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东厂掌刑千户》翦花菱

6、炮击

　　要说看出海盗船要打劫民船，官船出手攻击海盗船也不奇怪，可是步凌燕等人都很清楚，沿海卫所的水师向来十分怂包，遇见真正的倭寇登岸打劫，没个十倍于人家的兵力都不敢动手，像今天这样，小小的巡海船遇见比他们大得多的海盗炮舰，能有胆量迎上去敲诈点银子已经不错了，怎还会自不量力主动出手？

　　难道船上的官老爷们看出对方是双屿的船，又没认出是悍匪李光头家的，就以为对方会挨打不还手？这没道理啊，难道不该是越看出是双屿的船，才越应该以敲诈银子为目的么？浙江沿海诸卫的军官们几乎都收着双屿岛的保护费，与几位当家的相处融洽，把对方打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步凌燕脑筋飞转地想到：难道是朱纨已经来了、官兵要开始全面剿匪了？

　　她知道历史上嘉靖年间有个叫朱纨的官儿曾经力主扫平海盗，还一举把海商大本营双屿都一锅端了，既生在嘉靖初年，又是这么个身份，她自然一直挂念和提防着这事。

　　随老爹离开双屿后，她还常寻机向岸上的熟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朱纨的人调任过来做官，一直也没得到消息。见到官船陡然一反常态对海盗动手，当然首先想到了这里。

　　不过她还是很快否定了这个推断。虽说她对双屿攻灭战的具体年份记不得了，但还清楚记得，朱纨到任后直至对海盗正面动手前，还推行过一连串的保甲连坐等政策，以切断陆地平民与海商的联系，对浙闽沿海的经商风气大有冲击，他们这些年在云航岛上并非与世隔绝，与岸上和其他岛上的熟人也多有往来，要是朱纨真的来了，他们早该听到风声了才对。

　　那，这条官船又是搭错了哪根筋？

　　又是“轰”地一声，官船上又腾起一股青烟。六幺拍着手哈哈大笑：“他们的大将军柱都被打折啦！这下李光头可威风不起来了。”

　　步凌燕却暗自忧虑。那帮人毕竟骨子里就是悍匪，遇见要钱的官儿大约还要顾一顾面子，遇见开炮的，能甘心认怂？

　　果然再听见第三声轰鸣的时候，就不再是官船一方腾起青烟了——海盗船开炮反击了。

　　这时候的海船载重量小，所载火炮都不是很多，炮弹的杀伤力也小，大多都是针对杀伤船上人员，对船身的破坏力很有限。只是官船发射的第二枚炮弹正巧击中了海盗船的主桅杆，也就是俗称的大将军柱，一下使得这条大船瘫痪了一半。

　　直径一尺的主桅杆断折在甲板上，又硬又重的大船帆朝甲板拍下来，直接把两个躲闪不及的海盗砸成了残废，海盗们纷纷躲避，船上一片混乱，胡顺爪当时正站在主桅一旁，被飞射起来的木屑在脸上刮了两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这杀人不眨眼的悍匪顿时被打火儿了，从昨晚被步凌燕算计开始就窝在肚里的邪火全都爆发出来，手中晃着佩刀跳脚吩咐：“给我开炮，打他娘的！”

　　手下海盗们惯了横行海上，从没吃过这种亏，挨了这两炮也都很窝火，听见首领吩咐立时应和着准备发炮反击。

　　涂志忙道：“等等，那可是官船！”

　　“官船又咋了？”胡顺爪怒喝着，“打沉了它，不留一个活口，谁知道是咱们打的？他们步老头家的人还能去给官兵作人证？不打它，他们可是要打咱们呢！”

　　涂志也一时犹疑，他们所在海域距离陆地已远，要说在此击沉了官船，船上势必无人生还，确实不怕被人发觉是他们动的手。

　　云航岛那伙人自己逃命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去报官？再说即使他们真去报官，无凭无据的，官府也不见得会听信一伙海盗的证词就定另一伙海盗的罪，眼下大将军柱被毁，自己的船机动不灵，那条巡海船如果全力攻击，到时葬身鱼腹的就是自己这些人了。

　　想罢涂志也便不再阻拦，任由手下听从胡顺爪的吩咐，开炮反击。

　　云航岛的人对李光头一方恨之入骨，对官府也没什么好感，见那两方竟然对打起来了，都是欢欣雀跃，年轻人们几乎个个拍手欢呼，只除了步凌燕之外。

　　眼看着海盗船是被打急眼了，一点也不顾忌对方的身份，船上所载的十来门火炮接连发射，没留半点情面。

　　那官船只是条的巡海船，不是大型炮舰，比海盗战舰小了将近一半，火炮似乎也只在船首装配了两三门的样子，动手时又与海盗船相距不是很远，整个暴露于对方的射程之内。这样两条船全力打起来，官船还如何占得到便宜？

　　虽说是对方的头头不自量力惹了祸，可身为给人家引火上身的人，步凌燕还是揪起了心，担忧着那一船官兵会因此丧命。那样的话，岂不是自己害了人家？

　　老管家何志友兴冲冲地摇着双手指挥：“他们大将军柱都断了，再别想追的上咱们，小九六幺，把船停下，咱们看完热闹再走！”

　　这一建议立刻得到大伙响应，能确认自己身在对方大炮射程之外，人们就索性慢下船速，都凑在船舷边悠然看起了热闹。

　　一真对打起来，官船果然毫无还手之力，仅有的两三门炮都接不上开火，挨了对方几炮之后，忽然“轰”地一声巨响，也不知是火药桶被打爆，还是大炮炸膛，船身上竟然自己炸开了一个火球，一时间浓烟滚滚。不少官兵惨叫着坠下海去，有的身上还燃着火苗。

　　这一下船体直接破损了一个大洞，受了致命伤，不用对方再打下去，也很快就会沉没了。

　　“呦呦，这就要打完了？这官船也太不禁打了。”

　　“哈哈，你小子热闹还没看够啊？哎你们看，李光头的船开过去了，这是要犁沉了人家啊，真够狠的。”

　　在人们七嘴八舌热闹议论着的当口，步凌燕静静走去主桅杆跟前，摇动滑轮，调整了主帆角度。

　　就在官船燃起腾腾火焰、船上一团混乱时，海盗船已停止了炮击，缓缓转过方向，朝他们直撞过去。他们虽然断了主桅，但凭着自身大了近一倍的体量，头前又包有坚硬的钢板，顺风冲去的杀伤力还是极大。

　　“嗵”地一声响，两船相触，随后“嗑啦啦”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混着声声惨叫，已经严重破损的官船很快被撞成了一堆碎木，一部分船体连带着上面的官兵直接被驶过的海盗船碾压到了船底，再从船尾浮上来时，已成了碎片和浮尸。

　　云航岛上的男女老少纷纷摇头感叹着“手真狠呐”、“心真黑呀”，语气中却饱含看热闹的意犹未尽，并没几分真切的同情怜悯。等到他们回过神考虑该走了，才猛地发觉：我们的船怎么朝战场靠过去了？

　　“别忙走，把船开过去救人。”亲手转着船舵的步凌燕说道。

　　说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愣愣地看着她，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徐三叔自昨晚起已对她颇有积怨，这时便冲过来把船舵抢在手里，不留情面地骂道：“你吃错药了，想救官兵？”

　　步凌燕冷声道：“咱们是人，人家当兵的也是人，也有妻儿父母，何况他们是为救护咱们才落到这步田地，咱们要是见死不救，还有脸活着吗？我爹在世时是怎么做人的？难道他刚走了不到两年，咱们就要像李光头他们一样狼心狗肺？”

　　步龙阳当年不说义薄云天吧，做派确实也堪称光明磊落，鲜有让人指摘之处。一听步凌燕这话，众人倒有些犹疑了。

　　徐三叔也稍缓了语气道：“救上来又能如何？你看咱们这一船人，像良民吗？那船上的官儿会打李光头的船，难道就会甘心放过咱们？你救了他们，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

　　心有余悸的几个长辈也跟着劝，连平素对步凌燕最客气的何志友都说：“大小姐算了吧，他们是官兵，打不过海盗死了也怪不得咱们……”

　　步凌燕几乎咬牙切齿：“你们……做人总该先做到问心无愧，再去掂量利弊轻重。再说了，真被人救了命还反咬一口的恶人能有多少？不能因为人家‘可能’有威胁，就见死不救吧？”

　　长辈们还是劝个不休，不肯让步。步凌燕手下的孩子们年纪小的不敢插话，五娘与顾永旭虽然支持步凌燕的决定，却也压不过十二位长者的风头，连声援大小姐的声音都被埋没在叔叔婶婶们的唠叨之中。

　　步凌燕紧锁双眉望着那边的海面：海盗船断了主桅，人也伤了不少，就放弃了追击他们，缓缓开走，波光粼粼的海上漂着片片残骸，挣扎在水面上的人影越来越少，人命正在一条一条地被海水吞噬。

　　“至少……把距此最近的那两个人救上来。”步凌燕抬手朝前一指，“这么近，直接游过去都差不多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活人淹死，你们就硬得起心肠么？”

　　那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在视力刚刚能看清的范围内，有两个人正扒着一块木板在海面上起伏。在她说这话的当口，其中一人依稀也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

　　步凌燕看得心急如焚，要不是她出了这个借官船牵制海盗船的主意，那些人都还好好活着，现在能看清的就只剩这一个活口，再迟一会儿就一个都不剩了。

　　“九九备好筐子，六幺达子，准备跟我下水救人。”步凌燕说着又想去抓船舵，却又被徐三叔抢先一步。

　　他把住船舵朝周围吆喝：“听着，今天谁敢下水救官兵，咱们就把谁扔在这儿！敢下去的就陪官兵一块死！”

　　“三叔你……”五娘正欲帮腔，忽听见“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不由得惊呼出来，“大小姐！大小姐自己去了！”

　　众人都冲到船舷，见步凌燕已浮出水面，全力朝那人游了过去，身形迅捷好似飞鱼。

　　徐三叔又急又气，跺着脚大叫：“胡闹，胡闹！”

　　步凌燕全力划着水，心里狠狠地憋着一口气。本来她跟老爹感情挺好的，原先也打算好好尽孝来着，可这两天她心里真有点怨怪老爹：瞧瞧您给我都留下些什么人呐？要头脑没头脑，要胆量没胆量，要义气还没义气，他们打死都不听我的话，我还不能扔下他们不管，这样下去……

　　我真不如早点自我了断了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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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酌中志》——“逆贤笃好花木，夏则茉莉、栀子花簪戴满头，冬春则牡丹等花罗列满堂。”
魏忠贤茉莉、栀子花簪戴满头……没话说了……魏公公你是坏人啊！！严肃一点可以吗？！
实在是画面太美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