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东厂掌刑千户》翦花菱

3、脱壳

　　简单来说，跟着步龙阳来到云航岛上生活的这些人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鳏寡孤独。

　　要说步老爷子真算得上个大好人，生意做了那么多年，银子赚了不老少，老婆死了十多年，也没续弦，没娶小妾，连丫鬟奴仆都没买过一个，想归隐养老时还把身边旧部都遣散了，带在身边的，是十二位鳏寡老部下，和收养来的二十来个已经无父无母的孤儿。

　　其中十二位长者年岁在四十到六十之间，年纪最大的就是那个喝骂胡顺爪的徐三叔。他们都是依附于步龙阳许多年，一边帮他在生活与生意上打下手，一边自己跟着赚些钱，与步龙阳是半伙伴、半主仆的关系。

　　他们中有的是丧偶，有的一直未婚，全都无儿无女，经步老爹的撮合，成就了四对老夫妇，另余下如徐三叔这样的四个单身老人。

　　那二十来个孤儿年岁在十到十九之间，最大的就是九九，其余的都尚未成年。他们中的六个是步龙阳已过世的老部下遗孤，步龙阳把他们分别交到那四对老夫妻家里，让他们老少凑伴彼此照顾。

　　另外的十多个孩子是各种机缘之下收养的孤儿，如九九、六幺、小吉都属于这一类。他们都住在步宅里负责照顾步凌燕，帮她打理步宅内外，与步凌燕也是半伙伴、半主仆的关系。

　　这云航岛可以说就是座步家善堂。

　　这样一群人，又是身居海岛，来上几十个壮汉就能轻易一锅端了，硬碰硬自是绝没希望。

　　当年步老爹把双屿岛老大的位子传给了许氏四兄弟的老二许栋，李光头屈居许栋之下。近两年连大当家许栋都还顾着面子，常常遣人来对云航岛这帮人嘘寒问暖呢，也无怪乎徐三叔他们仍以步老大手下自居，怎么也不信李光头有胆来打他们的主意。

　　因今晚招待胡顺爪一行，岛上的老少居民除了少数几个被大小姐派出去监视海上动静之外，其余都聚集在步家大宅里帮忙。消息一传开，听说大小姐已从胡顺爪口中套出了真相，这伙人果然来者不善，不但图谋他们的家园，还想拿他们的人头向官府交差，大伙儿都是又惊又怒。

　　大小姐步凌燕匆匆叫人绑好了胡顺爪，就跑去主院中间的廊子里，朝院子里一众呆鹅般的人们吆喝：“快动手！再愣着咱们就真要被人一锅端啦！”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乱糟糟地依照步凌燕之前的分派找绳子的找绳子，抄家伙的抄家伙。好在步凌燕早就安排他们对胡顺爪带来的十几名手下可劲地劝酒灌酒，那些人又没把他们这些老弱妇孺看在眼里，都放心大胆地喝了个东倒西歪，大伙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他们全都制住绑成一串。

　　步凌燕站在廊子里喘着粗气，胸口不住起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比余人镇定不了几分。

　　这具躯壳在她接手时还不到四岁，十五年来经历了不少风浪，见过了不少世面，最凶险的一回是五年前与佛朗机海盗在海上短兵相接，炮弹砸飞的木屑在她的耳朵边划了一道挺深的口子，半个多月才养好，伤痕距离颈动脉仅仅半寸，可谓是九死一生。

　　可那时候一切还都有老爹做主啊。当年的老爹步龙阳是双屿大当家，东海上海商的总头头，跺一跺脚，东海南海一块儿颤悠，形势再险，步凌燕也是有着主心骨的，哪像现在？

　　本来今天的变故早在她预料之中，要是真依着她事前的布署来，早早收拾好细软逃离此地，形势并没多凶险。

　　可惜那几位长辈抵死不信她的话，步凌燕只好一边差遣九九、六幺等听话的年轻人们做好各样准备，一边还得亲自出马，向胡顺爪套词，让这几位叔叔伯伯在门外亲耳听着，才总算让几位老人家接受了现实。

　　一想起这事步凌燕就郁闷：他娘的，□□这种事儿姑奶奶上辈子都没干过，这回反而要在胡顺爪这种人渣身上实践！虽说干我们这行的没有陆上女人家那么多的讲究，可自己想起来也恶心啊！这无疑要成为这辈子最恶心的经历之一了。

　　更不必说，这么一来最好的脱身时机已然错过，如胡顺爪所言，对方的后续人马怕是已经登岸，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大小姐……凌燕，接下来又当如何？”几位叔伯辈的长者追着她走到院里，七嘴八舌地询问。眼见形势被步凌燕料中，这些之前很有主意的老人家全都没了主意。

　　步凌燕正茫然盘算着，闻声忙回身道：“是了，我竟忘了说。诸位叔叔伯伯们听着，那姓胡的所谓已经有人登岛怕不是危言耸听，不管来了多少人，那都是李光头派来杀咱们的，必然都是些精壮悍勇的汉子，硬拼咱们是绝拼不过的。我白天时已叫九九他们在西码头外备好了船，也装上了必须物品，你们几位这便带着孩子们过去上船！”

　　本是条理清明的安排，几位长者听后却是齐齐目瞪口呆，“啊？”了一声。他们都是一心在此安享晚年的老人家，打拼多年积攒下的家底都在这里，让他们连个打包袱的功夫都没有就拔脚逃命，他们怎可能接受得来？

　　徐三叔上前一步道：“何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既擒了姓胡的一众人等，咱们大可以拿他们相要挟，与来人讲和啊。”

　　步凌燕无奈地蹙起眉，朝他们后面一指：“三叔您自己看看，与这种人还有希望能讲和吗？”

　　那边的胡顺爪尚且身裹渔网，被两名岛上的汉子左右驾着，一边死命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悖时鬼谁也别想活过今晚！不出一会儿必定个个脑袋搬家！”

　　几位长者也是无言以对。李光头一伙的手段他们没见过也都听过，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宁可拼了命也不会服软，既然都已打定主意把事做绝，又要他们的岛又要他们的命，哪还有什么讲和的余地？

　　“可是……”徐三叔依然不死心，脑中编造着各种不需要走的理由，与其说是拿来说服别人，倒不如说是为了自欺欺人，宽慰自己形势还没严峻到抛弃家产的份上。

　　九九与六幺忽然匆匆跑进门来，六幺好像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吭哧吭哧地哭着说：“大小姐，小吉让他们给砸死了。”

　　跟前众人都吃惊匪浅，几位长者顿时一连串地追问： “看清是谁动的手没？”“尸首在哪里呢？”“还有谁伤着了没？”……

　　步凌燕心若油烹，可恨这里就没一个反射弧短的，小吉死了她也难过，可这会儿确认敌人已经登岸，再多难过一会儿，就谁都别想走了。她越众上前拉了九九衣袖急问：“快说，来人到了哪里？”

　　九九也有些慌神，气喘吁吁道：“他们走的正中大道，不如我们溜小道来得快，不过想也不远了。”

　　步凌燕不再说话，沉寂下来急转脑筋思考。对方的目的是斩尽杀绝，来到近处必然前后包抄，眼下即使走后门，也难保不被对方发现。真要互相照了面，就难避免短兵相接，己方这老的老小的小，一共没两个青壮年，还能如何安全逃脱？

　　耳听着胡顺爪仍在叫骂，她忽地眼睛一亮，高声吩咐道：“把姓胡的带来的手下都揪到这里来！”

　　……
　　李光头手下的三当家涂志受命带着五十名手下，来与胡顺爪里应外合，拿下全岛。上岸围拢到步家宅子附近时，他让手下放了支大炮仗，以通知胡顺爪动手。临到这会儿已不必顾念什么打草惊蛇，反正岛上人听见一声炮仗响，也不见得就能反应得到是来了杀手。

　　可等他们冲进院来，却未见到一人抵抗，应该说，就没看见一个岛上人。

　　涂志还纳闷：老胡一向好酒误事，办事稀松，难道这回竟然出手如此利落，都用不着我来动手了？没想到推开正厅虚掩的房门一看，胡顺爪及其带来的十多名手下都被绑了手脚、堵了嘴，横七竖八躺倒在地，身上有的只着中衣，有的则光着膀子，空中一团瓷实的酒气。

　　涂志恍然大悟：刚刚在院外影绰绰看见了些“自己人”，都穿着与他们相同的橙黄色袍子，原来都是岛上人乔装的！

　　“追……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