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东厂掌刑千户》翦花菱

17、破裂

　　艉楼小厅里，步凌燕在极力耐着性子解说：“您几位想想，李光头会老老实实等着咱们去讲理而不做准备么？他的手下打沉了官船，大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咱们头上，去找官府恶人先告状，到时他只要在双屿布好埋伏，一举把咱们杀个干净，再把人头转交给官府就是了。现在恐怕正张开了网等咱们自己去撞呢。”

　　这些老人心急火燎了好几天，巴不得赶紧上路去讨债，而今修好的船刚下水就被她喝止，自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来，这时便七嘴八舌地围着劝说：“事到如今了，好歹咱们也得去双屿那边看看再说吧？”“咱们要是一直不去，倒要让人以为是咱们心虚，反而给了李光头借口。”“双屿又不是他李光头一个人的，咱们去了，他还敢在那儿对咱们动手不成？”

　　“他怎么会不敢呐？他直接在码头上就布下人手把咱们都杀了，再跟别人解释说是因为咱们惹了官府，他要代大伙消灾，不就行了？”步凌燕说得头痛，耐心几乎用尽，“几位叔叔婶婶，不就是十多万两银子么？我先垫给你们还不成？以后咱们托了汪叔叔帮咱们说和，等要回银子来你们再还我不就好了？”

　　徐三叔不依不饶：“好什么好？拖那么些日子怎还讨得回银子？你少拿步大哥给你留下的家底来糟蹋！你别说了，这事儿我拍板，今天咱们就启程去双屿！”

　　步凌燕终于忍无可忍，阴沉着脸色后退一步，厉声喝道：“够了！我尊重你们都是长辈，才一再好言相劝。你们也该想想明白，前日在云航岛上若非听了我的安排，咱们已经被人杀了个干净，在海上若非听了我的安排，咱们也逃不过人家的追杀。眼下你们竟还不来听我的，你们就那么急着自投罗网，被人家一网打尽？！”

　　见她陡然祛除了所有敬意指着他们的鼻子训斥，一众长辈们尽皆愕然，连徐三叔都一时没回过神来。

　　方婶自诩为这些人中与大小姐还算亲近，便怯怯地陪笑道：“大小姐说的也有道理，你看这样成不成，既然你与我们意见不合，咱们就分作两路，先开船去到宁波府，送你上岸去，我们自己再去双屿如何？”

　　“不成！”步凌燕言辞更加不留情面，“我今日索性把话说开了罢。云航岛是我爹爹置下的地盘，这条绿眉船也是我爹爹的产业，你们诸位昔日里也都是我爹爹的手下，你们丢在岛上的银子，也都是指望着我爹爹才赚来的。我今日就托一回大，替你们来做这个主。没我点头，谁也别想去双屿！”

　　决然说罢，步凌燕就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众长辈们面面相觑。

　　顾永旭与九九都满面忧色地守在门口，步凌燕出了门就回身朝他们吩咐：“把掌船的都换做咱们的人，先开去宁波府补充粮米蔬果，准备去日本找汪叔叔。今后除我之外，谁再下什么命令，都别去理睬。咱们的人多，看谁敢来与我们翻脸动手！”

　　顾永旭与九九只好应下，各自去向余人分派。

　　生了一场大气，步凌燕只觉得身心疲惫，虽说是抖了一通威风，看似也算暂时镇住了对手，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绿眉毛重新回到了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水中间，虾子岛已经成为了船尾方向的一个小小黑点。步凌燕手扶船舷，任由海风浮动着刘海，心里空落落地烦躁不堪。

　　“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耳边忽传来景梒的声音，步凌燕转过身，望着他不明所以。

　　景梒背靠船舷，轻松自在地说：“按常理来说，之前是你步步算准，理应在这群人当中树立起了威望，可为何他们还要听三叔的，不听你的呢？原因就在一个‘利’字。他们的利益与三叔相一致，三叔的主张就总能说在他们心坎上。而你说的再如何有理，只要与他们的利益有所违背，他们就听不进去。你错就错在，总是着眼于一个‘理’字，却忽视了‘利’字。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想要服众，你的主张就必须紧扣住他们眼中的利才行。”

　　步凌燕根本静不下心来听，迷迷瞪瞪地听完就有气无力道：“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是在教授草民为官之道？”

　　景梒换上一脸促狭的微笑，凑近到她跟前，像个“自己人”似地小声问她：“你说，今日挨了你这顿训斥，三叔他们是不是能就此服气，乖乖听你安排了呢？”

　　他正经说话步凌燕都没心情听，这一换做不正经的样子，她更没心思搭理了，直接虎起脸来走开，淡淡抛下一句：“过两日到了宁波府，便可送你上岸了。”

　　景梒望着她走去，唇角微露讥诮。他要是真这么轻易抛下她上岸去，恐怕她的下场只能用四个字来总结——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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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您看，咱们眼下该当如何？”

　　“哼，燕丫头以为手底下支使着那几个十几岁的小崽子便可为所欲为了？她是有胆量跟咱们叫板，小九他们也敢么？咱们这便准备准备，回头一举动手把他们拿下，把燕丫头一并关起来，也就是了。这船上真敢对咱们动手的能有几个？”

　　“那，可就是真与大小姐翻脸了……”

　　“今日她没来与咱们翻脸么？这丫头被步大哥惯得不成，咱们可不能由着她胡闹下去。她也那么大了，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了她，给李头儿送去，人家惦记了她好几年，给她寻这么个归宿，也不委屈她了。”

　　绿眉毛的艉楼比甲板仅仅高出一个人的高度，顶上的平台平日没有什么用，只在有东西需要晾晒的时候才会有人爬上去。景梒自白天起就在关注着一众长辈们的动向，入夜后注意到他们悄悄聚到艉楼厅室中去，他便轻手轻脚地跟过来，身形轻捷地攀到了顶上平台上偷听。

　　纵然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见过了不少，亲耳听见徐三叔这番话，景梒还是不由得叹息。依着这几日的观察，本以为这些人亲如一家，再如何闹分歧，都不至于生出什么真正的怨恨，哪想到……若是让她知道三叔竟能对她狠毒至此，想必也会难过得很吧？

　　夜色深沉，厅室里面一灯如豆，听了三叔的话，其余长辈们互相看看，似乎都有些不忍，可顾虑着白天步凌燕的决绝态度，也提不出更多建议。要让他们兜一圈日本去找了汪直再去双屿，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及的。

　　做大厨的袁二六咂吧着嘴道：“那三哥你想过没，别人还好说，景梒公子该如何知会？”

　　何志友也道：“是啊，景梒公子虽说看着仁义，对咱们几个也都还礼遇，怕也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他是大小姐救上来的，恐怕不会看着咱们如此处置大小姐，甩手不理。”

　　徐三叔也一时默然，这确实是个难题，别看他们对步凌燕下得去手，要是把对象换做景梒……光是想到景梒那随和端庄中隐含威严的模样，他们就怎么都不觉得，那是个能容他们随手绑了关起来的人物。

　　他们并没见识过景梒的武功，也不知道景梒的真实身份，但有的人就是随身带着一股超然之气，让人不敢轻易冒犯。他们只是一群没见过太多世面、个性也不十分凶悍的小人物，景梒对他们就是有种无形的震慑。

　　大伙儿都不禁嘀咕：要是真去与大小姐动起手来，景梒公子却板起脸来阻止，又该怎么办呢？

　　留在门外守门的方宏忽然转进来道：“三哥，景梒公子来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景梒身着一席丝缎白袍，已然低头跨进了门槛，淡淡扫视了他们一遍，面容平和道：“一时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巧见到诸位聚在此处，将诸位所谈之事也听去了几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众长辈毫无准备，陡然面对他，都大眼瞪小眼地不知如何开口。其余人就都拿眼神去鼓动徐三叔出面说话。

　　徐三叔被景梒的目光一扫，就好像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一样，脸皮有些火辣，强撑着门面说道：“让公子看笑话了，你也知道，燕丫头今日与我们吵翻了，我们要去双屿，这么决定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就该把她绑了送给人家？景梒心底压着怒火，表面虽不显露，却也没了与他们分说道理的耐性，只淡淡道：“我知道，事情挤兑到这地步，你们双方都不愿让步。不过我想问一句，诸位都曾与步老爷一同出生入死，想必直至此时，也还是盼着与大小姐尽可能不去撕破脸的吧？”

　　未等徐三叔答话，余人就都争着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何志友听出点味道，忙问：“公子可是有何主意？”

　　这些人不怕步凌燕，却都极为敬重她爹步龙阳，当然并不情愿和大小姐翻脸，当此情境同样不愿为此得罪景梒，就都眼神灼灼地望着景梒，等他出主意。

　　景梒道：“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处置吧，我自有办法让她不来挡你们的路。”

　　叔叔婶婶们面面相觑，一时想象不出他这“办法”会是指的什么。徐三叔道：“不是咱们信不过公子，只是燕丫头一直对公子你……那个，不怎么敬重，公子真有把握说得动她？”

　　景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你们都打算着要把她绑了送人了，若是换我出面，最最了不得的结局，就是还把她绑了送我罢了，难道我不比你们给她选定的那个人更合适？”

　　众长辈都是一愣，他们自然也像五娘他们一样，因见到步凌燕相救景梒时有过那惊人一吻，而景梒又是这等超凡人才，都觉得要是能促成这两人凑成一对就最理想不过，只是这些天眼见步凌燕对景梒十分排斥，他们才断了这念想。

　　一听景梒这话，似乎是真准备要把大小姐收入囊中了，这……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