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韩灿灿

3、第三章

　　我条件反射般地看向贺羽，他的脸上还有刚刚围观时的微笑。见我看向他，他也回应般地看了我一眼，不轻不重的眼神，只是礼貌的回视。我收回视线，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还想着向他求助。
　　饭桌上依然很安静，我知道大家都在等我的答案。我能有什么答案呢？肯定是拒绝的，我只是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伤害陈阳，我知道喜欢一个人表白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这需要太多的勇气。我不知道是陈阳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太迟钝，我真的从来没觉得他喜欢我，甚至在辩论队里，我跟他并不是很熟。
　　我在想到底要怎么说才会不伤人一点，但我明白如果我给出的不是陈阳想要的答案哪怕说出一朵花儿来也不会动听到哪里去。我是个没有急智的人，所以我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而我的观众们此时却显示了他们超凡的耐心，大家都停著等待。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的工作救了我。医院打来电话，说出了连环车祸，让我马上到岗上班。
　　因为包间里极其安静，电话里领导的声音也就显得格外清晰，至少我附近的人是听到了，排除了我临阵脱逃的嫌疑。跟大家说了抱歉后，我拿着包就要离开。贺羽说要送我，我说不用，最近查酒驾查得厉害。
　　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决定了我在工作时必须全神贯注，到了医院后，我换了衣服就开始工作了，陈阳的事儿了也被放在了脑后。
　　一直忙到凌晨五点，我才有空休息，去办公室眯了两个多小时后我就又正式上班了。上午是预料之中的忙，我只在去厕所的时候有空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上面除了各种新闻和赵和和发来的无聊笑话外，还有一个陈阳的未接来电。想了想，我决定中午再找个地方给陈阳回电话，我可没有在厕所为大家提供八卦的奉献精神。
　　为了节约时间，中午我买了个饭团就去了医院的复健花园。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吃饭，花园里的人也不多，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打算吃完饭团后就给陈阳回电话。我搞定饭团，正想着该怎么措辞时，手机嗡嗡响了，是陈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深吸一口气，我接通了电话，“喂。”
　　“是我，陈阳。”
　　“嗯，我知道。”
　　“昨天，很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吧”
　　“呵呵，那个，是有点意外……”
　　“我没别的意思，你也别觉得有负担啊，谁大学时代还没个女神呢，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就是借着酒胆儿说出来了而已。”
　　“呵呵，喝多了嘛，能理解能理解，呵呵，我没觉得有负担……”才怪，昨天那会儿大伙儿的八卦□□都快把我给烧死了。
　　“那什么，我也没想跟你怎么着，我还是想找个顾家的。”
　　“应该的，应该的……”
　　“你这职业不行，你们医生太忙了，太忙了不适合当老婆。”
　　“……”不是在说跟我表白的事情吗？怎么就变成批判我的职业了？
　　“总之，如果我昨天晚上说的话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哦，好的。”
　　“那这事儿咱们就算翻篇儿了，你看成吗？”
　　“成！那个，不好意思啊，上午实在太忙，刚刚正打算给你回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
　　“嗯，没事，我知道你们工作忙，你都饿瘦了。”
　　陈阳故作一本正经地语气让我极度怀疑他说喜欢我是忽悠我的，还女神呢，一会儿嫌弃我职业一会儿调侃我，有这么喜欢人的吗？这么想着，我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陈阳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那好，我下次改进。”
　　听陈阳的语气，看样子我的确是被他定性为过去式，我也就放松了下来，我揪着已经开始变黄的小草，热心建议道：“你的确是应该改进，作为曾经被你喜欢过的人，我可真是一点都没觉得被你喜欢过，你实在是太含蓄了。”
　　可是陈阳却不领情，他很快就反击说：“那是因为整个大学你的心思就都在贺羽身上，而且还迟钝得要命。”
　　我不甘示弱道：“明明就是你的行动力差好不好？”
　　陈阳停顿了一会儿没说话，我这边正得意着，看吧，没话说了吧，正打算炫耀两句时却忽然听见他笑了一下，“琦琦，我果然是不太了解你，在打电话前我想过无数种我们可能发生的对话，万万没想到我们最后还能差点吵起来。”
　　“……”我语塞了，因为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啊。
　　“你看，有个暗恋也不容易，为了不让我无比青涩美好的暗恋有个那么滑稽的结局，咱不吵了啊。”
　　陈阳的话让我有些脸红，“呵呵，那个，不吵了，不吵了……”
　　“祝福你琦琦。”
　　我正打算也祝福他的时候，又听到他说，“听哥一句劝，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男朋友吧，碰到一个不嫌弃你不着家的就嫁了吧。”
　　为了不彻底破坏陈阳无比青涩无比美好的暗恋，我迅速挂了他的电话，再说下去我还真怕我要跟他吵起来。
　　后来，学姐来电追问后续，我老实地把我跟陈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没想到电话里居然传来学姐夫的声音，他哈哈大笑着说，“饕餮啊，你不光是个吃货还是逗比啊。”
　　我凌乱了，怎么会是学姐夫？明明是学姐的声音。这时那边又传来类似于打情骂俏的争执声，一阵窸窣后手机的主人终于登场，“琦琦，我在做指甲，杨辰帮我拿的手机。”
　　我表示单身狗受到一万点伤害。学姐乐呵呵地让我要知耻而后勇赶紧找个男朋友，学姐夫在那头喊着不要羡慕不要嫉妒，他们只是世间千千万恩爱情侣中的普通的一对。我含恨挂掉电话，不再给他们虐狗的机会，同时也第n次对看对眼这种神奇的东西表示膜拜。反正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如此高冷的学姐会找个逗比男朋友，不过我不明白的事情何其多，多一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按道理说，陈阳事件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应该算是被完满解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个事儿没放下。终于在一周后的科室会议上，我明白了我究竟是放不下什么，我在纠结陈阳的一句话，他说我整个大学的心思都花在贺羽身上了。
　　这种你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件之前你死活想不起来的事情的感觉是非常痛快的，大概就跟长期便秘突然畅通了的爽感是一样的，我现在恨不得马上给陈阳回个电话，说他是胡说，我的大学怎么可能只有贺羽，我还学习了啊，不然我能考上研究生吗？我能当医生吗？我还打了辩论啊，不然我能差点跟你吵起来吗？
　　可是如果我贸贸然给陈阳打电话说这个，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我要善良一点，不能破坏他美好的暗恋。可是的可是，我如果不说出来我多憋的慌，而且那我这一个星期不是白纠结了吗？我不甘心。想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赵和和的电话，闺蜜就是用来当垃圾桶的。
　　最近赵姑娘跟前任重修旧好，过得甚至滋润，我甚至觉得她打电话的声音都是荡漾着的。我组织好语言，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再三强调了我的大学真的不只有贺羽，我还干了很多别的事。
　　“什么？你说有人跟你表白了？最后你们还差点吵起来了？”
　　我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儿，“这位女士，您这样跑偏，重点会哭的，您能理理它吗？”
　　“能啊，重点是什么？”
　　“卧槽，你恋爱谈的智商都没了吗！”
　　“宋医生，你太暴躁了，我刚刚那句是逗你的呢。”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咽下那句“逗你妹”。
　　“来来来，别急，我问你答，心情不好，是吧？”
　　“是……”
　　“觉得憋屈，是吧？”
　　“是……”
　　“你觉得都是因为贺羽，是吧？”
　　“……是。”
　　“还喜欢他，是吧？”
　　“是……不是！是什么是？不是！不喜欢！”
　　赵和和在那头笑，“不是不喜欢？”
　　我怒，“赵和和！！”
　　“好好好，不逗你了，认真点，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想了想，沉声回答，“不喜欢了。”
　　分手后，贺羽头也不回地去了北京，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眷恋，但是我有，我想他，无法控制地想他，我骂自己打自己，可还是想他。终于在被实习老师狠狠骂一顿后，我绷不住了。下了夜班，我就冲到了火车站，什么赌气什么自尊我都不管了，我现在只想见到他。
　　到火车站的时候，正好有一班开往北京的火车正在检票，没想到半夜了，售票窗口还是有很多人在排队，我急得快哭出来了才让排在最前边的大叔将信将疑地让我插了队，千恩万谢买好票后我赶在火车出发的前一分钟上了火车。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我其实可以用手机订票的，可是原谅我，当时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买的票是唯一一张剩下的软卧，我很少会买卧铺，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卧具，实在不得已时我也会自带卧具，可是这回我除了钱包什么都没带，不过正好我也不困，我抱着膝盖在床铺上坐着等到站。
　　我上车的这站是过路站，火车只停了一会儿就出发了。旁边的三个床铺上的旅客都睡熟了，发出绵长呼吸声，玻璃窗户上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我靠着塑料隔板，看着黑的什么都看不清的窗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阵突然袭来的恐慌和迷茫，我没有计划没有打算，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贺羽，而且就算见到了那又能怎样呢？贺羽会跟我走吗？不会。我会为了他留下吗？应该也不会吧……可是拨开这层恐慌和迷茫，我又分明知道我其实也是雀跃着的，承认吧，宋祁琦，你早就想来找他了，或许留在北京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这些想法在几个小时后都化身为一个个巨大的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贺羽回北京后就换了北京的手机号，我出于各种原因刻意忽视了他在社交平台上公布的新号码，但幸好我知道他们公司的所在地。大概八点半的时候，我到了贺羽公司的写字楼。我站在写字楼下的绿化花坛边盯着进入大楼的每一个人，期望能在其中发现贺羽的身影。
　　早春的北京冷得出其，我随便套上的薄风衣根本抵挡不住北京的寒意，我想去写字楼对面的肯德基买杯热豆浆暖手，可是我怕我一转身就错过了他，只能握拳把手塞进口袋里。
　　一辆车在我斜前方的大概五十米处停了下来，我的心脏也猛然剧烈跳动了起来，我有预感那是贺羽的车。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车，同时庆幸着幸亏刚刚没去买豆浆，车的后座门开了，真的是贺羽，我快步向他走过去，但是马上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因为紧接着下车的还有一个女人。一下车，那个女人就像一根藤蔓一样搂住贺羽的胳膊，我希望是误会，可是我清楚地看到了贺羽脸上默许的微笑，这是第一次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有那么好的视力，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我们隔的距离不算远，也或许我的视线过于灼热，贺羽也看到了我。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看不懂。不知道他跟身旁的女人说了什么，那个女人放开了搂着贺羽的手，接着贺羽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被一种名叫自作多情的情绪紧紧包围，这种情绪将我越缠越紧，我的胸腔像是快要窒息般的疼，之前在火车上的那些想法一条条在我脑海里闪过，宋祁琦啊宋祁琦我真替你感到羞耻。眼前的贺羽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眨眨眼，有眼泪掉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我哭了，看着贺羽慢慢走近的身影，我像是被人上了发条一样转身就跑。
　　贺羽在身后喊我的名字，让我停下来，我当然不会停，我虽不争强好胜，但也不想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跟他对视。耳边有呼呼的风声，不大，却不容忽视，我想这是被我抛下的自尊在嘲笑我。跑过两条街后我才喘着气慢慢停下，其实没有必要跑那么远，他根本没有追。
　　回去的时候我买了高铁票，因为下午还有班，爱情彻彻底底地没了，我不能连工作都没有。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准时出现在了医院，除了口袋里的两张火车票，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我上午还在北京的街头跑步。呵，交通工具真神奇。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想贺羽了，我捡回我的自尊，并向它承诺再也不会抛下它。我终于明白之前那些所谓的情不自禁大概是因为不够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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