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云鬓花颜》撷语

17、017

　　祝谨微同样也早早起来，去正院和祝夫人顺便谈论一下关于南康公主安排进来的人。

　　祝夫人安排了几个绝对可信的人日夜排查，终于找出了三个平日行径比较可疑的人。

　　“在老七院子里做杂活的栓子，经常躲在角落你一个人嘀嘀咕咕的。”

　　“英台院子里有个巧晴，经常鬼鬼祟祟的扒在院门上往外看。”

　　“在膳房做厨娘的如月，每天深夜寅时都会悄悄出门，不知是做什么，巧芳跟踪了两次，都跟丢了，只是发现她每次去的地方都不一样，第一次也就是三日前，她去了东面，第二次也就是昨夜，她去了西边，具体是哪个院落就不清楚了。”

　　祝夫人将下面呈上来的名单一一指出，说道：“前头两个我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多半是偷懒躲闲的，我会派人再盯一段时间，要是没其他问题就直接打发了出去，祝家也容不得这些好吃懒做的下人。至于最后一个，我瞧着是有些问题。”

　　祝谨微听着也觉得最后一个真的有点不对劲。

　　祝家有家规，入夜后不可轻易出自己的寝室，奴仆要是临时有事必须要出门，得先报备了管事，得了允许才能出去。

　　这如月深更半夜出门已然不对劲，她竟然还能把巧芳给甩了，巧芳是祝夫人跟前手脚最麻利的丫头，跟个人不在话下，却被她甩了两次，如此足以说明这个如月的警惕性非常高。

　　祝谨微沉吟道：“东边无非是几个姨娘的院子，而西边偏僻，只有霞飞院一个院子。娘觉得，她是哪位姨娘安插在膳房的人，还是公主府派来监视阮韶的人？”

　　“此事娘也不敢下定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如月不干净。不管她是东边的人，还是公主府那边的人，都要盯牢了！”

　　祝谨微点点头，建议道：“这个如月是要多派几个人跟着，一定要抓到是谁与她接头，不过如月狡猾，寻常的丫鬟恐怕拿不下她，必要时可以娘向大哥要两个会武功的家丁。”

　　如月要死死盯紧，但是问祝云敬要人，这事祝夫人不同意。祝家庄现在已经是祝云敬在主事，祝夫人很难才避开祝云敬的人查这件事，她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对于自己的儿子，祝夫人还是很了解的，她知道祝云敬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媳妇儿，如月又和阮韶的霞飞院扯上干系，若是被阮氏知晓，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大张旗鼓的查，这事儿很有可能就兜不住了。

　　祝夫人说道：“这事儿先不要告诉你大哥，免得被你大嫂知道后闹起来，我先派人去查，查不到的话就先跟云敛说，毕竟公主那边是冲着他来的。”

　　祝谨微恍然，这事儿确实不方便叫大嫂知道。

　　她又说道：“这个如月要盯着，其他人也还要查，不能松懈了。”

　　祝夫人点头，“是这个理儿。”

　　谈完这桩事情，祝夫人说道：“甄姨娘明天生辰，特地求到我面前，说想见见你七哥七嫂，还有朔哥儿，我允了，让他们一家人明儿回来住一天，你如今也帮着管家了，娘把收拾院子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可不许出错。”

　　甄姨娘是七少爷祝珩的亲娘，祝夫人宽厚，和祝员外商量了以后，决定府里的姨娘可以跟着亲儿子开府出去住，原本甄姨娘也是住在七哥府上的，只是这两年七哥太不像话，好好的官突然辞了，成日不理家事只顾流连烟花柳巷，把甄姨娘气得晕倒，祝员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管不住他，后来见七哥不听任何人的劝，甄姨娘又求了祝夫人回府来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祝夫人也同意了。

　　如今七哥还是老样子，有大半年没见过儿子的甄姨娘却是想儿子了。

　　祝谨微想了想，道：“七哥开府前原本就是住在枫林院的，离甄姨娘的院子也近，女儿这就去把枫林院收拾出来。”她又说：“只是七嫂身子不好，枫林院的摆件陈设女儿会格外注意一些，以免加重嫂子的病情。”

　　祝夫人颔首，“你想的很是周到，你七嫂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在闺中养得好，嫁过来时还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生朔哥儿的时候难产，坐月子时也没养好，导致病情加重，所以再衣食住行要格外注意些，院子里任何香料都不能有，吃食那边我会叫厨房留意些。”

　　祝谨微答应道：“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先下去准备。”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祝夫人叫住祝谨微，拿来手边一张帖子，“下月初三是马家老祖宗的八十大寿，邀请咱们去参加寿宴，帖子是马家的小郎君亲自送来的。你也知道，你二哥和马家的小郎君情同手足，马家的小郎君又在战场上救过你二哥的命，老祖宗寿宴，咱们理当备厚礼前去，一是祝寿；二是谢谢马家小郎君对你二哥的救命之恩。参加寿宴，也该穿得体面些，娘过两日叫裁缝过来给你做两件新衣。”

　　祝夫人口中的马家小郎君自然指的是马文才，只是马家的老祖宗不是该在前年就没了吗？怎么如今还健在？

　　上辈子她嫁进马家，可是逢年过节都要去老祖宗的牌位前叩拜上香的。

　　马家这位老祖宗可是了不得，是马文才的曾祖母，也是大晋开国功臣一品护国公之女，由太|祖爷亲自封为县主，也是本朝目前唯一一位非亲王之女而得封县主的，县主成婚时，太祖爷又为其加封号：荣安，是为荣安县主。

　　前世她听婆婆赵氏说过，老祖宗最喜欢马文才这个曾孙，祖孙俩感情非常好，老祖宗去世时，马文才还在灵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对于荣安县主还健在的事，祝谨微心下疑惑，却不敢把这话说出声，“老祖宗已经有八十岁，可真是长寿。”

　　祝夫人笑道：“早前听说老祖宗一直病着，加上马家小郎君常年在外，几次寿宴都没办，这次马家大办老祖宗八十大寿，想来是老祖宗身体已然康复。”

　　祝谨微低头，不管这其中出了什么样的差错导致老祖宗没有如前世一样仙逝，反正今生她已经不是柴七娘，她是祝谨微，和马文才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马家如何，和她无关了，上辈子婆婆也常常和她说起老祖宗，和善温柔，而对于未曾谋面的老祖宗，祝谨微打心底有好感，如今老祖宗身体康健总是好的。

　　祝谨微渐渐放下了心，笑着问道：“娘给老祖宗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

　　祝夫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顿时染上了点点愁绪，“娘也正愁着，最不容易出差错的寿礼便是寿图以及寿屏，可就是因为如此，大家都想着不出错，送的东西都是类似的，反倒会惹得主人家心生嫌隙。凭你二哥和马家小郎君的关系，咱们总要送些别出心裁的，不能与旁人家冲撞了。”祝夫人摇摇头，“我这两天再想想，明日一定要把寿礼定下来。”

　　谈完事情，祝谨微便带上了几个人往枫林院去。

　　七少爷的生母甄姨娘也在，明天儿子一家就要回来住，甄姨娘欣喜，带着贴身的侍女过来给儿子收拾屋子。

　　见了祝谨微，她欢喜地迎上来，“十姑娘怎么来了？”

　　祝谨微向她问了声好，又温声说道：“母亲让我来收拾下院子，这院子虽然时常有下人打扫，可明日哥哥嫂嫂就要回来住，总要重新再仔细打扫一遍才好。”

　　甄姨娘惊喜道：“多谢姑娘，多谢夫人，夫人有心了。”

　　她完全没想到祝夫人会对自己儿子这么看重，竟然派十姑娘亲自过来。

　　她知道祝员外和祝夫人对这个女儿有多疼爱，想着祝谨微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身娇体弱的，要是因为给她儿子收拾屋子累坏了，或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不好和老爷夫人交代，故而说道：“姑娘，不如这儿就交给我吧，您回去歇着。屋子里的东西要全都要拿出来清洗，灰尘多，对身子不好。”

　　祝谨微柔声道：“姨娘，这是娘交给我的任务，我也不敢懒怠，还是姨娘回去歇会儿吧，好好养养精神，等明日哥哥嫂嫂回来，姨娘就能多和哥哥嫂嫂说说话，还能多抱抱朔哥儿呢。”

　　这话说得甄姨娘格外舒心，乐呵呵的挡着嘴笑出了声。

　　突然，甄姨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异物哽住了嗓子眼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脸色煞白，祝谨微见她一副像是撞了鬼了模样，迟疑道：“姨娘，您怎么了？”

　　甄姨娘没说话，眼睛瞪大了往祝谨微的身后看去，磕磕绊绊的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祝谨微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见有一个穿豆绿色衫子的丫鬟一闪而去，只是祝府的丫鬟都是统一的样式，今天穿的都是款式一样的豆绿色衣服，她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隐隐约约只能听见甄姨娘口中吐出 “她要来找我索命了”这几个字。

　　她心下一惊，不明其中之意，却能从甄姨娘的神情中看出此事不小。

　　“姨娘，姨娘！”祝谨微扶着她的手，连忙叫来了甄姨娘的贴身侍女，“连桃，连桃，快来看看姨娘怎么了？”

　　连桃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和祝谨微一并扶着甄姨娘的身子，“姨娘，姨娘，快醒醒，您怎么了？”

　　甄姨娘像是被魇着了一样，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连桃附耳听去，甄姨娘口中一直反复念叨“菁儿”二字；连桃一惊，突然用力摇了甄姨娘几下，喊道：“姨娘，您看错了，不是她，没有她，她早就不在了，你仔细看看。”

　　甄姨娘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没回过神来，连桃急的眼泪隐瞒眼眶，“姨娘您可别吓奴婢，七少爷明日就回来住了，还有孙少爷，您不是一直盼着孙少爷回来吗？”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软绵绵的小孙子，甄姨娘的眼中慢慢变得清明，却仍是愣愣的看着连桃，手指发颤的指着院门外，说：“菁儿！是菁儿！连桃，我刚刚看见她在门口走过。”

　　恰巧此时，又是一个丫鬟走过，甄姨娘吓得尖叫一声，瑟缩在连桃身后，“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连桃却是松了口气，拉着甄姨娘轻声说：“姨娘，你仔细看看，她不是菁儿，她们只是衣服一样，她不是菁儿。”

　　这般好言好语，总算是让甄姨娘的情绪缓和下来，只是脸色很是很苍白，见祝谨微依然站在旁边，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低着头不愿再让祝谨微看出她脸上的狼狈，甄姨娘轻声说道：“刚才我那副样子吓着姑娘了吧。”

　　祝谨微轻轻摇摇头，扶着她的手说道：“姨娘手好凉，身子不适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姨娘就放心吧。”

　　这也是给甄姨娘一个台阶下，而刚才在祝谨微面前出过丑的甄姨娘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实在对不住姑娘了，那我先回去躺一躺，这儿就只能麻烦姑娘了。”

　　说完，甄姨娘就由连桃扶着回自己院子去。

　　看着甄姨娘主仆的背影，祝谨微陷入了沉思，她虽然不知道姨娘口中的菁儿是谁，但是据刚刚连桃的话来说，菁儿应该也是祝家的丫鬟，而如今，这名丫鬟已经没了。

　　索命？

　　这丫鬟难道是死在了姨娘手上？

　　姨娘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可就连祝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都不能随便打杀仆人，她一个姨娘如何能这样大胆。

　　也不知祝夫人知不知道？

　　祝谨微直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祝夫人，没想到祝夫人也是一头雾水，“菁儿？这个菁儿是谁？”

　　想到这其中可能涉及人命，兹事体大，祝夫人赶紧叫来了身边的大丫鬟，问道：“灵玉，你可知道府里有没有一个叫菁儿的丫鬟？”

　　“这……”灵玉茫然的看着祝夫人，“府中丫鬟众多，奴婢一时也想不起哪个丫鬟叫菁儿，不如奴婢去查查丫鬟入府时记档。”

　　“快去！”祝夫人叮嘱道：“切记，此事要悄悄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灵玉面有难色，“只是存放档案的屋子只有大少奶奶有钥匙，奴婢若要去查档案，必要先从大少奶奶那边拿了钥匙才成。”

　　祝夫人拧眉，“钥匙不是在云敬手上？怎么会在大少奶奶手上？此事可以告诉云敬，却不能告诉大少奶奶。见了云敬再让他赶紧到我这边来一趟。”

　　灵玉疑惑道：“夫人难道不知？，原本大少爷手上的钥匙已经交给大少奶奶了。”

　　“你说真的？”祝夫人一掌狠狠拍在了桌案上，“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什么时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上个月新一批下人入府登记时，是大少奶奶那边的人拿了档案出来，奴婢问了几个管事才知道大少爷把内府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大少奶奶，这样大的事，奴婢以为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就没同夫人说。”灵玉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祝夫人面前，“奴婢知错。”

　　祝夫人气的脸色涨红，她大儿子竟然瞒着她把内府所有的钥匙全交给了阮氏！

　　其实从前祝家内府的钥匙在阮氏入门以后第三个月，祝夫人就把钥匙全数交给了阮氏，这串钥匙就相当于阮氏真正成为祝家的当家主母。

　　这里面不仅有祝家所有仆人的档案，还有关于祝家祖先的资料，更有祝家名下所有产业的账本。

　　男主外，女主内，祝夫人和祝员外一直都是这样的。祝员外管理外头的生意，祝夫人料理府里一切事物。

　　祝云敬成婚后，祝员外就慢慢把手里的事情全部移交到大儿子身上，自己跑去当闲云野鹤，祝夫人悉心教导了儿媳妇三个月，见儿媳妇可以独当一面了，便也想当个甩手掌柜。

　　可她没想到，阮氏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用祝家的钱，去堵她阮家的窟窿！

　　要不是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把这件事在大街上嚷嚷出来，或许要等阮氏把祝家搬空了他们才会知道。

　　东窗事发后，祝夫人要祝云敬休妻，祝云敬不肯，夫妻俩跪到她前面哭哭啼啼，他们是打小的情谊，才新婚的小夫妇怎么舍得分开。

　　阮氏死了活了，祝夫人压根不在意，可是底下跪着的还有她儿子，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她寄予厚望的长子！

　　祝夫人心软了，对于阮氏，只是收回了内府的所有钥匙，再不让阮氏插手内府事物，到如今，也只是给阮氏安排一些府里的杂物，不让她沾手重要的事情。祝云敬也和她保证，绝对不会让阮氏再有下一次！

　　正因为祝夫人断了阮家“发家致富的财路”，才导致刚两岁的微儿被阮氏的侄子推下水，高烧不退，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不得已，祝夫人只能动用了嫡姐前武王妃的关系找上了惠阳长公主，惠阳长公主看在她嫡姐的面子上，出面为微儿请了几名国手联合诊治。

　　现在祝谨微脖子上带着的长命锁，就是在那个时候惠阳长公主赏赐的。

　　要不是惠阳长公主，微儿如今不会好好站在她面前，长得亭亭玉立的模样。

　　要不是阮氏，要不是阮氏的侄子，微儿不会陷入绝境，几乎要离她远去。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对阮氏心存戒备的原因。

　　十多年了，就算这些年阮氏做的再好，她都没办法忘记浑身滚烫的小女儿在她怀里气若游丝的样子。

　　她是相信祝云敬，才把钥匙交到祝云敬手里，可他怎么能不同她说一声，就直接把钥匙给了阮氏？

　　这不就等于将祝家拱手送给了阮氏？

　　“把祝云敬给我叫来！”祝夫人怒道：“立刻！”

　　祝谨微被祝夫人吓了一跳，一向好脾气的祝夫人显然是在气头上，竟在丫鬟面前直接叫大哥的全名，嗓音中还带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