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东厂掌刑千户》翦花菱

16、张网

　　步凌燕遇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上闺学时那家的布政使大人，那气势可比这位差太远了，根本不是一个水平。混迹官场或许能练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口舌，也能练得出一派威严气势，却不见得能修炼的出这种高华气度。

　　再说，他也就二十出头吧？这年纪就当了东厂二把手，本来就很不寻常。她有点后悔，那天得他自己来说明来历时真不该打断他，现在再好奇，她也不情愿再去问他了。

　　这狗官把除她之外的一船人都迷住了，还这么贱得找抽，她还能像个脑残粉似的，跑去问他是何来头？美得他呢！

　　不过对于他这种轻松就能摆平别人的本事，步凌燕还是真心佩服和羡慕的，她要是有这能耐，早就把三叔他们收拢得服服帖帖，不用担心劝不住他们跑去双屿送死了。

　　舟山双屿岛就坐落于距离他们这虾子岛不足四百里的西北方向，早在他们登上虾子岛开始修船那天晚间，李光头便已听到了那次乌龙海战的消息。

　　胡顺爪和涂志两人也算粗中有细，留了个心眼，担心当天就开着破损的船回航容易被人察觉出官船沉没与他们有关，就先差人划着蜈蚣快艇回双屿找李光头报讯，自己则开着大船到距离陆地更远一些的南麂岛躲了几天，大体把船修理像样，才回去双屿。

　　可即使这样，也没躲过李光头的大发雷霆。

　　李光头年逾四十，因早年得过一场大病，全身毛发几乎掉光，不但头是光的，连眉毛胡子都没有，使得本来平平无奇的相貌看起来多了几分怪异和狠厉，也被人叫惯了他李光头这外号，连他的真名都没人记得起了。

　　“哐啷”一声，一个茶碗狠狠摔在地上，把涂志与胡顺爪两人惊得齐齐一跳。

　　那还是上一任浙闽总督首次与他会面时，送给他的一套上等汝窑茶具里的，李光头虽不是讲究品茶的斯文人，也一直很喜欢这套高档次茶具，这下一来，茶具可配不成套了。连心爱的茶具都随手摔了，老大有多光火可以想见。

　　“你们想得挺周到哈？打沉了官船不留活口，再躲上几天修好了船，就以为没人知道这事儿是你们做的了？”李光头连连冷笑，光溜溜的脸显得愈加狰狞，“你们还没听说吧？那条巡海船上坐着个京里来的大官儿，这几天浙江沿海所有卫所都被惊动，天天派出巡海船到处搜找他呢，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指望官府会轻易放过不去严查到底？要是老步家那些人透出风去，我得惹上多少麻烦？得出多少银子才摆得平？要是京师来人追查，非要找个人背黑锅，说不定我要被你们害得连双屿都待不下去了！”

　　涂志与胡顺爪双双垂手而立，都是一样的面如土色，栗栗危惧。这一回真真是捅了大娄子，根本难以想象，老大会怎么发落他们。

　　李光头双手扶在光滑如镜的乌木八仙桌边上，重重呼着气打理头绪。这两年步龙阳在双屿的影响力已经大大萎缩，唯一可能替云航岛人出头的就只剩下在许栋手下任管库的汪直。他并不怕汪直，但不想惹这个麻烦，就特意找了这个汪直出海去了日本的当口对云航岛动手，料着即使有风声漏出去，也没其他人会为那帮人得罪自己。等到汪直回来他都吃干抹净了，也不怕谁再计较。

　　至于对步凌燕的肖想，他李光头的家产无数，哪儿还藏不住一个小丫头啊？早在几年前他就惦记上步老头的美貌女儿了，还曾向步龙阳去探过口风，结果当然是遭了婉拒，本以为这一回能如意了呢，想不到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膻。

　　本来就因为听说这回来了个厉害的官接任浙闽提督，恐怕不好应付，巡检司的人才与他通气，让他想办法交些人头上去应付差事。这下人头没搞到，还弄沉了一艘官船，偏偏上面还有个京官，真真是麻烦大了。

　　见他许久不言语，胡顺爪壮着胆子说：“步家那伙人倒还不足虑，这回动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大不了咱们给他来个死不认账，想必双屿这儿也没人敢说咱们什么。倒是官府那边须得大哥多费心，少不得得给巡检司一个交代……”

　　等话都差不多说完了，他才留意到涂志正在拼命给他使眼色，胡顺爪愣愣想了一下，猛地明白过来，霎时冒了一头冷汗：要给官府一个交代，自然得交一批人过去伸脑袋挨刀，说不定大哥就是正在琢磨着把他们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拿去填炮灰，他竟然还自己提出来，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以李光头素日狠戾乖张的作风，牺牲手下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胡顺爪与涂志二人都更加惶惶不安。

　　又静了良久，李光头才长长呼了口气，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开口道：“你们马上差人去巡检司找成琅，就说我已接到消息，他们的巡海船是被云航岛上的一伙海盗打沉，我会尽快处置此事，将犯事的人交到他手上。”

　　涂志与胡顺爪都是眼睛一亮，胡顺爪竖起大拇指道：“大哥果然高明，趁着他们还没反应，咱先把这事儿往他们头上一扣，到时再砍了他们的人头交给官府，反倒更没人能说得出什么了。正是一举两得！”

　　“可是，”涂志小心翼翼地说，“那伙人现今下落不明，咱们又上哪儿去找他们好？要是一直找不着人，还是难保官府会追查到咱们头上。”

　　李光头冷哼了一声：“他们自恃是步龙阳的人，受了这次的委屈岂能忍气吞声？必定是要来找我理论的，更何况还有你们收缴来的那些银子，那些老头子怎舍得不要？通传下去，叫咱们的人分守双屿各处，周边岸上也都安好人手，一见到他们的踪迹立即回报。咱们就张开了网等着，到时抢在外人察觉之前，就收拾了他们！”

　　说话间他双目中闪出凛凛寒光，显见是亟不可待要收割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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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您想想，咱们这两年都没怎么与双屿的人来往，可人家是天天见面的熟人，咱们却都与人家生分了，咱们硬闯过去找人理论，人家更容易听谁的话？”

　　“谁说没人听咱们的话？至少汪直就铁定能帮咱们！”

　　“是啊，所以我才打算咱们先不去双屿，而是先去找汪叔叔，请他出面替咱们说和啊！如今他去了日本，李光头想必就是特意趁这机会来向咱们下手，您还能想得出第二个人铁定会帮咱们的吗？”

　　未来将会叱咤海上、震动东亚的海盗王汪直，此时还只是许栋手下的管库，曾经也是跟过步龙阳的部下。他为人豪爽正派，与步龙阳私交甚笃，这几年也一直与云航岛一众老小保持着联络，不久前还曾差人送了许多外番来的礼品给他们，也正是那时送来的消息，说他要去日本做桩大生意，没两三个月回不来。

　　徐三叔听了这话更是气急败坏，跳着脚嚷道：“你还想兜一圈日本去？那至少一个多月下来了，双屿这边得有了多少变数？我看出来了，咱这船那点小毛病就修了七八天，就是你故意拖时候！敢情丢的不是你的银子你不挂心，你怎不说再拖个一年半载呢？”

　　听着艉楼议事厅里传出清晰争吵声，留在甲板上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惶然无措，他们想去劝架都是没资格的，六幺只好去求悠闲靠在船舷上的景梒：“公子怎不进去劝劝？您说句话他们都会听的。”

　　景梒微笑道：“不是我不愿去，眼下真不是我去劝架的时候，你想想你家大小姐，我不去掺和还好，若是见到我来插话，她可能有好话回应我？”

　　听了这话，六幺也没话说了。要是现在景梒进去，肯定一开口就会迎来大小姐一句“不关你的事！”

　　这里的每一步事态进展，可以说都没脱离景梒的预想。他早就看出来了，步凌燕看事明白，遇事有主意，确实算得上聪明，只是唯独不善于处置人情世故。

　　看着她在一次次试着说服长辈时碰壁，一遇人家胡搅蛮缠就无计可施，只能用偷偷拖工期的方式逃避，景梒满心好笑，就像大人在看着个孩子为件简单的事发愁犯难。

　　等到船终于修好，步凌燕终于无法再逃避与长辈的分歧时，她就也终于依着景梒所预料的那样，跟徐三叔他们争执了起来。

　　景梒预计，很快就要听见她无奈之下撕破脸皮跟那些老人家大吵一架了——以她那样的性子，只剩下这样一招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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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闲话一句，上章所提的那个以满清贵族自居的阿姨，是真有其人的，她连自己女儿的小名都取做“格格”，一直以不能复辟大清而引以为恨。╮(╯_╰)╭真是，我认识一位真姓爱新觉罗的姐姐，都不像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