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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登门 ...

  •   如果是孩子与自家长辈吵了架,即使是到了砸锅摔碗甩门而去的地步,只要事后气消了,孩子回了家,长辈木着脸说一句“坐下吃饭吧”,那场过结也可以轻松揭过,彼此再不提起,完全无需什么正式的道歉。

      步凌燕与徐三叔就是如此,之前三叔把话说得足够难听,步凌燕也临到了翻脸的边缘,但经过了三叔亲自下水捞了她之后,双方的气也都很快消了,谁也没跟谁计较下去,再见面仍如从前一样地和气,好像之前的分歧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过有一点很令步凌燕意外,曾经喝令全船谁下水救人就要陪官兵一块死的徐三叔,才过去了不足一天,竟然轻松接受了景梒关于富家公子偶然上船的那个说辞,已经对他完全消除了敌意。

      不但徐三叔如此,当时极力反对她下水救人的长辈们个个都是如此。

      “好在他不是做官的,咱们也就不必那么提防他了。”徐三叔如此感叹。

      方婶也笑称:“是啊,可惜咱们这船真该修了,还要连累人家多在咱这儿多住几天,不能及时返家。”

      听这意思,倒像是他们多对不起景梒似的。

      步凌燕非常惊诧,甚至可以说是恐慌。这还不足一昼夜的工夫,那家伙就有本事让一船人都大体接受了他,本事着实不小,要是他真有什么异心,想办什么坏事,这些人可绝非他的对手。

      而眼下至少可以肯定,他就算没想做什么坏事,也的的确确是对他们没说实话。他自己都承认了啊!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步凌燕嘴上说不在乎,那全都是因为被五娘他们打趣,才不愿与他多说,实际上她哪能不想知道啊?

      这家伙到底是干啥来的,为啥会出现在一条巡海船上,那条船一反常态地对海盗船开火是不是出于他的授意,如果是的话又目的何在,会不会与朱纨有关系,眼下糊弄过去他们这一船人,会不会是有心利用他们达成什么目的,她都好想弄个明白。

      可是又能怎么弄明白呢?就算她不在乎被人打趣了直接跑去问他,就能保证听到他的真话么?

      与李光头的纠葛还未解决,又招惹上了这么一位来历不明又阴险狡诈的官老爷,步凌燕着实头痛,真想赶快把他丢上岸去,甭管他打什么鬼主意,等丢了他上岸,自己开船逃走,谅他也没那么大本事再追过来。

      可惜这个愿望又暂时无法达成——他们得修船。

      去虾子岛还需半日路程,路上步凌燕就不着痕迹地把顾永旭和五娘两口子唤道自己那间窄小的屋子。

      看准了门外舱道上没有人,步凌燕关了门低声问:“永旭哥,你来告诉我,那个人醒后是怎么和你们说的?怎就轻易把三叔他们都骗过去了呢?”

      顾永旭点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细细为她讲起昨日下午那一幕。

      徐三叔心心念念担忧着救上来的这个人会找他们的麻烦,自是一等到他清醒过来,就迫不及待过来审问。九九和顾永旭等人记着步凌燕的嘱托,都跟在一旁。

      当时景梒被安置在九九住的屋子里,长发尚且披散着,神采也还黯淡着,为他们讲起自己扬州府富家公子这个身份时,还时不时轻轻咳嗽,虚弱得极其自然,言语间又恰到好处地透露着对救命之恩的感激与庆幸,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在编瞎话骗人。

      而且他说的话听起来也很严密,连家住什么街什么巷、家里做什么营生、有些多少人口,但凡徐三叔想起来问的,他都对答如流。

      最后徐三叔审视了他好一阵,问他道:“扬州府鼎湖绸缎庄的李老板早年与我多有交情,不知他近日可好?”

      景梒面现迷茫地回答:“晚生倒不知扬州府有个绸缎庄的李老板,大叔你会否记错了?”

      此时转述给步凌燕,顾永旭轻叹口气道:“扬州府距咱们这边毕竟远了些,咱们一共没认识那边几个人,只和鼎湖绸缎庄做过几笔生意。三叔故意把刘老板说成李老板来试他,见他如此说,也不好改口纠正。说起来,他的话真真是无懈可击,也不知都是编的,还是确实知道那里有他说的那样一户人家。”

      步凌燕抱着双臂倚靠在在床柱边,想了想道:“他不说苏州,偏说扬州,料的就是扬州距此路远,与咱们这营生有联系的人就少得多,说这个慌就不易被识破。至于三叔那个试探,你细想想他当时的言辞,他反问三叔是否记错的时候,也并未纠正说:绸缎庄的老板真正姓什么吧?”

      顾永旭恍然一惊:“确实未曾有。”

      五娘在一旁也听明白了,睁大眼道:“如此一看,他就是识破了三叔在试探他,才故意那么说的?”

      步凌燕点了点头:“他根本不知道绸缎庄老板姓什么,只是凭着机智过人,巧言令色,把话绕过去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静下来,空气似乎平白冷了几分。这个人那么快就编出一套严密的假身份来对答如流已经很不简单,竟还能轻易将对方揣测个透,看似处于劣势,实则已占尽先机,智商不知比徐三叔高了多少个档次,简直精明得吓人。

      顾永旭赧然苦笑:“惭愧,当时我也尽信了他,连听见大小姐指他说谎尚不以为然。若非方才在外头又听见他亲口承认有所隐瞒,我都还……对了,你说他又是为何要那般承认呢?”

      他已经成功骗过了众人,也不见得就没希望骗得过唯一还在怀疑他的步凌燕,为什么要自毁长城,承认自己的话不尽实情,步凌燕也不太明白,就因为她是他的恩人?

      五娘却又笑了,朝丈夫挤了挤眼睛:“这有何难解释的?人家对大小姐,自是要另眼相看。”

      步凌燕皱起眉来:“五姐啊,你可记住我这句话,以后千万不要在那人面前开我这种玩笑。那种人,想必正在为骗过了咱们一船人沾沾自喜呢,再叫他以为咱们有心让他跟我怎么着,不是上赶着让他看笑话么?”

      五娘掩口笑道:“好好,你说了我定照办的。”

      顾永旭迟疑道:“那大小姐觉得,咱们日后该拿他如何?”

      “还能如何?等能靠岸了就扔下船去呗!”步凌燕很没好气。

      顾永旭既这么问,明显就是也存了想叫她跟景梒发展点什么的心思,这也怪不得他,近年来大小姐的婚事就是步龙阳最为挂怀的大事,也牵带着余人跟着一块惦记。

      如今遇见了这事,纵是对方身份不明、言辞可疑,至少看上去可是个极难得的高级货,众人都难免有点“天降奇缘”的感觉,何况还见到大小姐为其牺牲颇大……见大小姐自己毫不动心,他们都觉可惜。

      体味到这一点,步凌燕更是好想一脚把景梒踹上岸去,这辈子都再不碰面才好——是我救了他,又不是他救了我,我还要上赶着嫁给他?我有没有那么贱呐!他长得是很养眼,可那又怎么样?养眼又不能当饭吃,帅哥大多都是花心大萝卜,纨绔子弟更是如此,我才不要跟这个满嘴瞎话的狗官扯上关系呢!

      五娘暗地里又向丈夫使了眼色,示意他从长计议不急劝说,顾永旭也就没再说什么。

      整条船都是木质,门外依稀传来人踩在走廊上的咯吱轻响,又很快停在了不远处,似乎是有人走过来,听见他们在说着话,不想走近惹上偷听的嫌疑,就止了步。

      这边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顾永旭便起身开门看去,只见昏暗的走廊里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光看身条就认得出正是景梒。

      “朱公子。”顾永旭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景梒也礼貌地颔首应过:“我有事想来找大小姐说,不想来得不是时候。”

      顾永旭与五娘脸上立时飘过一抹古怪,两夫妻一同笑道:“公子别这么说,我们也正要走了。”说完便向步凌燕告了辞。

      看着他们那表情,步凌燕愈发烦恼得不成,想不到救人还救出绯闻来了,他娘的!这狗官又要来找我说神马?

      门整个敞开着,景梒走来门口,见到里面的步凌燕正背靠床柱站着,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右手却正揉着太阳穴。

      他有点拿不准该用何样语气态度才合适,索性上来先客气些:“听闻大小姐昨日为相救在下,颇费了一番力气,可是身体尚未复原?”

      步凌燕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确实尚未复原,不过倒不是因为什么费了力气。大人想必是自幼习武的吧?不然也不会有这等身手,轻松撞我一胳膊肘,就够我头痛到这会儿的。”

      景梒看见她绒绒刘海边露出的额角隐约是有一点淤青,顿时眨巴着眼睛尴尬起来。

      九九他们虽是粗人,也还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告诉他:大小姐嘴对嘴儿地给你吹气来着。昨天见到他们反复强调大小姐救他不容易,神色间还似有扭捏,今天又说什么以身相许,景梒还以为是因为相救溺水之人免不了身体纠缠,令他们觉得大小姐吃了亏而已。

      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家一个姑娘架起手臂背在背上救起来,水里乱折腾那会儿也不知碰过人家身上哪里,占了人家多少便宜,景梒心里已经够不得劲的了,如今得知自己竟然还把人家给弄伤了,真是天下第一的尴尬事儿也莫过如此了。

      “这……”他只好不得要领地解释,“在下确实练过武艺,那时神志不清手上没轻没重,也不知伤得姑娘如何……听说你们还要去修船,暂时不便靠岸,不知这船上可有人通晓医理,还是及早看看吧。”

      步凌燕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这副窘样可比之前的道貌岸然看来顺眼多了。

      看着一个人呈现于与之平时大不相同的状态是件很有趣的事,就像看见威风凛凛的猛兽忽然打滚卖萌似的。光是今日这两次接触,步凌燕就看出他这人必是常年保持着端庄优雅、总在人前道貌岸然的,看着这样一个人发窘,愣愣地不知所措,当然就很好玩。

      何况凭着自己的眼光,也能看得出他这发窘不是装的。

      步凌燕玩心大起,故作惊讶道:“啊,如此说来我可能受伤极重的了?这可怎么好?这船上也没大夫啊,我们还不方便立时靠岸,若是过些日再去就医时已来不及了,留下些遗症可怎么办?哎呀,依你练武的经验来看,我这伤不会致命的吧?”

      景梒是什么人呐?平素打交道的都是人精,早锻炼出了眼力,她刚才真心说话,景梒才会有那样的局促反应,这一来装相演戏,他立马就看出来了:她竟来逗我?她一个姑娘家,竟来逗我!这倒是有趣了……

      既有心情做戏,自然是无碍的了。景梒便安心接过她渲染的情绪,满面歉然地叹了口气道:“大小姐本就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大恩大德是如何回报都不为过的。将来但有所需,我自会全力以赴帮姑娘达成。若是……真要让在下以身相许,也不是不成。”

      “噗!”步凌燕知道这时候不该笑的,本来就不想给他好脸色,听了这略带情.色味儿的玩笑,说得严重点,自己就是被他调戏,怎好还去笑呢?可是也不怎的,听着他自己嘴里吐出“以身相许”四个字,就是显得那么好笑,以至于她根本忍住。

      心里暗骂一句:这狗官!刚见第二面就说话不老实,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景梒玩味地看着她,从方才在甲板上见面开始,她一直在他面前满是戒备地绷着劲儿,只这一笑才总算露了点真性情出来,令他看得也挺得趣。

      年轻姑娘嘛,就该这样无邪率真点,干什么要绷个脸像老大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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