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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劫 ...

  •   大明朝的海是需要“巡”的,因为这里常年盘踞着一群被叫做“海盗”的人们。

      这时的浙江全名叫做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居住于本地沿海一带的百姓们几乎个个都知道,自洪武年间朝廷就下了海禁的旨意,近年来更是反复强调“片板不得入海”,私自下海通番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拉去杀头。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里从老人到小孩,每日亲眼看着港口里船来船往,番邦来的货物卸下一船又一船,却也没见过谁真因为出海通番就被杀了头的。

      同样是为了禁海,百五十多年之前高皇帝朱元璋就下了令,除准留舟山本岛居民五百四十七户、八千零八十五人外,其余居住舟山四十六岛的居民全部驱迁内陆。

      自那时起,浙江沿海诸岛就成了官不管、民不住的荒野之地,后来再居住于此的人,自然就既不是官,也算不得民了。沿岸的老人就会告诉孩子们说,那些人是“海盗”。

      住在宁波府滨海一带的老人,或许还会在晴好的天气里,指着东方隔海可以看见的一座岛对自家孩子说,那里是“双屿”,是海盗们的老窝,上面有一个大当家叫“许栋”,还有一个二当家叫“李光头”,另外还有好多西番红毛鬼,和倭国来的小矬子。

      那孩子若是机灵点的,或许会反问一句:“那为啥咱们住得离海盗这么近,他们却不来抢咱们啊?”

      这个问题老人就不好回答了,有生以来他们不但没有挨过海盗们的抢,还眼睁睁地看着街坊邻居里面,不少人因为替海盗们搬搬货、跑跑腿而赚了银子,比自家种地打渔赚得多多了。为什么海盗不抢人的银子,反而给人银子呢?大约只能解释为“兔子不吃窝边草”吧。

      比起双屿,往南二三百里的云航岛就小得多了,也没多少人知道。要是在八仙桌面那么大的宣纸上,画一幅大明全舆图,双屿大概会是黄豆那么大一个小圈,还得是没泡发之前的干黄豆,而云航岛,最多也就是颗芝麻了。

      如今云航岛上一样住着一伙被归为海盗的居民。不过今天——嘉靖二十六年四月初九,将会是他们在此度过的最后一天。

      夜色沉沉,一下下规律的涛声好似融化进了黑夜,在听惯了这声音的人耳朵里,它就等同于一片静寂。

      几块石头搭成的灶头里,灌木柴枝烧得哔啵作响,火光映亮了跟前的一小片砾石海滩。

      火堆边的平石已被烧得滚烫,十来个去了半边壳的海蛎子放在上面,好像一口口烧开的小锅,里面积着的一点点汁液都化作细密的泡沫,簇拥着中间乳白色的嫩肉,飘出一阵阵的香味儿。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各拿着一小根柴枝,小心翼翼地拨动着海蛎子,好让其烤得匀实。

      他们身上都穿着葛布做的短打与撒腿裤,样式与做工都很平常,而那产自广东的葛布却是昂贵不下于丝绸的好料子。两个少年身上穿着这样的好衣裳,却大咧咧坐着粗糙的石头,对时不时迸溅到身上来的火星也视而不见。

      “你先守着,我去看看九哥那边的蒜砸完了没。”年纪稍大一点的六幺站起身,对同伴说完就离开火堆,步入了黑暗。

      留守的小吉答应了一声,刚看准他走开,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两根柴枝当作筷子,平端起一个海蛎子凑到嘴边,吸溜地咂了一口里面的汤汁,立时被烫得直吐舌头。

      这是一片砾石海滩,六幺踩着高高低低的砾岩走了一小段路,转过一座石头小丘,扑面而来的是一大股柏油味。六幺捏起鼻子,瓮声瓮气地喊道:“九哥,可就差你那点蒜啦!”

      “早说了,自己剥去!吃口海蛎子还想着就蒜,馋死你们!不赶紧修好这玩意,鲯鳅鱼都没得吃了,到时候还不是你们几个馋猫闹得最欢,你忘了上回就因为少吃了条鱼,你还跟小吉干了一架……”

      九九也穿着一身葛布短褐,才是个年方十九的少年,还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却常像个大妈似地啰里啰嗦,开了头就没个完。

      南方多地都喜欢把孩子的名字前加个“阿”字,九九行九,爹妈没给起大名,就叫阿九,还是大小姐觉得阿九叫起来太普通了,于是变换一下,就成了“九九”了。

      这边也点着一个小火堆,火上拿几块石头架着一小桶柏油,熬得臭味熏人,九九正就着火光,拿把刷子蘸着熬稀的柏油,往一个“油箩箩”上刷。

      那还是跟安南人学来制作的小船,整个就是个藤条编成的大筐,因编织的密,又在外表涂了很厚的柏油,使之不再透水,才能当做船用。平素里面蹲坐着一个人,在风浪小的浅海里划着捞鱼捞虾,既方便又好玩,岛上的少年们都爱用。

      九九一气唠叨了好一阵,六幺蹲在一旁听着,享用烤海蛎子的兴味渐渐黯淡下去,忍不住望着漆黑一片的海上茫然道:“九哥你说,要是大小姐这回猜得对了,咱们……以后还能划船逮鱼么?”

      九九手上刷着柏油的动作一顿,唠叨戛然而止。

      在岸上许多老百姓的眼里,他们是海盗,跟那些驾着船在海上杀人劫货的是一种人,甚至,和那些偶尔跑上岸来、光着膀子只穿条兜裆裤的小矬子倭寇都是一种人,但九九很清楚他们不是。

      他们家的老爷步龙阳是前一任双屿岛的大当家,也出海做过好些年的生意,但绝没抢过谁的货,杀人虽然杀过,但杀的都是上门找茬的真海盗,船上备的刀枪火炮都是防那些人使的,绝不是用来打劫的。

      五年前老爷因身子不好,金盆洗手,带了他们住到这云航岛上来颐养天年。两年前,步老爷病重去世。可无论是老爷在时还是不在时,这五年下来,他们的日子一直平静安耽。

      他们不是真海盗,但都知道现今双屿岛上的二当家李光头是真海盗,杀人越货毫不含糊,打劫上一回,常常把人家整船杀光,一个活口都不留。

      就在半个月前,一伙李光头的手下来了他们住的云航岛上,送了些礼品,说了些客气话,又在岛上闲溜达了一圈就走了。其余人没觉得有啥奇怪,唯独大小姐生了疑心,说李光头怕是看中了他们这座岛,这些人就是来探路的。

      这话整个云航岛根本没人信。

      他们步老爷步龙阳是谁?是当年舟山双屿岛的大当家,海商行会的总头头。李光头又是谁?现在也不过当了个双屿岛的二把手,当年才是步老爷脚边一个屁颠屁颠的小脚色,就凭他,有胆量来图谋步老爷的岛子,害步老爷的人?

      今天,李光头的人又来了,还是他手下的亲信胡顺爪领的头。大小姐又断言说,他们这是已经准备好要动手了,恐怕就在今晚,别看这胡顺爪带的人不多,他们不过是来打头阵,晚上一定还有其他李光头的手下会闯上岛来接应。

      其他人当然还是不信,尤其是岛上那十多位叔伯婶婶们,自恃多吃了几十年的咸盐,根本不把大小姐的话当回事。任由大小姐如何催促他们早做防范,这些人就是不听。

      九九自小跟着步老爷与大小姐,很听大小姐的话,当然盼着大小姐的话句句都能说中,盼着长辈们也如他们一样信服大小姐,别去跟她对着干,这回要是证实大小姐猜错了,是那什么……“危言怂听”,以后怕是更加没人听她的了。

      可是,要是这一回大小姐真说对了,他们在这岛上过了五年的太平日子也就到了头,甚至说,还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好说。

      又有谁会真心盼着大小姐说中的呢?这就好像,有人说有风暴海啸要来了,听见的人当然个个都会盼着他是胡诌,盼着没那么回事。

      九九正胡思乱想着,六幺忽然慌张叫起来:“有人,有人!看那边……有船!”

      九九一跃而起,连几滴柏油溅在葛布裤子上都顾不得了,闪身转过岩石朝六幺所指的方向看去。方圆数里内没人点灯,只有他们这隔了百余步远的两座火堆的光亮,黯淡的星月光芒之下影绰绰地见到一排黑影快速移动上了海滩。

      是蜈蚣快艇!九九立即从形状判断了出来。那是种形状狭长的快船,平时像龙舟那样由排成一排坐在上面的水手用船桨划动,俯视看去形似蜈蚣,才由此得名,因轻便快速,还可以直接划上滩涂,常被挂靠在大船上用作运人登陆。

      九九的心重重地一颤——真让大小姐猜着了!

      片刻间已有好几只蜈蚣快艇涌上了海滩,跳下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个,听不见他们出什么声音,只能隐约看见他们手里寒光闪闪,显是握着兵刃。等齐了同伴,这几十个影子便都踩着碎石沙砾的滩涂朝陆上而去。

      “小吉!小吉还在那边!”六幺失声叫出来。他们身后的火堆上面遮着一个柏油桶,又有高石挡着,不易被那些人发现亮光,可那个烤海蛎子的火堆正挡在那些人入岛的路上,留在那的小吉是难以躲得过去了。

      “别吵!”九九一扯他手臂,拉着他悄然朝那边贴了过去。

      小吉已经偷吃到了第三个海蛎子,正搓着烫的发疼的手,笑嘻嘻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个,冷不防后脑“砰”地挨了一记重击。

      比拳头尚大两圈的铜锤生生凿在人头上,颅骨登时塌陷下去,刚满十四岁的小吉眼珠突出,一头扎进了面前的火堆,脸皮与脖子被烧红的石头与柴枝烫得丝丝直响,头发与衣领燎着了火,很快成了个火人,身子却一直没再动,也未发出半点声息。

      李光头的手下果然手段非同一般。

      避在岩石后看着这一幕的六幺又惊又悲,捂着嘴淌了一脸的眼泪,九九脸色惨白地发了一阵子呆,蓦地咬牙而起,愤恨道:“他娘的,我跟你们没完!”

      六幺虽有些惊慌,倒比他还理智着些,见状忙扯住他道:“九哥别……眼下……眼下咱们该当快些通知大小姐才成啊!”

      好在那些人料理了小吉之后便匆匆走了,没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九九也反应过来:“是了,是该赶紧通知大小姐!”

      他心里这个懊恼悔恨啊,大小姐早算到了这番变故,又因信得过他们才叫他们在此守夜,留意海上动静,可他们面上听话,心里却是丝毫没当回事,又是烤海蛎子,又是刷油箩箩,若非如此,怎至于让小吉那么轻易丢了性命?

      这下不但小吉活不过来了,连还来不来得及通知岛内的大小姐他们,都是难说。

      云航岛中部偏西建着一座足有四进的大宅院,粉墙青瓦,亭台楼阁,花树丛生,处处精巧,样样讲究,与大城中的富贵人家全无两样,置身其中,怎么也感觉不出是在海岛上。

      今夜这里灯火通明,正在大摆筵席,请的就是白天来了岛上的胡顺爪一行。

      胡顺爪已经酒足饭饱,由老管家何志友搀着来到一处客房歇着。睁着一双醉眼看看屋中陈设,胡顺爪不禁心道:这步老头儿果然有些个家底儿,怨不得李头儿惦记上了这座鸟儿不拉屎的破岛子呢。今晚上抄了他们的底儿,少说也能得个十几万两银子,我老胡也能发笔横财了……

      何志友扶他靠到坐榻上,殷勤笑道:“胡爷且先歇着,有什么吩咐,随时再叫小的就是。”

      胡顺爪含糊地嗯了一声,直至此时,他对今天受到的款待还是大体满意的,只是有一点计较:不是说步老头儿死后,如今这岛上是他闺女做主么?爷都来了一天了,那小妮子竟然只叫几个半大老头子招呼爷,自己连个面儿都没露,说到底不过也是个海盗头子的女儿,还装什么千金大小姐啊?

      而且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怎地眼见夜都深了,也不差个女人来服侍爷?好歹也是步老头的宅子,还能连个伺候人的女人都拿不出么?真没把爷这大名鼎鼎的李光头手下的二当家当回事!

      胡顺爪第一好酒,第二好色,尤其喝多了酒时最想再来点女色,偏这会儿不得满足,正自气愤,偶然一抬醉眼,见到门口竟闪进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身影,他登时两眼放出光来。

      那姑娘穿着妃色袄裙,外罩胭脂色比甲,中间一条秋香色汗巾子箍住纤细腰肢,凸显出鼓蓬蓬的胸脯。光是这副身段就已值得胡顺爪口水欲滴,再看清那白嫩的脸膛、俊秀标致的眉眼,他更是魂儿都要飞了。

      刚走到门口的何管家似乎对姑娘低声交代了句话,就此出去,还带上了门,留了这姑娘在房里,这是留人伺候他无疑了。

      那姑娘似乎胆怯得很,看看胡顺爪,一副想过来又不敢的模样。胡顺爪心痒难耐,探过身一把便抓住她手臂拉了过来,那姑娘惊呼了一声,奋力一挣才免于被他拉进怀里。

      胡顺爪随着李光头闯荡多年,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外洋商贾都会见过不少,常需在人前端着些架子,久而久之便脱了些许匪气,习惯了约束言行,不再如当初那般粗鄙。见人家姑娘抗拒,他便稍稍松开手劲,眯眼笑着耐心安抚道:“小妹子别怕,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料着她是受命来伺候的,总不至于如被强抢的民女那般节烈,人家不过是胆小些,一时莫不开罢了,胡顺爪也乐得费点口舌怜香惜玉,不去做那硬上弓的霸王。

      那姑娘神色稍定,猛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泪哭求道:“求大爷务必救我,我是被这岛上人强抢来的,大爷若能答应救我出岛,我必会一辈子尽心伺候大爷。”

      胡顺爪睁了睁绿豆眼,很是意外:这些年连我都收敛许多了,步老头儿被人吹得义薄云天,手下还做强抢民女的勾当?嗯,看来是老头儿死后,手下就缺了管束啊。

      这副醉醺醺的脑子已不堪去琢磨太多,眼看着面前姑娘抹着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显俏丽动人,胡顺爪又去拉她,笑着哄道:“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妹子,你今晚跟了我,明日便是我亲妹子……便是我好媳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岛子上哪一个欺负过你,我立马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姑娘微微闪开身,垂着浓黑的睫毛,幽幽叹了口气:“想来我也是有病乱投医了,这岛上的盗匪何其凶悍,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纵是大爷您,怕也是不成。”

      胡顺爪被她这楚楚可怜的一声叹就叹得心肝乱颤,连她是如何巧妙避开了自己的手都没留意,再听完这两句话,心里便是豪气冲天,登时啪地拍了一下胸脯道:“我胡顺爪还能对付不来这几个老弱病残?小姑娘你听着,大爷我今日来,为的就是来收拾这帮人,夺下他们这座岛,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那姑娘眸中亮光一闪,又犹疑道:“大爷莫不是说笑哄我?您不是……他们的座上贵客么?”

      “什么贵客?”胡顺爪狂妄大笑,“那是他们这些人还被蒙在鼓里。不瞒你说,我大哥李光头早看中了这座岛子,有心在此修个港口,供南洋来的商船停靠卸货,好多收点私钱,不受双屿的控制。前些时东海巡检司知会了李大哥,说是近日朝廷又让剿匪,还派下了任务,少不得送几十颗人头上去充数。李大哥便打了这个主意,收拾了这岛上的人,既能交了朝廷的差,又得了这块宝地,正是两全其美。”

      胡顺爪只顾在美人面前抖威风,连那姑娘的脸色已渐渐有了变化都毫无察觉,仍口无遮拦地夸夸其谈:“听说步老头儿家那位大小姐是个美人,我还不曾见过,李大哥却是见过的。这岛上三十来口人,李大哥就让留下她一人活命,带回去给他收了房。能叫李大哥惦记上的想必是有几分颜色,嗯,想必过会儿也便见着了。嘿嘿,倒不知她比妹子你如何……”

      一抬眼看清那姑娘的神色,胡顺爪就是一呆。不知何时起,她脸上所有的卑怯、哀戚全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冷毅果决和怒气隐隐,看上去已经与方才判若两人。胡顺爪疑心是自己醉得太糊涂,眼都花了。

      “徐三叔,您都听清了吧?”她忽然撤后一步,提高声调喊出了这句话。

      房门啪地一声被推开,好几个人闯了进来,头前一个个子瘦小、生着山羊胡的老者怒不可遏地指着胡顺爪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竟要下这样的黑手,步老爷才走了两年多啊!你们……就不怕被天妃娘娘报应?”

      饶是胡顺爪醉得再糊涂,这会儿也明白了个大概,敢情自己是被人家诈了,刚这俊俏小丫头,看来就是李头儿看上的那位步大小姐了。眼见对方人多自己落单,他猛地一跃而起,探手朝那姑娘抓去。

      那姑娘早防着他发难,撤身一避的同时已将备在右手衣袖里的一件东西抛了出去。那是一张渔网,散开朝胡顺爪兜头一罩,再将手中拉绳一收,胡顺爪便被紧紧箍住了大半身,动弹不得也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倒到了地上。

      胡顺爪犹自叫骂:“快放了我!这时辰光头哥派来接应的弟兄们早都登岸过来了,敢对爷爷不敬,叫你们个个儿不得好死!”

      那姑娘骇然色变,赶忙转身吩咐:“快,快带人去接应九九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的更新视数据情况而定,V后(如果能V=.=)将会快快更,收藏与分分可以直接激发新章的尽快掉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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