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东厂掌刑千户》翦花菱

15、欠揍

　　景梒一向自负擅长洞察人心，可饶是如此，这会儿也看不出步凌燕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是在合计些什么。照他的想象，她就该指着他鼻子跳脚痛骂一番，真能把她气成那样，他也就志得意满了——谁让他真诚相待的时候，她不领情呢？这就是她自己找不自在。

　　可现在面对不发怒的步凌燕，他反而有点心头发毛：她好像还是挺生气的，可这又是准备如何撒气呢？

　　步凌燕绷着脸直望着景梒，不动声色地盘算：或许我现在应该扇他一个耳光，可是……那天被他胳膊肘撞的那一下，至今还有着痛感，现在我要扇他，他不会还手吧？按说是不会，他这人看着不怎么样，却还不至于那么没品。可听说功夫好的人突遇袭击，都会有本能的抵抗反应，万一我一巴掌扇过去，他依着本能还我一招，也够我受的，就算事后我能纠集九九他们把他揍一顿出气，这个眼前亏也不好吃。看来此计风险太大，不好贸然实施……

　　景梒等不来她的反应，又想不出答案，就贱兮兮地笑着试探：“怎样，想好要不要答应我了没？”

　　步凌燕唇角一歪，也朝他欠了欠身，同样用商量的口吻道：“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扇你个耳光，你不要躲，也不要还手，老老实实地挨着，好不好？”

　　这话可是大出景梒预料，他脸色一僵，虽及时稳住阵脚没有退步露出怯意，却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的脸与她的手之间多保持了一点安全距离。

　　刚刚还真没想过她被气急了可能会来动手，做惯了女孩儿家眼里的香饽饽，景梒哪里想得到自己还能招惹的一个姑娘想扇他啊？

　　她要真来动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还手是肯定不行的，拉扯招架似乎也不对劲，难不成，只能扭头逃跑？那样的话，就比先前被她损还丢面子了，这一回合的较量岂不是一败涂地？

　　见了他这无措的反应，步凌燕总算有了点扳回一局的满足感，她本来也算不得有多大火，只不过觉得他那副贱样着实欠抽，才生了抽他的灵感，这一满足也就不急着真去揍他了。毕竟那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呢。

　　她冷笑了一声道：“怕挨揍就别来找揍，这可是在我的地盘！敢来消遣我，哼，别忘了你还得坐我的船才能回陆上去呢，留神到时我再把你扔回海里去！”

　　指指点点地叫嚣了一番，步凌燕就绕开他，趾高气昂地走了，好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天光已经消失于天际，唯留一抹余晖。

　　她腰间仍扎着汗巾子，束得纤腰盈盈，背影窈窕曼妙。海风阵阵，她衣带飘摇，长发轻飞，轻盈得好像要随风飞走似的，怎么看也不像个会动手扇人的悍女。

　　景梒静静站着，目送她步步走远，忽然“噗嗤”笑了出来，继而就好好笑了一阵，笑得极是畅快。

　　刚才看似是他俩吵了一架，但景梒明明白白体会得出，经过这一回合交手，自己终于打破僵局，将和她的关系拉近了一步，终于与她不是那么形同陌路了。这一来，淤积了两天的不高兴全都烟消云散。

　　不过……

　　他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言行，心里有些惴惴：我这样不是调戏人家么？即便她为人大方，不拘小节，我这样言语轻薄，恐怕也有些失礼吧？

　　原先对待送上门接近他的年轻姑娘，他都是客套敷衍，能不说的话都尽量不说，若说与姑娘家开玩笑，如果上次对步凌燕口称“以身相许”也算是的话，那就是他平生头一次，这分寸该如何拿捏，他真是经验缺缺。

　　不过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他的一个发小就是个风流公子，往日遇见沽酒贩货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有几分颜色的，都要抓住机会调笑一番，对比那些行径，自己这显然是收敛的多了。

　　如此说来，应当还不算有多失礼。

　　景梒就此放下了心。

　　其实这就是种自我催眠，像刚才这样逗步凌燕，他实在是很乐在其中，自然会想多给自己找找开脱的理由，以便——

　　下回继续。

　　发生在海滩上的这一幕是没别人发现，但到了第二天，大伙很快发现，大小姐似乎比原来更加不待见景梒公子了。

　　人家景梒公子不过是看见她提了桶水，想接过来帮她，却被大小姐不留情面地怒斥一声：“走开，不用你管！”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于是乎，顾永旭与九九他们就去劝景梒：“公子不要介意，大小姐不是冲着你的。”徐三叔就来教育步凌燕：“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你也该客气着些吧？”

　　“客……人？”步凌燕鼻子都歪了，这才几天啊？这狗官是怎么上来船上的，你们都忘光啦？

　　一眼看见景梒正躲在一边捂嘴窃笑，她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双手都攥紧成拳头：这狗官，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找茬！

　　景梒机灵的不得了，刚被她一眼发现，就立刻转做一副正经嘴脸，朝其他人劝说道：“大伙都别说了，我毕竟是外人，大小姐如此相待也情有可原。”

　　立时换来大伙一片对他通情达理的赞誉，和对步凌燕不懂事的埋怨。

　　步凌燕悲催地意识到：昨天我还惦记着要吃了他的亏可以纠集人手替我教训他呢，看这意思，是没戏了。

　　跟前一没了别人，景梒就忽闪着眼睛来追着她卖乖：“怎么，真生气了？我不是替你说了好话么……”

　　等步凌燕一回身瞪他，景梒立即撤步避开，保持安全距离。步凌燕也是哭笑不得，要说这货也真算得上一位翩翩佳公子，连这随时预备逃跑的姿势都优雅得没挑儿，好看得不行，哪有半点狼狈丑态？

　　人家的形象这么无懈可击，自己要真抡根棒子追打他，未免形象扫地，太过丢脸，只会换来更多人的鄙视，看来也只能算了。

　　她再扭头走开，就听见景梒又在身后挑衅：“大小姐以为我哪里言行欠妥但请明说，在下立行改过就是。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报答都还来不及，难道还能有意气你？”

　　步凌燕一个字也不想跟他说，心里暗骂一声：贱人！

　　这下她心里对他的蔑称除了“狗官”之外，又多了一个。

　　她真后悔那天多说了几句话招惹了他，这种贱人就是不能搭理。

　　现在她很有把握，即使是把景梒掌刑千户的身份对三叔他们明说，也不必担心他们会把他扔下海了，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惊叹“人家那么大的官儿还连一点架子都没，真是个绝好的人呐！”

　　这个狗官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博得了一等一的好人缘，如今男女老少个个见了他都笑着招呼，称呼还由“朱公子”变成了更为亲切的“景梒公子”。

　　步凌燕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精明奇巧、左右逢源的人不是没见识过，却还从没见过像他这么能耐的。

　　她天天都会招来九九询问景梒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九九报告的时候就总要点缀上对景梒公子的赞美之词，而且还越来越多，越来越夸张，几乎要把他夸成了神仙。六幺他们那帮孩子更是把他奉为神明，没事就围着他问这问那，听他讲点什么都像醍醐灌顶，能高兴上半天。

　　简直是鬼迷心窍！

　　其实步凌燕能体会的出来原因。景梒的好人缘不是他曲意逢迎讨好来的，他这人确实一看就很精明，很会说话，似乎也很会揣测人心，但绝不是仅凭这点本事就收服了人心。

　　自从头一回在甲板上与他碰面，步凌燕就发现他身上有种超脱凡人的贵气，就像套着一个光环。这个“贱人”只在她面前犯贱，其余时候都是贵气十足……不，应该说，他连犯贱的时候都一样贱得贵气十足。

　　还记得前世认识一位阿姨，因为家里沾了点满清镶什么旗的血统，就成日以贵族自居，言谈之间随时不忘标榜自己高人一等，最喜欢鼓吹贵族天生高贵论，说什么“这种高贵是血液里与生俱来的。”

　　步凌燕嗤之以鼻，与生俱来个P！皇帝的儿子自小扔在乞丐堆里也只能长成个乞丐，要是扔在狗窝里还能长成狗呢，不是有过自小与狗相伴就只会爬在地上汪汪叫的狗孩儿么？哪有什么与生俱来！

　　那种高高在上、令人仰视的气度都是后天养成的，是长期身居高位、被众星捧月捧出来的。那不是盛气凌人的高傲，不是成天鼻孔朝天自吹自擂就能撑得起来的，是一看就鹤立鸡群、超人一等，令人发自内心想去敬服和亲近的一种特殊气质。

　　这个朱景梒就具备这种气质。他的贵气在每一次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转过脸的姿态，望向人的神色，眉心唇角的细微表情，每一处都不同于凡夫俗子。

　　这种人无需做什么便会引人仰视，稍稍待人和善些，便能让人受宠若惊。再加上有些过人的小智谋，说话技巧高明些，面对的又是云航岛上这些本就心眼不怎么多、还算单纯的人，他可不就人缘爆棚了？

　　步凌燕是保持着从现代带过去的人人平等观念，才会不那么容易仰视谁。可身边这些人出身都很低，又有着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见到景梒这样周身贵气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有所自卑，去仰视钦羡，也就很轻易被他收服了。

　　步凌燕越来越疑惑：他……只是个东厂的官儿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