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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1) ...

  •   寒冬腊月,年节将至,在此太平年代,总是底层老百姓最值得欢庆和鼓舞的一段日子,又加上今年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晋县街上走着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的笑容。

      只除了晋县第一富户周致远周老爷。

      要说这周老爷,也算是晋县当代的一大传奇人物了,他二十岁接掌家业时,周家还只是晋县永准胡同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成衣铺,如今二十年过去,周记绸缎庄生产的绸缎不仅是誉满全国,,每年还给皇宫里提供数万匹绫罗绸缎,周家成为御用皇商,周家掌舵人周致远一时间风头无两,当地富豪乡绅争相巴结。

      从商从到这种境界地位,周致远也算是走上了人生的顶峰了,但茶楼市井,饭后笑谈说起周致远大家虽是向往,却多少有些惋惜。

      再大的家当,后继无人也是平白为外人做了嫁衣裳。

      周致远膝下无子,仅有一女,而且体格分外娇病,自出生起便常年拿药罐子吊着,十几年来不知瞧遍了多少名医,都没法子,恐是个福薄的。

      这两年身子才将调养好些,周老爷便急着替女儿寻了一门妥当的亲事,众人这才想起来,这周家大小姐芳龄已十九却仍待字闺中,是该着急了。

      周家预备在正月把喜事办了,按理说大喜将近,周老爷应该比旁人都喜气上几分才是,而他却反常得日日去上林酒楼饮酒浇愁,面上愁云密布。便又为这座远离既京城繁喧而又非边界关塞远离战火当年小镇提供了饭后谈资。

      “要我说,这周家大小姐年芳十九云英未嫁,除了疾病缠身,恐怕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周家家业虽大,但男人嘛,但凡有家底的,有才气的,模样好的,谁愿意娶个无盐家去呢。惟剩些歪瓜裂枣,愿意娶,周家老爷又看不上。唉,眼看着周家小姐年纪一天天往上加,也只好委曲求全了,亲事虽结,心结难消,是以才日日做一副愁眉讨债脸。”

      “李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侄子在周家做护院,说是近日雪降得勤密,这周家小姐身子娇弱,又大病了一场,周家没法子了才想着靠婚事来给周家小姐冲冲喜,爱女性命危在旦夕,你说这周老爷能高兴得起来嘛?”

      “真的假的?”

      周家管家周福哭笑不得地从那一桌正谈论着他主家近日情形的茶桌旁路过,暗暗感叹一句流言可畏。

      由店小二的引领下,周福很快便找到了在二楼窗边自斟自饮的周致远,附到周致远的耳边耳语一番,果见自家主子脸色瞬间一变,放下酒杯便怒气冲冲地随他家去了。

      周福暗地里摇了摇头,小姐这关,怕是不好过。

      三更的钟声才刚响过,周家诺大的宅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大门口的几个守门人还在强撑着精神看守之外,其他人都已陷入沉眠之中。

      过了没多久,便见一盏点亮的灯笼穿行在后院的假山花景之中。

      那一点光亮缓慢地向前移动着,在一处房门前停下了。

      “阿蓝,阿蓝,这边。”屋内传来刻意压低了的软侬女声,执灯笼的丫头闻言将灯笼提至声音发出的位置,薄光下,透过封死了的窗柩上被人刻意拿锐物划开的拇指大小的孔,她家小姐果真贴着壁巴巴地等着她来。

      “给小姐请安。”阿蓝对着窗户那边福了福。

      里头的人似是有些急了:“别管这些虚礼了,快,把东西给我。”

      阿蓝咬了咬唇,心里虽然疑虑倒也不敢不遵从自家小姐的命令,从怀中取出经过反复折叠足够窄小的纸张通过窗户纸上那拇指大小的孔隙给小姐递了过去。

      周怜蝶得了纸条,宝贝似的揣在怀里,道:“好了阿蓝,你可以去歇下了,记得动静小些,别惊着我爹了,要是教他知道我做这事,又要给我加一条罪状了。”

      “是。”阿蓝嘴里答应着,步子却未挪动。

      通过缝隙,她看到周怜蝶裹着厚厚的月白掐丝绫袄,在煤油灯下读着那张满是字迹的纸卷,如画的眉眼宁和安静,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纸条上书写的文字的世界里了,那认真的模样,就连老爷叫她隔着屏风相看未来姑爷的时候都未必比得上。

      阿蓝微微蹙眉,自家小姐的作为,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分明是表小姐与人私相授受,这黑锅却是由小姐替她背的,而且还背得那么心甘情愿,不知道表小姐给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许是察觉到窗外还有人,周怜蝶抬了螓首,俏脸上满是疑惑:“阿蓝,你怎地还不走?”

      阿蓝咬咬牙,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小姐,奴婢觉得表小姐不是好人,小姐以后还是同她疏远些罢。”小姐都已经被老爷下令成亲前在闺房禁足一步都不许离开了,表小姐还要每天遣人给小姐送那不知书了何事的纸卷,小姐每次看完总是一副心神全失的样子,可知必不是甚么好物事。

      “你这死丫头,再敢乱嚼舌根子,我把你卖到勾栏院去。”周怜蝶完全无法忍受有人编排她敬重的表姐的不是,语气明显地不悦。

      阿蓝跟着周怜蝶时日已久,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温厚,又加上周怜蝶平日里待她不薄,知她只是拿这话唬她的,便欲再劝:“但是表小姐……”

      “好了退下吧,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了,表姐为人如何我比你更清楚。”周怜蝶此时已面有愠色,话语间竟已隐含威胁。

      阿蓝见周怜蝶真动了气,想着再劝下去自己怕也讨不了好,遂只好告了罪退下了。

      关禁闭的日子过了七天,周怜蝶表现得比谁都乖巧,白日里温顺地绣花读《女诫》,在周老爷面前常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温顺受教的模样,认错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往外倒,饶是周志远深知自家闺女脾气性子倔强,对此次轻易地服软认错还半信半疑,终究是怜其大病初愈,又出阁在即,很快便取消了她的禁足。

      周怜蝶对于自己的婚事其实不甚在意,左右是逃不开要嫁人的,她缠绵病榻多年,对外界的认知几乎都来自于表姐段岫莹,那些戏本子上写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似乎都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

      ——对于从小便被各路名医断定活不过而立之年的人而言,有些东西,太奢侈。

      好说歹说哄得周老爷子取消了她的禁足,少了教养嬷嬷时不时的监视,周怜蝶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将手里的女诫换成了表姐特地从府外给她捎来的江湖奇闻轶事了,像对待什么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新得的纸卷的展开,清淡的墨香扑鼻而来,周怜蝶逐字逐句地读着,并在脑海里勾勒着纸中的场景,嘴角不时浮现着迷人的微笑。

      那个时候,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流年安稳,岁月静好。

      纸条读到最后,表姐段岫莹还邀请她三日后的晚上一起去街上看花灯猜灯谜,并添了一句,届时萧郎也会来。

      三日后的晚上正是元宵灯节,镇上每年这个时候总是格外的热闹,也确实是许多有情人相约的良机。但周怜蝶倒没怎么在意这些,反正成婚在即,以后每天都能见到萧郎,但表姐就不一样了,以后……

      唉,她现在就开始想表姐了呢。

      不过,镇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嫁娘在完婚前一个月都要待在闺房里绣嫁衣,她若想赴这个约还得想个主意瞒过阿爹他们……

      三日后,戌时,阿蓝照例来伺候梳洗怎么也敲不开自家小姐的房门,心急之下叫府上的家丁把门撞开,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阿蓝整个人都呆住了,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见小姐院里的二等丫头小云拿了封信恭敬地呈给她:“阿蓝姐姐,这是在小姐的枕边发现的。”

      阿蓝接过信拆开来逐字逐句地看,整个人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书信,眼色扫到窗外鹅毛般飘落的大雪,身子晃了晃几乎昏厥过去,还是小云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阿蓝借着小云的力勉强站稳,靠着指尖嵌入肉中的疼痛勉力维持着冷静:“快,快将这封信交给老爷,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唔……开了古文感觉有点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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