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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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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原?神原?”
“……遥?”
太宰皱着眉,伸手在女孩眼前挥了挥。
女孩像是还沉浸在情绪中,汗水湿透了衣服,目光迷蒙,死死盯着他时带着陌生的情绪,他说不上来,只直觉地感到不妙。
又过了几秒,她才闭了闭眼,抓住对方不安分的手。
她的手指又凉又滑,凝结的暗红色的血迹映衬着蓝紫色的纤细血管,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一直支撑着她的某种力量瞬间被抽走了。
她并无悲伤,也不愤怒——只是感到空虚。这种无力感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丝丝缕缕攀缘缠绕住她,逼得她欲哭无泪,睁目结舌。
有什么好说的呢?有什么能说的呢?
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她,倘若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其他人,都该有比她正常得多的反应。她该流泪、痛哭、自责,或者咆哮,但……怎么都不该像现在这样,眼眶干干净净,心里落不下一滴泪水。
这么多年了……只有她,是不被选中的、被抛弃的、排除在外的。
胃里翻江倒海,嗓子火烧火燎地疼,全身像是被碾压过一般,神经仿佛被从血肉中剥离出来,太阳穴针扎似疼痛,连带得她不得不挣扎着蜷缩起来。
——下一秒,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就托住了她。
神原睁开了眼,也许是因为伤痛,她的眼睛又深又沉,像夜晚雾气缭绕的森林,照不进一点光亮。
鲜见地,露出了一点惶然的情绪。
像是落水之人堪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模样。
她沿着那双手臂向上,反握住少年清瘦的突出的腕骨,指节微微颤抖。
她闭上眼,将额头贴在他的掌心,用有些沙哑的嗓子低声说:
“你能……带我走吗?”
太宰酝酿好的所有表情、安慰却无用的说辞,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他听过那么多话语,激昂的、冲动的、热烈的,总是一腔热血来势汹汹,恨不得将自己完好的一颗心剖出来塞到他手中,死缠烂打要撬开名为太宰治的这个匣子。
可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让他感到无法拒绝的,不是力量,而是主动展示的脆弱和信任。
爱原来是这么容易混淆的一件事,和梦一样无常。
他慢慢、慢慢地低下头。
他们用鼻尖相触,像猫那样熟悉对方的气味,近到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那短暂的距离终究没有再进一步。
她忽然睁开了眼。
微凉的夜色里,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星河倒灌进她的眼眸,像最精巧最完美的艺术品,一触即碎,那么渺远又那么清晰。
他像是被那一瞬间的美惊住了,毁灭的美,带着铺天盖地的磅礴气势。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那一点点的微妙气氛也就消失在了风里。
太宰飞快地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好。”
※
神原遥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年正往一个洗净的玻璃瓶里插花。花是白的,边缘泛着锈蚀般的黄,微微向内翻卷,像某种变质了的奶油。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
他湿淋淋的手拂过花瓣,水珠滚落下来,潜入瓶底的一汪深潭里。
“我看见你的朋友走了。”
空气中的粘稠的寂静被打破,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依旧摆弄着花瓶。
女孩沉默了一会。
“朋友?不……已经没有了。”
她用了“没有”,而非“不是”。
花瓶发出一声轻响。
少年转过脸来,用一种莫测的神情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淡淡道:
“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细碎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皮和鼻梁上,一瞬间的炫目之后,他转过头,眼睛里跳跃着融化了的光。
“你睡了一天……先洗漱吧。”
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我有些事要办,等会再过来。”
少年关上门,离开了。
似乎把这间房间里仅有的生气也一并带走了似的,神原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慢慢地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少女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她低下头,任凭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
……
她仰躺在浴缸里,温暖的,洁净的水围绕着身周流淌,皮肤微微发红,她全身都浸在热水里。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到自己冰凉麻木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那手轻轻掰开她的,将那把刀放入她掌心。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迫她握紧了刀柄。
“用枪杀人是很容易的,亲爱的。”男人道,“狙击手是军队里最没有心理负担的岗位,隔着瞄准镜和真实肉搏是不同的,你离得太远了,就很容易把这件事当成游戏——”
“啪的一声,人死了,可你得不到任何反馈。人是多么愚蠢的动物啊,不直面血淋淋的搏斗现场就感受不到恐惧。”
好像被自己说的话逗乐了一般,他低声笑了起来。
“你看,你尽管可以扣动扳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杀他的并不是你,而是枪,你的手还是干净的。”
“但是枪从来不会做梦,希望你也不会。”
男人站在她背后,左手绕到前方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
他的右手,依然稳稳地握着她的,举起来。
刀尖对准寺岛拓的心脏。
火光流过刀锋,流星般闪逝,最终汇进璀璨的黑暗里,像一枚日冕过早的陨落。
“这是入门课。”他的声音好似叹息,“睁大眼睛吧,直面这一切。”
……
梦境与现实之间,时间感被压缩到最低,剩下的只有如鼓的心跳。
交替而来窒息感和晕眩感让她几乎无法支撑——热水给她的心脏造成了很大负担——她从水中坐起来,冰冷的空气涌入肺泡,循环到全身,在她的头皮深处炸开。
恍惚间,她看见天花板上一个扭曲的笑影。
浴室里水雾弥漫,气泡从水的深处泛上来,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又炸开。她用毛巾擦干镜子上的雾气,露出一张柔软的脸来。
——你现在,究竟是谁呢?
神原将毛巾团成一团扔进水里,走到床边,拉开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药瓶和一张字条。
她拿起字条,反复看了几遍后撕碎扔进花瓶里,连带着花瓶里的水一齐倒入下水道。
药瓶里还有十来片,她倒出两粒,没有倒水,干咽了下去。
药片划过食道,激起一阵粗粝的反胃感。
“你吃了什么?”
突出其来的声音。
神原转过头,太宰正站在门口,不知看到了多少。
她神色平静,将药瓶攥进手心,绕过少年向外走:“胃药而已。”
“给我看看。”
手腕被拽住了,她脚步一顿。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那你不知道的可就多了。”他挑起眉毛,“不过你想知道的话,我都可以告诉你……”
“谢谢,免了。”神原抽出手,将药瓶塞进口袋,抓起外套披在肩上。
太宰慢吞吞跟在她后头。
仿佛一瞬间的剑拔弩张不过是错觉。
“有事?”
“你要去哪?”
“你管我。”
“我饿了。”
“……”
“我听见了。”少年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你也饿了。”
他低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这张皮相着实非常具有迷惑性——
“我们去吃饭吧?之前约好了的,我请客。”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