的话，我可以代您下订单。当然了，费用会高一些。”

　　贝内特先生一听能满足他的需求，当即点头道：“没关系，嗯，这完全没关系，等做出来了，先送三个到浪博恩来。”

　　吉米听说，忙掏出账本把这事给记下。
　　“那么先生，咱们按照老规矩来，米迦节的时候，我再到您府上结账。”

　　“噢，没问题……哎，对了，我有事要去伦敦一趟，要是赶得及的话，你先把东西送到我府上，让希尔太太安排人先给小姐们装上。”

　　吉米先生满脸堆笑地正要答应，就见一只小手夹着一张纸片越过高高的柜台，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疑惑地探身越过柜台，低头朝下看去。
　　而在此时，玛丽也抬头审视他。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起，玛丽那幽湖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叫吉米先生吓了一大跳——嚯，这位小姐的眼睛可真够怕人的。

　　贝内特先生也看到她了，他诧异地问：“你不是去挑零食了吗？怎么抱着面包和肉冻过来？”

　　“这对我来说就是零食。”玛丽斩钉截铁道。

　　贝内特先生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但见她顽固地抱着食物不放，他只能默认了她的说法。

　　他赶紧帮她把东西接过来，预备叫吉米先生一同记上。

　　而在这之后，玛丽又蹦哒了一下。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贝内特先生只能费力地将她抱至柜台，好叫她能“畅所欲言”。

　　贝内特先生抱歉地对吉米先生笑了笑，吉米先生立即配合地哈哈大笑——他大声的称赞玛丽真是位有活力的小小姐。

　　而玛丽却对他这种隐约带着巴结的恭维不屑一顾，她借着贝内特先生把她抱起的姿势，将夹在中指和食指间的纸片递到了吉米先生鼻子底下。

　　在他伸手接过纸片之前，她便把手指抽了回来，就好像稍微不小心被这个下等人碰到一点儿，手都会烂掉一样。

　　她这样的表现，不仅让吉米先生本人很不愉快，连贝内特先生也觉得极不妥当。
　　虽然吉米先生在身份地位上确实天然有所欠缺，她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也委实过分。

　　他咳嗽了一声，拍了拍玛丽的腰，希望她能收敛点儿。

　　玛丽回头看了贝内特先生一眼，瘪了瘪嘴，请求他把她放下。

　　贝内特先生以为她这是接收到了自己的暗示，准备有所收敛了，因此，他将她从台子上抱了下来。
　　哪曾想玛丽一站稳，就退后了好大一步。与此同时，她态度欠佳地命令道：“照着纸上的试样做。”

　　吉米先生那张并不算年轻的脸庞，因为她那傲慢的态度，显露出几分不满，但碍于这位小姐的身份，他又迅速将那点儿不该有的情绪收了起来。

　　他不卑不亢地表示，他需要先看看，这也是为了确保他能给“大主顾们”提供更好的服务。

　　他这种自然稳重的态度，立即博得了贝内特先生的好感。
　　只是可惜，那并不足以打动面前这位难缠的小姐。
　　玛丽依旧用一种不甚热情，唔......更准确地说，是以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就算你不看，我也敢打赌，姑娘们就是喜欢这种式样。
　　哪怕她们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只要我家用了，附近三个市镇，起码有一半的人家，不管用不用得上，都会买上一盏来试试。
　　你和工匠铁定会有赚头，对此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你何不直接省去多余的步骤，直接满足我的需求？
　　还是说，比起肉眼可见的好处，精明审慎的反复算计更符合你的长远利益。
　　噢，得了吧~那也不干我的事，我倒指望你能把我们家多余的帐，都给划掉呢。”

　　吉米先生听了她这番咄咄逼人的发言，真个儿双目圆睁，不明所以。

　　贝内特先生窘迫地频频朝玛丽使眼色，喜欢就买，不喜欢就走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一位有身份的淑女小姐，怎会如她一样讨价还价，更丢脸点儿的说法——她怎么就这么喜欢斤斤计较？

　　“量入为出”这句话，只要是个头脑还算中用的英国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坏丫头，今天是存心出门来丢脸的吗？

　　对此，贝内特先生实在难以忍受。
　　他匆忙呵斥了玛丽一声，然后赶紧向老板表示，不必在意小姑娘的胡言乱语。

　　吉米先生被这么一安慰，通红的脸色才得以缓和。
　　只是他看着玛丽的眼神，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玛丽受了训斥，却半点儿没有退缩。
　　正如同她“看到”过她父亲会在狩猎场上遭受不幸，她也“看到”过吉米先生的辛密。
　　既然恰好遇上了，她就觉得很有必要验证一下。
　　如果那是真的，那关于她的父亲会在接下来的狩猎中遇险这事，就很可能不是她在胡乱发梦。

　　有鉴于此，她不仅没闭嘴，反而把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好叫对方能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听得更清楚明白。

　　“谜语还是留待正经节日聚会时再说吧，今日这种寻常日子，咱们不必绕弯子。
　　人生在世，还是实际点儿的好。
　　虽然我擅自撕下了你店里准备出售的便签，但鉴于我们都心知肚明的某些事实，如果你还有那么点儿悔愧之心，那么现在，你最好还是对我来点儿表示。”

　　玛丽故意把话说得模糊且傲慢。

　　吉米先生确实被玛丽荒唐可笑的言论所激怒，但他还在努力维持自己的风度。

　　他行事谨慎，在镇上口碑不俗，绝不会自砸招牌。

　　故而他在微微欠身后，便以一种绝对自尊自重的语调说道：“小姐，虽然您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实是个诚信经营的本分人！”
　　这简短而有力的话一说完，他就夹起柜台上的纸片，匆匆看了一眼。那不甘不愿的姿态，简直就像在夹一只苍蝇腿。

　　贝内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他紧张地注视着纸片的背面，结果却发现画着油灯花样的图案，其实正面朝着自己这边……
　　嗯？！！那他现在正看着的那面是什么呀？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凑过去看看纸片背部的谜底，但这想法还来不及付诸实践，吉米先生就掀开案板，从高高的柜台上走了下来。

　　他一边撕下甜菜叶子包裹香肠递给玛丽，一边和善地对她道：“不论如何，既然您提出了意见，那我想，在恰当的范围内，我总该表示表示出我对一个老顾客的尊重。”

　　他那口吻急切地就像在安抚一个无法无天的孩子，这一点，在吉米先生对贝内特先生露出无奈的苦笑后，贝内特先生愈发感同身受。

　　玛丽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勾勒出了一个讥讽的幅度，在她接过香肠的同时，贝内特先生皱着眉头，递给了吉米先生一英镑现金。
　　天知道他平日里买东西，从未实际从兜里掏出过一毛钱。
　　他兜里的钱，从来都是为了打赏别人而准备的。
　　像今天这样，他纯粹是为了不更丢人，才不得不像那些没有按期结账能力的下等人一样，当场掏钱。

　　他已经羞愧难当，熟料吉米先生看到他递过来的钱，竟像触电一样远远跳开。
　　贝内特先生圆圆的脸颊上，那两枚深深的酒窝，都禁不住此等窘迫，狠狠抖动了两下。

　　而吉米先生，就像故意似的，更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窘迫。
　　他一面摆手，连连表示贝内特先生可不是那种需要现支现清的乡巴佬，一面微笑着，给父女俩推开店门，殷切地送他们出去。

　　在此期间，他还一直在劝说，绝不要在意这点儿小事，千万别因这类小时，耽误他宝贵的时间。若是误了贝内特老爷的正事儿，他云游在外的老丈人肯定饶不过他。

　　他这样毕恭毕敬的姿态，差点儿没叫贝内特先生反手给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咬着香肠的玛丽一个耳光，他竭力镇定地告别了吉米先生，也不敢回头看，只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朝邮局走去。

　　他满以为玛丽会因为跟不上他的脚步，而不得不留在原地把东西吃完。
　　这样一来，最终结果，她只能自觉滚到隔壁街，找她的姨妈菲利普太太去。
　　但实际上，事实却与他想的截然相反。

　　那真是极其恼人~
　　不管他走多块，玛丽始终都缀在他身后大约半步远的位置。
　　她甚至没有费心开口，让他慢点儿。

　　对玛丽来说，一来，这并无必要，她完全跟得上。二来，她也对她父亲因为置气，就头脑发昏，胳膊肘朝外拐的做派，甚为气恼。

　　这时，如果贝内特先生能冷却一下情绪，及时回头看上一眼。
　　那他倒能借着玛丽那不怎么恭敬的表情，发发脾气，反将她一军。
　　可惜他偏偏没回头，硬生生把这么个大好机会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