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韩灿灿

4、第四章

　　和和听了我的答案说，“琦琦，只要你不喜欢他了，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你憋屈你不爽只是因为贺羽突然出现，你不习惯了，这种感觉是人之常情，时间一长就好了，当然关键还是你不再喜欢他了。”
　　我疑惑，“真的是因为不习惯？可是我觉得我在他面前老是失控，而且会不自觉想到之前。”
　　“当然是，你想啊，你就算养条狗，不见了几年又重新回来了，你也还记得它的喜好和你们相处时的情景吧，有些条件反射是生理记忆，是在所难免的。”
　　“……”我被和和举的例子折服，半天说不出话来，还真是话糙理不糙啊。
　　“咦？人呢？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本姑娘说得有理？”
　　“和和啊，我怎么记得当年你可没少吃贺羽给你买的糖炒栗子，你就这样把他比喻成狗……合适吗？”
　　“哼，他让你不爽就算给我一座栗子山也没有卵用。”
　　我还没来及表示感动，就又听到她说，“更何况，我守着你这么个活宝，还怕以后没人孝敬我糖炒栗子吗？”
　　“……”
　　所以说语言的魅力是无穷的，好朋友的陪伴是不可替代，咳，不好意思我鸡汤了，我只是想说跟和和这么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后我就舒坦很多了。心里舒服了，看什么也都顺眼了，连突然接到通知让下乡义诊一个星期也欣然接受了。
　　想着接下来要出门一个星期，下午下班后我就直接去了父母家。才一打开门，我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猛吸一口气，口水以我能感觉得到的速度迅速分泌。
　　我爸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宝回来啊，先去客厅玩一会儿，茶几上有洗好的水果，饭好了喊你。”马上我妈的声音也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玩什么玩，琦琦你进来，也学学做饭，顶大的闺女还管不饱自己的肚子。”
　　“是是是。”我放下包，一叠声地应着走进厨房，反正客厅也没什么好玩的，进去就进去，还能提前偷两口菜吃，水果什么的，饭后再说。
　　厨房里我爸我妈一人看着一个锅，红烧肉的香味就是从其中一个锅里飘出来的，另一个锅里目测是只咯咯哒。餐桌上做好的菜已经有四个了，我一边吃一边问，“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我爸扭头得意地说：“你要是电话再早打一个小时，我跟你妈还能做出更多的菜。”
　　我往嘴里送了勺松仁玉米，“我还以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呢。”
　　我妈瞪我一眼说：“你死活非要搬出去，还三天两头的不回来，把自己搞得跟个客似的，待客呢，我们能不隆重点吗？”
　　我买房我妈支持，但是她对我搬出去一事始终耿耿于怀，我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蹭到她旁边，“林老师莫生气，这不是家里离医院太远了嘛，我要是住家里每天至少得少睡俩小时，您也不忍心啊不是，你看我的黑眼圈多黑，要是每天还少睡俩小时那我就是天天带着烟熏妆上班了。”我买的房子离医院满打满算就两站路，平时上班步行就能到，偶尔骑个自行车五分钟绰绰有余，这也是我妈最终松口让我搬出来的原因。
　　我妈还真转过身仔细看我的脸，脸上是无论用什么强硬语言都不能掩饰的心疼，“站边上去，别挡着我做菜，去看看别的菜是咸是淡。”
　　“是，保证完成任务！”我窃笑着坐回餐桌前，装模作样地品评每道菜，我就知道林老师那句让我学做菜是说着嘴上下火的。
　　十分钟之后，红烧咯咯哒和红烧肉都摆上了餐桌。
　　我举起我妈刚刚递给我汤碗，“嗯，老爸老妈辛苦啦，我先干为敬！”说完，我就一口气把碗里的骨头汤喝了。
　　我妈又瞪我一眼，“少喝点，一会儿你又吃不下菜。”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手上的动作确实毫不停歇地把我的汤碗给填满了，然后又很自然地把碗放到我面前“多喝点，这营养都在汤里面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
　　我爸：“……”
　　而我妈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琦琦啊，妈搬过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我还没老呢，你就嫌弃我了？”
　　我放下筷子，“林老师，你知道原因的，乖，别让我担心哈。”我那儿离她上班的学校远不说，而且我妈还有一个极其严重的认床毛病，我去年刚刚搬过去那会儿我妈来陪我睡，愣是睁着眼睛熬了两夜，第三天我就把她撵回去了，再这么下去非神经衰弱不可。
　　“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快吃。”
　　我拿起筷子重新开动，吃了一半突然发现这顿饭我爸异常的沉默，这不是他风格啊。我疑惑地看向他，“爸，你怎么了？”
　　我爸居然没发现我在跟他说话，被我妈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啊，怎么了？”
　　我说：“爸，你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我爸目光闪烁，“没什么，你多吃菜，吃菜。”
　　我说：“我又不傻，你这样像是没什么吗？”
　　我爸目光坚定了起来，“真没事。”
　　“真没事？”
　　“哦，没事就好。”倔强是我爸几十年如一日的特点，他要是不愿意说那说什么也不会说。
　　这时我妈适时咳嗽了一声，暗示意味十足的一声咳嗽让我爸的眼神又犹疑起来，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小宝啊……”好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宋先生说不说就不说的倔强在林老师面前还是要打折扣的。根据从小到大的经验，肯定又是林老师要说什么我不乐意听的话，然后派妻管严患者宋先生来打头阵了。
　　我做好心理准备，“嗯，您说。”
　　“那个，你妈朋友王阿姨还记得不，教物理的。”
　　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我的物理老师我能不记得吗，“嗯，记得，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她有个儿子……”
　　“她儿子怎么了？”
　　我妈又瞪我，“你让你爸把话说完！”
　　我撇撇嘴，接着吃肉。
　　“她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回国而且也不出去了，和你一样也是学医的，也单身，你看要不你们也接触接触？”我爸的这段话说得不情不愿的，想也是，他一直仇视跟我谈恋爱和想要跟我谈恋爱的一切男性，现在还得劝我去相亲，真是难为他了，在他眼里我还是个孩子啊！可是我妈不这样想啊，在我妈眼里我就是一大龄剩女，把我嫁出去是她现阶段的最主要任务。
　　作为新时代的事业型女青年，我当然跟她争辩过，二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一点都不大龄，而且我工作忙没时间谈恋爱，但是除了遭受更大的一通数落外什么效果也没有。你们懂的，她是老师口才好，我说不过她，我做医生的，只擅长动手。
　　我爸说完这段话之后就低头吃饭，心情微妙的样子，我用失望的眼神鞭挞他，哼，居然被策反了，再望过去，他的头好像更低了。再看一眼我妈故作淡定实则期待的样子，我想，再像之前一样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用脚趾头想知道我铁定要吃亏，回忆了一下我爸说的话，我灵光一现。
　　我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爸，你刚刚说他也是医生，我们同行啊？”
　　我妈见我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抢先回答，“是啊，你们是同行，小唐也是学医的。”
　　我说：“那挺好的，还有共同话题。”
　　我爸向我瞥来不满的眼神，我妈则彻底放弃矜持，“对对对，你们肯定会有共同话题，人家小唐之前在美国最好的医学院学医呢，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还可以请教他。”
　　我沉思一会儿，满脸纠结道，“妈，虽然我很想接触接触，毕竟难得碰见一个同行，还是王老师的孩子，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合适。”
　　我妈沉浸在我难得识相的感动中，语气十分的温柔，“哪里不合适了？说出来听听。”
　　我放下筷子，尽量显得诚恳，“妈，你看我一个小医生平时就这么忙了，他一个那么厉害的肯定比我更忙，那我们都忙，哪有空谈恋爱啊，感情都是要花时间培养的。”
　　我妈沉默了。
　　我再接再厉，“而且你也知道，医院里一茬一茬的小护士，娇娇俏俏的，我……”
　　我妈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爸瞥来的眼神也从不满转变为赞许。
　　我叹气，“唉，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感兴趣的，还……”
　　我妈往我碗里添了块肉，“是妈欠考虑了，多吃点。”
　　我又叹了口气，略为遗憾重新握起了我的武器——筷子，开始征途。
　　过了一会儿我妈像是回过味儿来，问，“你别不是诳我吧？”
　　我蹙眉，“怎么会？我说的都是现实的问题啊，你不觉得吗？妈，下回您就帮我留意一些性格好点的，工作比较清闲的优质男人，这样以后我忙起来了他也能顾家。”
　　见我都提出具体要求了，我妈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而我跟我爸因为眼前的危机得到解决也心情不错。于是，这顿饭其乐融融地结束。
　　晚上我爸开车送我回家，我在车里批评他叛变盟友。我爸一脸苦哈哈地道歉，“小宝啊，是爸没用，你也知道咱们家都是你妈说了算的，你妈拥有对我的绝对领导权。”
　　我“哼”一声，“那你就向恶势力屈服了啊？亏我还以为你是真有什么事呢，白担心你了。”
　　我爸说：“是爸没用，爸道歉，不过你刚刚那招以退为进用得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妈又要跟你急呢。”
　　我得意一笑，“那是，这个您得跟我学，不然你会被林老师领导一辈子的。”
　　我爸呵呵笑，“其实我还就想被你妈领导一辈子。”
　　“……爸，注意，别虐狗。”
　　“狗？哪里有狗？前面没有啊，跑开了吗？”
　　“……嗯，刚刚跑掉了。”我随口胡诌道，并不想向把婚姻当恋爱的幸福人士解释我就是那条单身狗了。我觉得我爸我妈不仅是模范夫妻，还是其中的佼佼者。我爸和我妈是婚姻需要门当户对的说法的反面典型，我妈是小资产阶级家的女儿，还是她们那个年代罕见的留洋硕士，而我爸，用现在的话来说算是凤凰男，早期凤凰男，认识我妈那会儿他还在T市的一个汽车修理厂当学徒。
　　他们的相识源于一场英雄救美，我妈在被小流氓欺负的时候，我爸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挺身而出，最后以脑震荡和骨折加住院换来我妈的芳心暗许，而我爸在经历了心动、自卑、纠结、还心动、还自卑、还纠结后终于遵从内心的呼唤投入我妈的怀抱。我的外公外婆虽然是小资产阶级但是他们不仅喜欢研究古代文学和历史，为人处世也颇有古风，比如相当认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这类的行径，而我的爷爷奶奶也认为娶到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是祖上积德的好事，所以林老师和宋学徒虽身份不太搭，但确实是在全家人的祝福中走进婚姻的殿堂的。
　　结婚后，我爸为了配得上自己当大学老师的老婆发愤图强，一路从宋学徒到宋师傅再到拥有自己的修理厂的宋老板，在分店都只需要他偶尔去转转的时候，我爸又去开书店卖书了。
　　我爸疼我，而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小说），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书店是父爱的表现，还一度被这深沉的父爱所感动。初中课本上有一篇课文说的是爱要大胆说出来，还列举了一系列不得不说出来的理由，于是在这篇课文的怂恿下，我回家正式问了我爸开书店的理由，还打算好了在我爸说出口后要送他一盒巧克力。还是那句经典的话，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中结尾，我爸听了我的问题后，羞羞答答地说，你妈不是教书的吗，我就想着我这辈子是教不了书了，那我就折中一下，我就去卖书吧，这样好歹也能跟你妈的工作搭上边。听了我爸的回答，我就着自作多情的羞耻吃掉了原本打算送给他的那盒巧克力。
　　我爸为我妈努力挣钱，为我妈开书店，为我妈做了几乎所有他能做的事，包括对付我。作为他们的女儿，也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羡慕他们的婚姻，也梦想着能拥有那样的婚姻。可是我终究没有我妈那么幸运，第一个让我想到婚姻人，只当我是一个意外。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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