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只白骨精》微雨清尘

2、前尘（2）

　　城外，周怜蝶正步履艰难地朝前方较远处的一个不断前进着的黑影挪动着。

　　大雪很快覆盖住了地面，周怜蝶的绣花棉鞋早已湿透，一双玉足钻心的冷。因为缺乏经验，她不曾料想到可能会下雪，会打湿鞋，她身上穿的衣物不够厚实。从刚入冬开始，她的房里炭火就没断过，平日里阿蓝伺候她穿这一身都还嫌热哩。

　　她没想到外面会那么的……冷。

　　周怜蝶哆嗦地拢了拢狐裘披风的领口，将它系得更紧实些，防止雪风自那处灌进来。然后咬着牙尽快地跟上前方那人。

　　方才在街上，她正猜一个灯谜，回头一看却正好见着一个蒙面人捂了段岫莹的口将她拖进了一旁的暗巷，那人速度极快，周怜蝶心下惊骇，却没见了方才还在她附近的萧郎，又担心段岫莹的安危便只身追上去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表姐有难，她要救她——那些江湖传奇中有情有义的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许是拖着一个人，许是大雪阻碍了行程，许是那贼人本身武艺不佳，总之周怜蝶一路追的尚算顺畅。

　　周怜蝶眼见黑衣人拖着表姐进了一座山神庙。

　　许久后……

　　山神庙终于近在眼前，周怜蝶伸手探了探怀中捂得温热的银票，自觉有了几分底气，若那人只是求财，她或许还可以救表姐一命。若是求色，她与表姐两个人，也可以搏上一搏。

　　冻得潮红的双手覆在严闭的庙门上缓缓用力。

　　门开了，门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周怜蝶走了进去，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庙外风雪交加，忽听得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周怜蝶心里不安的情绪顿时扩到了最大，转身，四个面容粗犷的彪形大汉正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一步步向她紧逼过来。

　　……根本避无可避。

　　周怜蝶看着她身上的男人，眼底的光芒尽数湮灭，她的眼神是完全空洞的，在发现抵抗不了之后，她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周怜蝶在这世上十九年来，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仿佛有人拿刀在她的心上剜去了一块，心里空落落的，有冷风在不停地灌进来。

　　一只粗糙的大手探到她的后背，周怜蝶感觉到胸前一松，肚兜已经教人解开，与此同时，紧闭的庙门忽地被人用力踢开。

　　周怜蝶突然笑了，她的五官本就生的清婉娟秀，这一笑更是极近清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笑容，是冷的。

　　“你们都下去。”

　　四个大汉闻言停下了侵犯周怜蝶的动作，有些不满地看着庙门处那抹张扬艳丽的身影，好事做到一半突然被勒令停下来，心里都是极不情愿的。

　　“都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段岫莹突然拔高了音量，仿佛极怒。

　　大汉这才不甘愿地离开周怜蝶的身体，一路走，还时不时回头看几眼周怜蝶，毕竟这样的美人不是想见就能见得着的。

　　一种几近绝望的情绪如野草般在她的胸口肆意疯长着，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怜蝶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仿佛完全不在意方才所发生的事。

　　直到段岫莹将一个乌木的托盘放在了她的面前。

　　白绫三尺，毒/药一瓶，匕首一把。

　　周怜蝶抬头凝视着段岫莹的面庞，明明还是熟悉的模样，怎么就一下子变得这么陌生了呢？

　　“表姐，”她凝视着她，缓慢地道：“我以为我一直待你不薄。”

　　段岫莹冷笑一声：“确实如此，但我要和萧郎在一起，你就必须死。”

　　周怜蝶突然很想笑。

　　原来她最亲近的表姐一直不愿意跟她坦白的那个心上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只是——

　　“呵……你若是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全你们”

　　段岫莹闻言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了，她紧紧地盯着周怜蝶，目光近乎怨毒：“没有用的，萧家的身份，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辈子都别妄想嫁进去，但若是原本与萧家订了亲的周家小姐与情郎私奔，还在私逃路上遇到了山贼贞洁不保悬梁自尽，你猜周伯伯为了顾及周家颜面会怎么做？”

　　段岫莹长指划过周怜蝶白玉无瑕的脸蛋，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他会将我收为义女，代替你，嫁入萧家。我会想尽办法让他这么做，蝶儿，”

　　“你记着，永远不要相信身边的人，越是与你亲近的，越是会背叛你。”

　　“我给阿蓝留了信，告诉了她我的行踪……”

　　段岫莹无所谓的笑笑，用那种看可怜虫的目光看着周怜蝶。

　　周怜蝶想到一种可能，心再次堕入冰窖：“是了，你模仿的我的笔迹，连我自己都辨不出真假。那你为什么要他们停下来？就那样按你的计划做下去，不是很好吗？”

　　段岫莹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尽管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还是不愿意承认她对这个妹妹的一点心软。

　　“蝶儿，”段岫莹的语调突然变得分外柔和，仿佛两人还无话不谈的时候，她温情款款地给她念《蒹葭》。“你按照我说的，给周伯伯留下一封书信，我让你喝下仙人醉，我知道，你一向怕疼，别怕，这种毒会让你在幻觉中死去，不会很痛苦的。”

　　“不。”周怜蝶眼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我要用匕首，我要记住这种痛，来世不要再犯。”

　　冰冷的刀锋没入胸口，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周怜蝶的视线已然模糊，她对着那人的方向轻声说道：“段岫莹，你信不信，你和萧楼这一世……你们之间不会有……善果？”

　　“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有缘无分不得善终！”

　　周怜蝶的目光逐渐涣散，握着匕首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段岫莹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却见周怜蝶嘴角的笑容微不可及地拉大了一点，她还不及做出反应，心口忽地一阵钝痛，喉间传来一股腥甜。

　　段岫莹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一双美目缓缓地阖上，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如释重负。

　　另一边，周怜蝶随后也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