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许森然

3、旧人（3）

　　阮思松了一口气，正要抬头说“谢谢”，又微微一怔。

　　相言凯穿了一件黑色的运动连帽衫，衣服很薄，现出肩骨轮廓。
　　他高出阮思很多，身影笼罩她，蒙昧光线里，脸部一半埋在阴翳里，一半浴光，像是人物绘画时斟酌过的光影，棱角柔和分明。

　　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不知道是因为此刻他的样子，还是因为这两天总是出其不意遇到他。

　　相言凯似乎没有注意到阮思惊讶的神情，把牵绳拉回来，看向阮思，皱眉：“你这样很危险。”

　　阮思回神，那句到了嘴边的“谢谢”这才吐出来，正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却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上，不解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遛狗？”
　　阮思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顿了顿说：“我也不想，但我拉不住它。”

　　相言凯闻言低头看了看这只体型似熊的阿拉斯加，又打量了一眼阮思，得出结论：“你太小了。”

　　“……”
　　她不知如何作答，当成玩笑带过：“我二十三岁，不算小了。”

　　相言凯愣了一下，说：“没有，我是说你体积。”
　　阮思舔了舔唇，“一般情况下……体积小好像不是用来形容人的。”
　　相言凯挑眉，带了点抱歉的意思，“是吗？我中文不太好……”

　　阮思想起什么，问：“你之前一直住在澳大利亚？”
　　“没有，在中国也上过学，后来去美国学车，现在又回国。”

　　阮思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彼此明明是陌生人，一下子省去好多步骤似的，就开始这样聊天。
　　她问：“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相言凯顿了一秒，指了指旁边，说：“我住在附近，下楼晨跑。”

　　阮思自然地想起昨天的事，相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你每次出现都挺让人意外的。”
　　相言凯摸了摸侧颈，沉默笑了。

　　阮思心情放松下来，才注意到他穿得单薄，和自己的一身厚重形成对比，她刚想问他不会冷吗，
　　抬头注意到他鬓角有汗湿的痕迹，微微一怔。

　　相言凯牵着狗，不知不觉开始和阮思走在一起，美男情绪平定下来，乖乖走在旁边。
　　他低头看了看这只巨型犬，问阮思：“它叫什么名字？”

　　阮思正要说，突然发现那两个字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一下才回答：“美男。”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阮思想了想，补充解释：“花美男那个‘美男’。”

　　相言凯定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阮思问：“你在嘲笑吗？”
　　相言凯慢慢敛住笑，眼角笑意却未褪，说：“没有，我觉得是很有趣的名字。”
　　说完他蹲下来揉阿拉斯加毛茸茸的头，一边笑着叫了声“美男”。

　　过了会儿，他又看向阮思，问：“你平时带它出来都是这样？被拉着跑？”
　　阮思听到后一句，脑子里突然联想到自己当时的样子，顿感狼狈，“它是我朋友家的狗，寄养在我家一段时间而已。”

　　相言凯态度认真起来，“那你不要一个人带它出来了。”
　　阮思说：“可我是一个人住。”
　　他愣了一瞬，突然脱口说：“那你可以找我。”

　　这句不像客套，听上去是真心的。
　　阮思心里突然升起小小的异样感，想起徐素说他是大学校友杨菲的男朋友，于是转移话题问：“杨菲最近怎么样？”
　　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杨菲，相言凯莫名，“她……很好啊。”

　　阮思应了一声，又问：“你和她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
　　相言凯想了一下：“在一起是指什么？”
　　阮思听出有点不对劲，迟疑说：“交往。”

　　她话音刚落，相言凯突然停下脚步，渐渐皱眉，“谁告诉你的？”
　　阮思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惊讶眨眨眼睛：“你们两个没有吗？”
　　“当然没有！”

　　阮思几分尴尬地点头，“哦，那我可能是搞错了。”
　　相言凯接着说：“我没有女朋友。”

　　阮思一时不知该回应什么，安静了一会儿，看见前方不远处已经快到小区，脚步停下来：“我快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送你。”
　　“不用”，她说着去拿他手里的牵绳，重复：“真的不用了。”

　　相言凯看了她几秒，没有再继续坚持，又摸了摸上衣口袋，突然说：“我没有带手机。”
　　阮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问：“你现在需要用手机？”
　　他点头：“可以借一下吗？”

　　阮思把手机递给他，看见他熟练地打出一串号码，十几秒后又将手机还给她，“好了。”
　　阮思心下疑惑怎么这么快，抬眼却看见他退了两步，离开前眉眼柔和地对她笑，“Bye！”

　　突然意识到什么，阮思低头看手机，呼叫记录显示着最近一个联系人：Klaus
　　拨号时间：刚刚

　　-

　　这两天时常外出，家里又要照顾美男，导致阮思工作时间被迫缩短，不知不觉到了交稿日，却还拖了一堆稿账。

　　她学的是传统水彩，不像是很多CG画师或者漫画家，直接在数位板上就能完成，平时绘画工作还是最原始地用铅笔勾勒，亲自一笔一笔上色，再扫描交稿。
　　所以花费的时间较长，很多时候在桌上一趴就是一个下午，天变暗了，才想起一整天没吃饭，又或是感觉来了，熬一整夜再睡一整天。

　　下午阮思正在书房画稿，手机震动起来。
　　阮思摘了黑色的圆框眼镜，一边捏鼻梁一边接起手机：“喂？小邱？”
　　邱晓婷咳了两声，“盆友，你的稿呢？”
　　阮思笑：“敬业精神可嘉啊，住院了还不忘催稿。”

　　邱晓婷叹了口气：“别说了，还有一个星期才出院……美男在干什么？”
　　阮思仰头往书房外看了一眼，说：“在玩球。”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邱晓婷说：“辛苦了，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

　　阮思用笔端戳了戳下巴，漫不经心说：“你把交稿日推迟两天就当感谢我了。”
　　闻言邱晓婷现出原形：“滚滚滚，赶紧画稿去。”

　　挂断电话，阮思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用笔刷蘸调色盘。
　　思绪平静，她却突然想起klaus，见了几次，她竟然都忘了问他的中文名字。
　　看了一眼放在桌边的手机，阮思有些入神，又回过神把目光落回纸稿上，按了按太阳穴继续涂色。

　　整幅画完成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半，把画扫描进电脑，阮思才伸着懒腰站起身。
　　连续专注在同一件事上几个小时，脑子昏沉得像是注了浆糊，一团黏滞沉钝。

　　阮思一边喝牛奶一边看窗外，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城市是满目的繁星灯户，让人有身在万灯之中的心安。

　　她站在窗台静静站着，屋内加湿器的声音像是某种大型动物蛰伏沉睡的呼吸，安静又规律，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天被删掉的那条短信：
　　西城艺术馆，星期六，我的画展，希望你能来。

　　她一时好笑，有些事情，怎样都忘不掉，又对那句“希望你能来”感到讽刺。

　　直到鼻尖被风吹得发凉，她才回过神，关上窗回到房间。

　　-

　　把所有拖欠的工作完成，第二天变得很轻松，阮思的早上是从中午开始，下午去医院看邱晓婷，和她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五点。

　　从地铁站出来，才发现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阮思去年考了驾照，在朋友的怂恿下买了一辆十几万的小型家用车，但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开车，大多时候还是习惯坐地铁。

　　她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踌躇两秒，忍不住走进去。

　　甜品店主打圣诞元素的甜品，玻璃柜摆放着姜饼做的雪屋，阮思看了一会儿，拿着食盘选蛋糕，看见店里走进两个男人。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个十分眼熟，让阮思忍不住投去目光。

　　她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是上次敲她门，和klaus一起的男人。
　　虽说过话，但不是什么认识的人，上次的遇见也十分尴尬，阮思也就没有去打照面的意思。

　　他们很快选好东西结账，阮思排在后面，不可避免听见他们聊天的声音。

　　“相言凯怎么没出来？”
　　“在车上睡着了，从车场回来好像不太舒服”，尹川又补充说：“有氧之后他又跑了半小时车，不累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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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思突然觉得他们提起的那个人名十分耳熟，但又记不起什么时候听过，一时陷入思考。
　　拿着托盘的手微松，手指间夹住的手机滑落，一声钝响落地，阮思回过神，前面聊天的两人也闻声看向身后。

　　阮思把面包托盘放在收银台，低头去捡手机，起身抬头时正好对上尹川的视线。
　　尹川也认出她，伸出食指指着她：“哎，你是……”
　　阮思点头笑了一下，回答：“阮思。”

　　Simon茫然地看着阮思，带了几分打量的眼神。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尹川指着阮思介绍：“是相言凯的朋友。”

　　听完他的话，懵圈的却是被介绍的阮思，她知道有些不妥，但还是忍不住问：“请问……相言凯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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