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云鬓花颜》撷语

16、016

　　阮氏刚从女儿房里出来，看过璇儿的功课，阮氏心里格外欢喜。

　　女儿争气，她脸上也有光。

　　她膝下唯有这一个女儿，在祝家虽然掌持中馈，可没给祝云敬生个儿子到底是底气不足。

　　祝家其他几个儿媳妇人人都生有儿子。

　　与她最不对付的老三媳妇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逢年过节见了她就以无儿为由讽刺她，让阮氏恨得压根痒痒。

　　老四媳妇有两个儿子，今年年初又刚添了一个姑娘。

　　老五媳妇有一个儿子，老六媳妇是续弦，前头那个进门刚半年就没了，新进门的是原配的庶妹，进门刚半年就怀上了，上个月生了对龙凤胎，见了人就炫耀她两个孩儿长得玉雪可爱。

　　如今就连老七媳妇那个病秧子也生了一个儿子。

　　看着底下妯娌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阮氏心里堵得慌。

　　祝夫人虽然一直没说什么，也没给祝云敬身边安排人，可阮氏每日晨昏定省去请安时，总觉得祝夫人对她有所不满。

　　阮氏自认这些年将府中事物打理得极好，从没出过太大的纰漏，唯一能让祝夫人不满的地方就是没给祝云敬添个儿子。

　　现在只有老二和老八没娶妻，其他几个都是庶子，他们有没有儿子并不重要，只要祝夫人没昏了头，她是绝对不可能把祝家的产业交给庶子。可老二和老八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嫡子，是祝夫人亲生的，老二常年在战场上，难得回来一次祝夫人难免偏疼些，怕就怕在祝夫人将这份心偏到他媳妇上，一旦新妇进门，得了祝夫人欢心，再得个儿子，到时候哪里还有她站的地。

　　所以阮氏才想把自己妹妹配给祝云敛，总归是亲妹妹，身上留着一样的血，做事都是向着自家。

　　想到阮韶，阮氏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妹妹，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说，她费心给阮韶创造了这么多机会，结果这么多天，她一点进展都没有，连见祝云敛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别说是讨祝云敛欢心了。

　　阮氏慢慢地往阮韶所居的霞飞院走去，院子很偏，却很是幽静。

　　一开始阮氏给阮韶安排的是离主院偏近的玉光院，那里不止离主院近，离祝云敛的院子也很近，阮氏从一开始就在给妹妹创造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祝夫人看透了，祝夫人以两人都在商议婚事当避嫌为由驳了她的安排，还把阮韶弄到了霞飞院，虽然院子风景很好，可办事非常不方便。

　　阮氏进门后，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阮韶，她就随便拉了一个丫鬟，问道：“姑娘呢？”

　　她拉着的正是南康公主安插进来的人，名唤红儿，原本是侍弄外院花草的，花了大笔银钱才买通管家把她安排进阮韶的院子。

　　红儿手里拿着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躬身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姑娘去公主府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阮氏皱了皱眉，这都有一上午了吧，比上回祝谨微留的时候还要久，她们两人互不相识，都谈了什么？等妹妹回来，可得好好问问。

　　阮氏见眼前的侍女瞧着眼生，就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刚来的？”

　　红儿立即回道：“奴婢刚入府两月，原先是在外院莳花，昨儿刚分到姑娘院子来。”

　　阮氏颔首，将视线移到她手中的兰草上，兰草叶绿花粉，煞是好看，就问道：“这花是你养的？”

　　红儿点点头，“是奴婢原先在外院培育的新品种，特地拿来给姑娘赏玩。”

　　阮氏见她将这兰花照顾得好，想起自己院子有盆兰花奄奄一息，就想把红儿调到她院子里去专门照顾兰花。

　　“你往后就到丹露院去打理我院子的花草吧。”

　　红儿吃了一惊，心下发慌，公主派她来监视阮韶，她废了大力气才调到阮韶的院子，要是被调走，不就是白费力气。

　　红儿迟疑：“那姑娘这儿……”

　　阮氏毫不在意道：“姑娘这儿我会另外派人过来，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红儿见阮氏态度坚决，便知此事已没了回旋的余地，心里极其不愿意，可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心里再是急，面上也不能露出半点异样的神色，红儿福了福身子，展露出欢喜的笑容，她道：“奴婢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

　　阮氏颔首，随口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就叫红儿？”

　　红儿点头称“是”。

　　阮氏想了想，缓缓摇头，“这名儿不好，以后你就叫如意吧。”

　　红儿这个名字是南康公主所赐，昔日皇后为南康公主挑选贴身宫女，一共选了七人，到赐名时，公主图简单好记，就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为名。多年过去，七个姐妹或死，或被打发出去，就剩下三个，橙儿因名字里的音和六皇子司马澄撞了，被公主改名为谷雨，青儿是她的亲生妹妹，还留在公主府做事。

　　其实红儿知道，公主是把青儿当成了挟制她的人质，要是她完不成公主交给她的任务，妹妹就会有危险。

　　红儿咬着下唇，默默接受了这个名字，以后在祝家，她的名字就是“如意”了。

　　傍晚时分，祝云敬回房见不到阮氏，却有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背对他站着，祝云敬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夫人呢？”

　　正在精心给兰花施肥的如意没注意到有人接近，祝云敬猛地一出声，将她吓了一跳，一失手，就把手边那盆兰花扫了下来。

　　如意瞪大了眼，这盆兰花是阮氏交给她养的，言语中对这盆兰花极为看重，要是出了岔子，她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被阮氏怪罪并没有，最重要的是公主那边，要是她没完成任务，妹妹性命堪忧。

　　千钧万发之际，是祝云敬眼疾手快把即将摔倒地上的花盆挽救起来。

　　如意松了一口气，受到极大惊吓的她竟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祝云敬面前，脸色惨白的说：“大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祝云敬将花盆重新放回原地，和善的说：“没事，起来吧，本来就是我的错，突然出声把你吓了一跳吧。”

　　如意怯生生的说：“是奴婢没有注意到大少爷，还要多谢大少爷，要不是大少爷出手，这盆兰花肯定是要摔坏了，奴婢都不知如何给少夫人交代。”

　　祝云敬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只是觉得这丫头胆子忒小，不过是一盆花而已，摔了就摔了，子娴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处置她。

　　“行了，起来吧。”

　　如意依言一手撑地，艰难的站起身子，见花盆完好无损，她又重重的松了口气。

　　祝云敬看着好笑，不过自己屋里的丫鬟他也都认得，这个丫鬟却是面生，像是从没见过，当即直接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我从前没见过你。”

　　“大少爷，奴婢如意，是刚从阮韶姑娘院子里调来的。”红儿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

　　这时，阮氏忙活完回来，见祝云敬正在与新调来的丫鬟说话，脸上还挂着些笑容，当下有些不喜，快步进门，说道：“在说什么呢？”

　　祝云敬回了一句，“我就瞧着这丫鬟眼生，随口问了一句，她说是霞飞院调来的，你怎么把你妹妹身边的人调来了？”

　　阮氏挥挥手叫如意下去，等屋里没人，阮氏主动坐在了祝云敬的膝上，两条白嫩的胳膊挽着祝云敬的脖颈，细声说：“屋里那盆兰花看着有些蔫儿了，院子里也没人擅长养兰花，正巧见到小妹那里有个把兰花养的好的丫鬟，我就把她调过来了。”阮氏秀眉一挑，“怎么，你不同意？”

　　祝云敛搂着她纤细的腰身，亲昵的在她耳边说：“你喜欢就好。”

　　夜半，月色朦胧，树影下突然传出两声鸟啼声，今天新改名为如意的婢女趁着夜色，摸到了霞飞院一处隐秘的墙角，待听清那两声鸟啼，她小心查看了周围情况，见私下无人，她立刻扒开墙角根一块砖头，伸手进去摸了几下，大概是摸到了什么，她明显松了口气，拿出来确认了是一张字条，只是月色太沉看不清上头写的字，她妥善的将纸条贴身放好，又小心翼翼地将砖块恢复原样，不能叫人查出任何异样。

　　等一切都做完，她敏捷地避开祝家巡夜的家丁，回到自己的小院内。

　　同住的有两个还没睡，见如意回来，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说：“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个不满的说：“怎么这么久？”

　　如意哪能告诉她们自己还去了霞飞院一趟，只好寻了一个借口搪塞，“也不知道午间吃了什么东西，竟害得我闹了肚子，真是对不住两位姐姐，方才扰了两位姐姐休息。”如意看她们的样子，像是自她出去了就没躺下，一直在等她回来的样子，就轻声问道：“两位姐姐怎么还不睡。”

　　“我素来浅眠，刚刚已经被你吵醒一次，我可不想被吵醒第二次，还不如等你回来一起睡下，谁知竟等了这么久。”这人的口气很是不悦。

　　如意满怀歉意的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吵到姐姐们休息。”

　　另一个当了和事佬，说：“行了行了，早些睡，明天一大早还有差事呢。”

　　如意只是一个照顾兰花的小侍女，等级不高，只能和丹露院其他的粗使丫鬟住在一处，数十个丫鬟挤在一张大炕上睡，如意睡在最里面那张床铺上。

　　丫鬟们为了防止主子们的传唤，都养成了浅眠的习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惊醒，如此也给如意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今晚出去她就成功把同屋十二个侍女全部惊醒，她已经尽可能将自己制造的动静降到最低，可是当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时，感觉非常尴尬，她根本没想到祝家的丫鬟一个个灵敏度竟然这么高，比宫里的大部分丫鬟都强多了，如意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数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她愣怔半响，最后只好以要去如厕为由离开，却已经惹得室友起了疑心，这个借口以后就不能再用。

　　看来她要想办法通知那边的人，赶紧换一个联系方法，不然每天半夜去霞飞院，迟早会露馅。

　　慢慢想着事情，耳边也开始传来室友细小的鼾声，如意小心翼翼的将刚才拿到的纸条拿出来，还拿了一个火折子，准备下床去点了火折子，看看纸上写什么，看完也好快些烧掉，免得夜长梦多。

　　她想着她们都睡熟了，应该也不会再像方才那样突然起来，如意想再试试，只是刚起身，旁边床铺的人出声了，“你身子又不舒服了？”

　　如意顿时被她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下意识将手里的纸条和火折子藏好，讪讪道：“还……还是有些疼。”

　　“那你就赶紧出去，小声点，别再吵了别人。”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

　　如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四月上旬，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她有些不想出去，“多谢姐姐提点，我还是先坐起来靠着垫子，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出去。”

　　“随你。”那人语含怒意，嘀咕道：“才刚来，事可真多，要不是你是少夫人亲自调来的，早就把你弄出去了……”声音渐低，旁边那人已经睡了。

　　可如意却不敢再把东西拿出来，再来一次可真的是要露馅了。

　　她惴惴不安的躺下，担惊受怕了一天，身子也乏了，脑袋沾到枕头上就觉得浓烈的睡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再次睁开已经是晨光熹微。

　　如意是第一个起来的，睁开第一眼她就确认纸条和火折子完好无损。

　　她左右看了看，见旁边人还在睡，她偷偷的瞄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为避免被发现，她只是扫了一眼就赶紧把纸条塞起来。

　　勾引祝云敬！

　　这……

　　如意脑子一懵，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明明之前还是监视阮韶的，如今怎么就变成了勾引大少爷？

　　如意把纸条拉出来，反反复复看了五六次，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如意想起昨天傍晚见过的大少爷祝云敬，身姿挺拔，眉目疏朗，温文尔雅。如意脸上顿时飞起两朵浮云。

　　一旦入宫成了宫女，等于是卖身于皇家，宫女要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在出宫之前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由自己做主。

　　二十五岁已经是老姑娘了，出宫也找不到好亲事，许多宫女就会想办法吸引皇帝或是皇子的注意，一朝受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

　　如意也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她曾试图攀附二皇子，只因二皇子是皇后嫡子，最有希望承继皇位，可是她行事不够稳妥，竟然将她的打算告诉了谷雨，她把谷雨当成最好的姐妹，谷雨却把她当成往上爬的踏脚石。

　　谷雨将此事告诉给南康公主，只因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如意死不承认，南康公主看在如意伺候她这么多年的份上才没重罚。

　　只是将如意公主府大宫女的位置给了谷雨，而如意则成了南康公主平日打听消息的探子。

　　当初她挑中二皇子，完全是为了荣华富贵，并不是有多喜欢二皇子，在宫里多年，她也或听说，或目睹了二皇子的言行，是个表里不一的。

　　可如果是祝云敬，她是愿意的。

　　大少爷品貌非凡，又对阮氏十年如一日的好，当是个良人。

　　她还想起阮氏见到她和大少爷一起聊天时的脸色，看来也是个妒妇，更是个有手段的，不然怎么膝下连个儿子都没生，却能牢牢抓住大少爷的心，让大少爷十多年都没纳过妾呢。

　　不过这又如何？

　　红儿在宫里几年，见多了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随便使两手大概也能叫阮氏在祝云敬心里永无翻身之地。

　　如意赶紧起来梳妆，祝家对于婢女的服饰要求极为严格，都必须要穿统一的裙衫，戴统一样式的头饰，如意要动心思，也只能放在细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