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韩灿灿

2、第二章

　　刚下出租就看到一穿着干练的美女站在江景门口，我跑过去搂住美女的胳膊，“亲学姐，怎么敢劳烦您亲自来接我呢！”
　　阮学姐抽出手戳我脑门，“你说说你，实习工作加一块儿都好几年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多大人了，居然还用跑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过得糙是吧。”
　　我揉揉被戳疼的脑门，“我这不是看到你高兴嘛，而且谁说用跑的就是过得糙了，您这语气快赶上我家宋太太了。”
　　学姐瞪我一眼就往里走，“第一，你说你看到吃的高兴我会更相信一点，第二，谁家一个适龄女青年没事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这还不叫糙？第三，本姑娘年年十八岁，敢诽谤本姑娘的年龄，不想活了吧，哼，一会儿再收拾你，我下来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的。”
　　我笑眯眯地走在学姐旁边，不甚在意地问，“吃饭还要啥心理准备？生理准备就好了嘛，我从昨晚就没吃饭了，生理已经全方位准备好了！”
　　走到电梯前，学姐忽然扭头朝我笑了一下，很温柔的样子。我瞬间就有些担心了，这分明不是学姐这种御姐该有的笑容，根据我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再加上我对学姐的了解，我觉得有诈。
　　“是，是学姐夫也在吗？他在也没关系啊，他老早就说要送我个别名叫宋饕餮呢，多一个别号我是无所谓啦，我就是觉得这个别名笔画有点多。”而且我还觉得这俩字儿他还不一定会写，不过这话可不能在护短的学姐面前说。
　　“叮”电梯门开了，随着锃亮的金属大门的缓缓打开，还有一个特别让我抓狂的机械女声也同时响了起来，“一楼到了。”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高大上的地方，会有这么个声音来降低逼格。
　　走进电梯后，我默默地附和了后面的一句，“电梯上楼。”
　　“待会儿别惊讶，出息点，贺羽也在。”学姐这句话和那句“三楼到了”是一同响起的。两句话我都不喜欢，一句让我愣成呆子，一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呆子。
　　“愣那儿干吗，要扎根啊，快出来。”
　　我哭丧着脸蹭出电梯，“学姐，你逗我呢。”
　　“逗什么逗，你有那个时间我还没有那个闲心呢。”
　　“那你为什么电话里不说？”
　　“我要说了你能来吗？”
　　“……那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因为战胜恐惧的最好方式就是直面它。”
　　“恐惧？没那么夸张吧，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踩着高跟的学姐抱着双臂俯视我，“我没空跟你剖析你的内心世界，也懒得跟你争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就跟你说个内幕，你们医院要跟贺羽他们公司建立合同关系了，以后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这一面你要不要见。”
　　我叹了口气放弃挣扎，“那总得告诉我，这次吃饭是什么名头吧。”学姐说的内幕我这种小螺丝钉自然是不会提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学姐肯定不会骗我。学姐夫跟贺羽也是认识的，所以这些年我也零零散散地知道一些贺羽的消息，上回贺羽会携女友来给教授祝寿也是从学姐夫那儿得到的消息，合同关系什么的肯定也是学姐夫跟学姐说的。我自认为不是个纠缠过去的人，也不想再见到贺羽，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有准有备地见一面的确要比到时候猛然碰见要强。
　　学姐见我松口这才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微笑，“咱们老辩论队聚餐，你待会儿可悠着点，别光惦记着要配上你姐夫送你的别名，要注意形象。”
　　“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不得不说学姐真是多虑了，我哪儿还能往饕餮方向发展，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一听到贺羽的名字我的食欲就又跐溜一下跑光了了，这要是再来几次，我估计我就得被减肥了。
　　就这样，距离早上见面几个小时后，我跟贺羽再一次见面了。我暗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那会儿老老实实去参加教授的庆生会。
　　江景的包间都是以江为首的词命名的，这次学姐定的是江湖，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很好，非常好，我们身处的可不就是充满爱恨情仇的江湖嘛。
　　江湖里有一拨人在打牌，还有一拨人凑在一块儿聊天。跟以往一样，我还是第一眼就在聊天的那拨人中找到了贺羽。唉，这可真是个陋习啊。我小范围转了一圈眼珠倒是没有看见他女朋友，看来这是个不带家属的聚会。
　　见我们进来，大家都纷纷坐到餐桌那儿，嚷嚷着开饭。
　　“抱歉抱歉啊，我来晚了！”这架势还真是和学姐说的一样，就等我开饭了。
　　“没事儿，美女有迟到的权利。”说这话的是欧阳，他是当年和我关系不错毕业之后也会联系的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前两天他还带着他老婆看了我的门诊来着。
　　我冲他感激地笑，可是还没笑完就又听见他说，“待会儿记得把迟到的义务尽完，自罚三杯。”
　　我威胁他，“当心我告诉你老婆，她胸口疼就是被你气的！”
　　欧阳作投降状，“别别别，宋医生，您这是逼我回家跪仙人掌啊的节奏啊！”
　　大家都哄笑着说欧阳夫纲不振，是个妻管严 。我和贺羽的那点事儿辩论队的人都知道，我很感激大家陪着我插科打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座位还和之前在大学时聚餐一样，右边是贺羽左边是学姐。当年的我是极享受这样的位置的，毕竟最照顾自己的两个人坐在自己两侧，简直不要太自在了，可是现在我却有些如坐针毡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学姐举起酒杯，“今天是我们辩论队的人最齐的一回，来，大家干一杯！”
　　我的胃里空荡荡的一点东西都没有，实在不想就这么空腹喝酒，可是我迟到在先，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意思一下。我刚喝一小半就感觉我的胃就像一个盛了半桶水的水桶正不停地晃悠着，我抑制住不断涌起的恶心放下了杯子，再喝就要吐出来了。
　　坐在我旁边的学姐自然看到了我还剩下的半杯酒，但是作为一直把我当做妹妹的姐姐，她也自然什么也没说。可是她不介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介意，那个别人就是潘晓晓。
　　她挑着细眉看着我，阴阳怪气地说：“宋医生这是瞧不起大家吗？大家可都干了呢。”
　　潘晓晓以前针对我，我可以理解，毕竟她一直就很喜欢贺羽，不仅为了贺羽从北京来我们这个南方城市读书还为了贺羽进了辩论队，可是千里追夫的她却被我截了胡，所以她对我不满，我理解。而因为潘晓晓家和贺羽家不仅是世交，贺羽的姑姑还是潘晓晓的舅妈，我根本没办法完全施展我的“斗三”手段，每次气急了就咬着贺羽骂他两句蓝颜祸水。
　　但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跟贺羽都分手八百年了，人家也有正牌女友了，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还要针对我？难道不应该换个目标了吗？或者这是个惯性问题？还是觉得我好欺负？我想反击来着，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我不用为我和贺羽的将来考虑，我可以尽情说出所有我想说的，可是我不能，我得忍，因为这一次特么的是我理亏。
　　无奈，我再次举起酒杯，“潘经理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就是肠胃不争气需要中场休息一下而已。”
　　我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真觉得要吐了。我拿着筷子四处看，想找个什么菜压一压。这时，贺羽把盛着山药肉片的小碗递到了我的面前。我虽然是个矫情的人，但也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我知道此时不是该矫情的时候。接过小碗，小声道谢后，我火速往嘴里送食物。感觉坐在左边的学姐拿腿顶了顶我，我知道她这是提醒我不要吃得太忘我太不好看，我侧着身子往右边挪了挪，我觉得吃得不好看总比吐出来好看。
　　贺羽察觉到我的动作，小声笑了一下，他大概也猜到学姐对我做了什么了，因为这样的情形以前也经常出现过。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低笑声让我也情不自禁地想笑，可是才一牵动嘴角，我就猛然清醒了过来。不一样了，宋祁琦，再熟悉也不一样了。
　　贺羽给我拿了张纸巾，“好点了吗？”
　　我接过纸巾点头，“嗯，好多了。”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谢谢。”
　　这是我们分手四年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贺羽估计也有点不适应，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不客气。”
　　我笑笑不再说话。四年，四个三百六十五天，再多的眷恋也该淡了，可是不管怎么样，贺羽对我来说终究是特殊的，我不敢多说话，怕多说多错，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在他面前犯错。
　　可是贺羽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也对，他那么自信的人怎么会出错，他说：“我们公司最近在和你们医院谈合作。”
　　“哦，那以后我在医院看见你就请你吃饭啊。”
　　贺羽轻声笑，“你就是这么为你们医院招揽生意的？”
　　“……”嗷，千方百计想不出错，还是说错了话，我真傻，人家谈生意的怎么会在医院谈，怎么着也会找个酒店餐厅什么的。
　　所幸贺羽没有纠缠这一点，“上回你们教授生日聚会怎么没来？”
　　这个问题我回答得很自信，“那天跟我们老师出差去了。”我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人，就算偶尔侥幸成功了，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把自己出卖掉，所以撒谎不露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把那个谎言坐实，反正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怕说漏嘴。只是可怜我为了坐实我的谎言是死乞白赖地非要自费跟着我们老师去出差的，为此还搭上了一天的调休。唉，我佩服那些撒谎不眨眼的人，成本简直低到没有。
　　“唔，工作很忙吗？”
　　我点头，“忙，忙成狗了都快。”
　　“看出来了，都瘦成这样了。”
　　我干笑了两声，贺羽的话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了，可是这个时候不搭话又不太礼貌，只好瞎找话题，“那什么，你还挺够意思的，还特意回来给王教授庆生。”
　　贺羽不是医学院的学生，认识王教授只是因为他常来旁听我们专业的课。一开始我们班的学生都认为这位仁兄是不正常了才会跑来旁听我们这种枯燥到死的课程，后来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后，又纷纷佩服起这位仁兄的好手段。
　　只有我知道，他来听课真不是为了我，真只是为了学习。贺羽是学姐的亲学弟，也是管院的，是来学校学习怎么管理公司的，因为他将来要管理的公司是卖医疗器械和药品的，他觉得不妨多了解一点业内知识所以来医学院旁听而已。
　　贺羽就是这样一个既有明确目标又有严格行动力的人，因为从小生长在北京，他想来感受一下南方的风情就来南方读了大学，因为想锻炼口才所以进了辩论队，因为想多了解点业内知识所以就来医学院旁听。他说他的计划就是学了学校能教的东西后就回家里的公司实践，他把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我，但是我这个意外不愿意为他离开我从小生长的城市，贺羽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意外留下来，于是，我们理所当然的分手了。
　　贺羽张口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有人在喊话了，“哎哎哎，贺羽琦琦啊，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在讲悄悄话啊，不合群啊你们。”
　　喊话的是陈阳，辩论队出了名的一杯倒，一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被一杯啤酒放倒了，可恶的是被放倒前还不忘把我拉进坑里。他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和贺羽这儿来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陈阳又喊话了，“来来来，琦琦，说说感想，你说说为什么我们管院的人都可这劲儿的对你好呢？贺羽咱就不说了，队长也是，我也是。”
　　我的感想？我的感想是为什么你喝多了口齿还能这么清楚呢？还有，你喝多了还不忘坑我的架势到底哪儿对我好了？我尴尬地笑笑，“大概，大概，是因为我是辩论队里唯一一个医学院的？”
　　醉鬼是没有逻辑的，被一杯啤酒放倒的醉鬼也是醉鬼，陈阳根本没有理会我的回答，径直自己说开了，“琦琦啊，你毕了业后也不跟我们联系，聚会你也很少来，这回贺羽回来了，你就出现了……”
　　纵观全场，没有一个人为我解围，大家都看得兴致勃勃，连贺羽学姐都微笑着围观，我甚至觉得他们吃菜的动作都放轻了，就等着听我的解释。这群生活缺乏娱乐的成年人啊，真是无聊，穷极无聊！虽然陈阳喝多了不要求回应，可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清白，我也得解释啊，“那个，陈阳啊，我没联系你队友爱不足我有错，但你也没有联系我嘛，这事儿大家都有错，我以后改，平时聚会没来是因为我的工作实在太忙，经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看我都饿瘦了，这就是铁铮铮的证据，今天来是因为正巧赶上了休假，真的，不信你问队长。”
　　没想到这会儿，陈阳的逻辑又回来了，他说：“不问队长，队长一直都是向着你的。”
　　学姐挺身而出了，她说：“陈阳，这回你可冤枉我了，琦琦是到门口才知道贺羽也来了的。”
　　陈阳问：“真的？你保证？”
　　学姐说：“真的，我保证。”
　　陈阳听了学姐的保证后居然咧嘴笑了，他这一笑，让我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准确的，果然我听到陈阳说：“不是为贺羽来的就好，琦琦，我喜欢你啊，喜欢了好多年了，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刚刚还有些碗筷声音的包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还听到了丸子掉到汤里的声音。我欲哭无泪，我就该在家吃泡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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