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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傀儡 ...


  •   格拉狄斯明白那些喝倒彩的人在想什么。虽说剧院上演麻瓜作曲家的作品是个前所未有的新鲜事,但好奇归好奇,部长如此随意地将巫师界暴露给一个麻瓜难免会为自己招惹是非。格拉狄斯从不知道麻瓜的剧院是什么样子,但她肯定他们所有的剧院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座。想到这里,忻忻得意的优越感又占了上风。

      今晚的安保措施做得相当不错,关键是有不少魔法部的巫师在场——其中肯定还有傲罗。格拉狄斯想,他们或许已经着便装混迹在观众里了。此外,大到每片区域小到每间包厢都被魔咒保护着。这些工作由意大利傲罗办公室主任切萨雷·莫里和他亲自挑选的一支小分队负责。这一举措也打消了来宾们的顾虑(虽然格拉狄斯的顾虑并没有被彻底打消)。好在那些张牙舞爪的巫师终于沉默下来,因为他们已经喊到声嘶力竭了——没了动静,呲牙咧嘴的表情倒还滑稽地僵在脸上。

      格拉狄斯刚收回目光便猛地发现马尔科·阿尔马维瓦已经在她斜下方的九号包厢入座,他身边坐着脸色同样难看的贝尼托·马西诺,后者在阿尔马维瓦进来时颇为无礼地将包厢侍者撵走了。

      这个组合令格拉狄斯感到吃惊。作为剧院顾问的阿尔马维瓦为什么会得到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的优待呢?而且两人之间的一来一往表明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在格拉狄斯看来,马西诺起码应该和平日里跟他平起平坐的巫师待在一起,或者按照他一贯的喜好,至少得有一位名满巫师界的才女佳人相伴左右才对呀!而阿尔马维瓦则破天荒地没有像只绵羊一样恭候在那些投他眼缘的女性身边。

      音乐家们步入乐池,来宾们终于把心思转移到了舞台上。如果是平时,格拉狄斯一定不会冷落舞台上发生的一切。然而她现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九世纪,正和其他观众一同坐在纽伦堡一家歌剧院酒吧里呢!

      格拉狄斯正屏息凝神地观察着九号包厢里的两人组——不,现在变成了三人组。一个从头到脚裹在一件长长的黑礼服中的陌生人悄悄地溜了进来,并且迅速地隐藏在马西诺那宽阔的身躯后。

      格拉狄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就着包厢上方的微弱光亮发现他正对两人组窃窃私语。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格拉狄斯赶忙掏出险些被她彻底忘在脑后的观剧望远镜。

      虽然黑衣人看起来脸色苍白,但一副凶相,杂色头发用发蜡涂得锃亮。此时,他正飞快地动着嘴唇,说话时一双鹰眼片刻不离马西诺。

      贝尼托·马西诺正襟危坐。他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嘴角的每一道纹路都绷得紧紧的。马尔科·阿尔马维瓦也没有了先前那副雄赳赳的派头,自从黑衣人进来后他神色慌乱,一双死鱼眼不停地朝周围瞟来瞟去。

      格拉狄斯立即示意奈莉注意这个情况。可是当奈莉举起望远镜观察九号包厢时,黑衣人已经离开了。所以她只是安慰格拉狄斯不要着急,然后就恢复到先前聚精会神的观剧状态了。

      刚才的一幕勾起了格拉狄斯强烈的好奇,使她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来做什么。她想去九号包厢探个究竟,但随即意识到如此贸然地行动肯定会暴露身份——贝尼托·马西诺毕竟是马里诺的直属上司呀!

      于是她坐着没动,举着望远镜瞧到手臂酸痛。不过,在她确定九号包厢再没有什么动静之后便失望地放下望远镜。她眉头紧皱,想从中理出点头绪。但是当她第一次把目光转向舞台时却吃了一惊。

      一群腰圆膀阔的木偶登场了,每一个都有一双大得出奇的、呆滞木然的眼睛。格拉狄斯觉得它们和木头人比起来更像木头套子,大到绝对能塞一个成年人进去——演员们正藏在里面唱歌呢!

      相比之下,当人们看到圣卡西亚诺剧院的首席女高音艾狄塔·萨瑟兰像木头人一样呆头呆脑地站在舞台上时都放声大笑。格拉狄斯本以为她会藏在一个名叫“奥林匹娅”的木偶里唱歌,绝对想不到她竟然扮演了一个假木偶。即使这位女高音表情木然动作僵硬,即使她的戏服在变形咒的作用下看上去就像真的木制品,但是哪一个木头人也没有她那样一双充满生气的、饱含热情的眼睛。

      当格拉狄斯重新把望远镜转向九号包厢时,心里陡然一沉。包厢里只剩马西诺一个人了,阿尔马维瓦在她走神的时候不知去向。

      她的目光在包厢周围搜索,却在无意中发现之前那个一脸凶相的黑衣人正和剧院经理一起坐在一号包厢里。就在她琢磨着让·德·吉罗杜为什么没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时,她被他的一个小动作吸引了。

      剧院经理用衣袖作掩护举起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一仰头——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塞进长袍口袋——他竟然在借酒消愁!这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对于格拉狄斯来说,在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而且剧院经理应该享有自带酒水进剧场的特权?

      ★

      阿尔马维瓦直到幕间休息才回来。他看上去轻松不少,简直可以说是愉快。虽然格拉狄斯稳稳当当地坐在柔软的丝绒座椅上,却感到芒刺在背。因为令阿尔马维瓦感到愉快的事在她看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格拉狄斯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奈莉。可是奈莉觉得这些事情无足轻重,纯粹是因为阿尔马维瓦给格拉狄斯留下的不良印象造成了她对他的一切举动都要往坏了想——即便阿尔马维瓦一打眼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尽管如此,格拉狄斯现在无法单凭肉眼所见推测出事情的真相,更无法断言它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总之,她目前无法单凭几块碎骨就能准确地推断出它们到底属于惹人怜爱的独角兽还是凶残无比的喀迈拉。虽然格拉狄斯也承认自己的担忧的确没什么道理,但是哪件坏事不是由原本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积累起来的呢?

      “那个黑衣人没准是剧院经理的贴身保镖。”奈莉不依不饶,她想让格拉狄斯放弃监视九号包厢里的一举一动,好好观剧,“或者过来问候问候老朋友——这并不奇怪啊!要么就是和他们商量一下庆典结束后去哪里喝一杯。咱们呢,就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等第二幕结束——喂!你就别瞎操心了——”

      格拉狄斯已经离开了座位。剧院里又闷又热。她松了松领结,想洗把脸清醒一下。直到她走进盥洗室——两位正在补妆的女巫一见到她便立马尖叫起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小男巫马里诺,而且她化了装是不能洗脸的。

      二楼厅台上挤满了想去部长包厢拜访的巫师。格拉狄斯本想趁机混在里面到九号包厢那边看看,无奈立刻被几位便衣拦了回去。

      格拉狄斯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忙于应酬的巫师们,心里仿佛拴了一个沉甸甸的小铅垂。许多年轻的巫师跟她热情地打招呼,可她的心思全在别处,对所有人都是待答不理的。

      这里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危险降临的预兆。上了年纪的巫师聚在一起兴致盎然地谈论着部长和他的麻瓜同僚,另有几名巫师说着诸如“齿轮”、“物理学家”等怪里怪气的词语……格拉狄斯倒无暇顾及这些令她的巫师大脑无法接受的东西,她只是不能去想,在这样美丽的夜晚,就在这个充满着世界上所有奇异和梦幻的地方,有人在暗地里谋划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她不能预见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不能确定这些片段最后是否会串成危险的信号。如果她能完完全全确定的话,危险也许就不存在了。

      阿尔马维瓦今晚的确够忙叨——格拉狄斯在奈莉身旁坐下来时发现他又不见了。他的搭档马西诺正悠然自得地坐镇九号包厢,虽然他已经从刚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他的目光依然像猛禽搜寻猎物似的警觉地在观众席上来回扫视。格拉狄斯赶忙叫奈莉也转过脸,她可不希望这个亚德里亚海的鬼怪枭蛇是在找安吉洛和马里诺。

      她们周围的巫师又嬉笑着举起望远镜。今晚人们的笑声热烈得过了头:他们看“霍夫曼”和一群侏儒载歌载舞时笑,看“奥林匹娅”假装上发条的时候笑,在“科佩留斯”从袍子里稀里哗啦地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眼镜和玻璃眼球时哄堂大笑。

      有时,甚至让·德·吉罗杜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整个剧场在“安托妮娅”登场之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安托妮娅”的歌声不比霍夫曼在故事里描写的逊色。当她在肖像中的母亲的鼓励下高歌不止时,全场死一般的沉寂。她的歌声使格拉狄斯心痛地想到了阿纳斯塔西亚,想到了安妮……有人歌唱不啻是为了艺术、为了爱,有人却只是迷恋由无数血肉之躯垒砌的舞台。

      格拉狄斯坐不住了。她要主动去弄清一些事情。她看了看身边全神贯注的奈莉,临时决定提前行动。她躬身离开座位,猫着腰从各式膝盖前一窜而过。

      当格拉狄斯飞快地奔下楼梯时,画像里的霍夫曼扬起眉毛看着她。不过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有人在那位麻瓜音乐家的双眼上开了两个洞,让他成了“睁眼瞎”。

      ★

      正厅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人都去听歌剧了。过分的安静让格拉狄斯感到不安。

      当她再次来到七号化妆间时,忽然有风从昏暗的走廊尽头吹来,拨动她额前的碎发。但她没有在意。她把耳朵紧贴在门上——没有任何声音;她又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于是她说出口令,房门听话地“咔哒”一声打开。她闪身进去并迅速关好门。

      屋内的情形令她感到惊讶。这间屋子比格拉狄斯家的客厅还要大,而且举架很高,整个地面被一张藕荷色的地毯覆盖。一盆盆鲜花搁在老式花架上面,几只仙子懒洋洋地围着花朵扑闪着透明的翅膀。花架旁边摆着一架钢琴和一张沙发床。

      第二幕用做道具的木偶被堆在一个角落里,有的正懒散地靠在黑色大理石壁炉上——每一个都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看样子,那些演员丢下它们独自走了。

      位于门后的梳妆台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发饰、油彩棒、几盒化妆品和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格拉狄斯皱着眉头望着邀请函上的名字:安妮·温亚德。

      她拿起邀请函翻来覆去地查看,上面标注的日期竟然是半年前……格拉狄斯一抬头,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身影正映在旁边一面巨大的长方形镜子里。等格拉狄斯走近了才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个镜子门,安在墙角那个做到顶的大衣柜上。

      格拉狄斯觉得衣柜里似乎有声音,不知是谁在呢喃。她一声不响地打开柜门。

      衣柜里全是华贵的戏服、镶有珠宝的帽子和其他一些一看就是妖精做的手工艺品。最令她感到惊奇的是,衣柜里也有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好像有人故意把它露出一角让她看到一样,它紧紧地贴在衣柜背板上,木质镜框上饰有奇异的浮雕花卉。

      格拉狄斯把遮住镜子的戏服拨拉到一边。可是它除了能清晰地映出马里诺那副吃惊的面孔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功能。就在她钻进衣柜想仔细研究一下这面镜子到底拥有怎样神奇的魔力时,化妆间的门突然响起了“咔哒”声。

      格拉狄斯飞速拉上柜门并且斗胆留了一道缝。在看清来人之后,她险些惊叫出声。格拉狄斯迫切地需要从炽热的情感中唤起对陈年往事的清晰回忆。

      来人比格拉狄斯回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一身打满褶裥的白色连衣裙,编成辫子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小洋葱发髻,蛋白石在脖颈和手腕处熠熠发光。然而她的表情却告诉格拉狄斯,她现在忧心如焚。她一进屋便颓然坐进椅子里,陷入深深的忧郁中。这情形是格拉狄斯从未见过的。

      格拉狄斯刚想从衣柜里现身——伴随着又一声“咔哒”,化妆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后台,没想到——”

      马尔科·阿尔马维瓦讪笑着朝梳妆台一瞥——格拉狄斯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羊皮纸卷搁在了桌角(她注意到阿尔马维瓦略带诧异地扬起眉毛)——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当然知道我在哪里。”安妮·温亚德说着正了正头顶的发饰,从镜子里打量着剧院首席顾问,目光犀利,“‘达佩图托’(1)和他亲爱的伙伴们一向无所不知。”

      阿尔马维瓦的表情就像安妮突然往他脸上扔了个大粪蛋似的。他狠狠地瞪着她,鼓着腮帮子却斟酌不出一个能给她致命一击的词。随后他的表情缓和下来,腮帮像蟾蜍一样瘪了下去,重新开口时用了一种颇为讨好的语气。

      “哦,我对亲爱的‘朱丽叶塔’(2)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她能像伟大的霍夫曼塑造的那样——施展魔力,让在场的观众献出自己的镜中影、生命,乃至灵魂。”

      阿尔马维瓦走到安妮身后,把骨节突出的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格拉狄斯躲在衣柜里,恨得牙痒痒。

      “可是另一方面,我必须提醒亲爱的‘朱丽叶塔’:希望她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风向标,以免遇上风暴,落得个悲惨下场——这可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梳妆镜中安妮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颇为玩味地继续说:“你看,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跑龙套如果没有在险恶的环境中及时找到停靠的港湾,后果会是多么的不堪设想啊!而亲爱的‘朱丽叶塔’并不比我好。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又补充了一句,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安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阿尔马维瓦又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似乎对自己制造的紧张气氛相当满足。

      “期待你的表演——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说完,阿尔马维瓦便得意地走出化妆间,重重地带上了门。

      虽然格拉狄斯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但她顾不得别的,“嗖”地跳出了衣柜。

      “安妮!”

      对方被她吓得惊跳起来,冷不防地撞上了梳妆台。

      “怎么——”安妮又朝旁边退了好几步,“你是——?!”

      格拉狄斯赶紧对房门施了一道防窃听魔咒。

      “我是格拉狄斯啊——”

      有那么几秒钟,安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沉默了好久。

      “格拉狄斯……哦,是的……‘我是阿纳斯塔西亚啊’!”
      “啊?!”

      仿佛全身触电一般,格拉狄斯也惊跳起来。没错,这是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她从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中听出来了——终于听到了!她看着对方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然后没由来的,两人紧紧相拥。

      格拉狄斯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阿纳斯塔西亚却故作凶狠地捶了她一拳。

      “叫你一直不回信!怎么,现在倒想起我啦?”阿纳斯塔西亚叉着腰很解气地望着弓起身子的格拉狄斯,“很不错嘛——打扮成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却偷偷躲在女士的衣柜里!”

      “是你不给我回信好吧!”格拉狄斯揉着肩膀,一副可怜相,“我寄了多少……没有二十也有十二吧?”

      但是阿纳斯塔西亚脸上的惊愕不会有假。不过她很快便镇静下来。

      “哦,我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阿纳斯塔西亚语速缓慢地说,“好一阵苦等也等不来你们的回应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马尔科·阿尔马维瓦”这个名字。

      “不,”格拉狄斯说,“是我这个朋友当得太失败。当初在你连续收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信件时不仅没多留个心眼,而且也没问清楚你留下的那个‘A. I. B. 林特霍斯特 –亚特兰蒂斯’的地址指的到底是哪里……直到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你妈妈的名字。”

      格拉狄斯向她讲述了自己到来的前前后后。当阿纳斯塔西亚听到奈莉也在这里时,她欣喜地叫了一声。

      “可是格拉狄斯,就算你知道我的确切住址也不能帮你找到我呀!自从阿尔马维瓦把我从你家带走之后,我几乎一直待在这家剧院里——准备演出,但不是在这间屋子里。”阿纳斯塔西亚瞄了一眼壁炉边的那堆木偶,显得有些不自在。“这个房间是让·德·吉罗杜先生今晚特意为妈妈准备的——反正在他看来都一样——”

      “哎,那你妈妈她人呢?”格拉狄斯提起重点,她迫切地想为那些令她感到困惑的事情找出合理的解释,“节目单上可是她的名字啊!还有这封请柬——”

      格拉狄斯被阿纳斯塔西亚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后者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过了好半天也没缓过来。

      “我妈妈现在不能唱歌了。”她斟词酌句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格拉狄斯觉得大脑轰地一下子炸开了,“‘不能唱歌’?!”

      “她的嗓子坏掉了。”阿纳斯塔西亚背对着她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下,疲惫地说开了,“至于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其实我也说不好——哦,只是嗓子坏了。”当她看到格拉狄斯一脸惊恐时又补充了一句。

      “我妈妈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克雷莫纳疗养——你知道,就是阿尔马维瓦收集提琴的地方。在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中其实还附有一张治疗师的诊断书。但是在我同意跟阿尔马维瓦走之后,他却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去找她。直到一周前,阿尔马维瓦才带我去看了她。她的健康并无大碍,只是没有办法正常讲话……直觉告诉我这肯定是某种魔药造成的——尽管我的魔药成绩一向不好,可是我们的治疗师坚决地否认了这一点,说我妈妈只是由于无休止的练习导致急火攻心从而引发——”

      “急火攻心?!”格拉狄斯终于按捺不住打断了阿纳斯塔西亚,“你妈妈那亲爱的经纪人到底想干什么?恰好在她‘病倒’时把你推上台,如此心安理得地为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姑娘创造一个甚至连许多著名艺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他可真是我见过的最蹩脚的阴谋家!”

      “唉,大概在半年前,阿尔马维瓦就不再为我妈妈工作了——这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至于替妈妈演出,其实是我自己决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不能再有大的情绪波动了……”阿纳斯塔西亚用力地拧着裙褶,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否则事情一旦传出去,天知道人们会对此说些什么……况且化装成我妈妈参加演出这件事只有我知、阿尔马维瓦知,甚至连让·德·吉罗杜都蒙在鼓里。”

      格拉狄斯明白阿纳斯塔西亚有诸多难言之隐,也知道她从不把自己肩上的担子随随便便地推给别人去挑,便没有继续在安妮的事情上追问下去。不过按照她的推断,这件事顶多只是暂时搁置罢了——格拉狄斯很清楚它的实际情况很可能比她目前知道的要严重得多。

      “所以他——阿尔马维瓦——就这样接受了你的毛遂自荐?”

      “他对此很满意。”阿纳斯塔西亚站了起来,“哦,可以说是满意得不得了。尽管他在工作人员面前一直对我敬重有加,但私下里却无时无刻不派人监视着我——”

      “包括切断你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格拉狄斯没好气地嘟囔着。

      “是啊,好在有人把我妈妈即将参演的消息捅了出去,你们才能找到这里。虽然所有知情人都被要求对此严格保密,但是回想起来——”

      格拉狄斯看着阿纳斯塔西亚在房间里大踏步地走来走去,几个仙子被惊得从花丛中飞了起来。虽然格拉狄斯其实很想把九号包厢、阿尔马维瓦和马西诺以及黑衣人的事情悉数讲给阿纳斯塔西亚听,但她临时决定先不提这件事。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即将登台的阿纳斯塔西亚。

      “可是纳斯提亚,你——准备好了吗?”

      阿纳斯塔西亚面向格拉狄斯站定,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副庄重的样子像极了她母亲。

      格拉狄斯与她四目相对。“但是如果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是阿尔马维瓦的话——”

      阿纳斯塔西亚突然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都打了哪些如意算盘,但是自打那个魔头东山再起,变了的人就远不止他一个。聪明人都知道现在的风是从哪边刮来的,一个阿尔马维瓦并不能说明什么。”

      格拉狄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从阿尔马维瓦的一系列表现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刚刚不是还警告阿纳斯塔西亚要识时务吗?

      “对他来说,有一个喜欢麻瓜的剧院经理已经够糟糕的了,就更别提部长邀请麻瓜参加庆典了。没准——”

      阿纳斯塔西亚犹豫了零星几秒,目光不自然地落到那群木偶上。它们瞪着大眼睛,仿佛正聚精会神地听她讲话。

      格拉狄斯急切地追问:“没准怎样?”

      “没准他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瓦尔普吉斯骑士’。”

      格拉狄斯茫然地愣了半晌,可她开口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嘲笑。“如果阿尔马维瓦去辅佐那个魔头的话,那么全世界的巫师都用不着担惊受怕了——”

      “可是你知道吗,格拉狄斯?他前些年就一直在劝我妈妈放弃与麻瓜出身的巫师以及麻瓜合作。”阿纳斯塔西亚若有所思地说,“而且他似乎认为那个魔头一旦得势,我们肯定会首当其冲。”

      也难怪,阿尔马维瓦所有的老板都是亲麻瓜派……

      “所以,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安全的海港,准备抛锚了是嘛——”

      先前的不安之感再次攫住了格拉狄斯。她原想阿尔马维瓦只是贪图蝇头小利,没想到现在却有可能做大……那么,阿尔马维瓦会善罢甘休吗?他会让阿纳斯塔西亚一帆风顺地登台亮相而无所求吗?

      “也许他真的要高升了呢。”阿纳斯塔西亚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疲倦地揉着太阳穴,“他近来总是和部里的巫师搅在一起。听说多亏了某位司长,阿尔马维瓦才能顺利坐上圣卡西亚诺首席顾问的交椅。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部里设立一个文艺部门,请阿尔马维瓦去做那里的头头呢——”

      仿佛有一股电流通过格拉狄斯全身,她猛地一击双拳,棕眼眸闪闪发亮。

      “我的纳斯提亚!你有没有想过,阿尔马维瓦想在你演出的时候对你不利?他先前构陷你妈妈不成,今晚对他来说可是个大好时机——”

      “我想不会。”阿纳斯塔西亚的双眼微微颤动着,但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不会的。当着大半个音乐界和魔法部那么多人的面,他是不会轻易让他的金主们看清自己的底牌的。再加上他和部里的人往来甚密,万一被人看透了他的险恶用心岂不断送了他的仕途?况且我们是同台演出,他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同台演出?可是演员表上并没有阿尔马维瓦的名字呀!格拉狄斯这才想起刚才阿尔马维瓦和阿纳斯塔西亚之间的对话,难不成——?

      “纳斯提亚,我正想跟你说说那对狼狈为奸的老男巫!”格拉狄斯此时顾不得别的,匆忙将心底的疑虑讲给她听,“就是阿尔马维瓦和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贝尼托·马西诺!而且他们今晚坐的是同一间包厢,我认为——”

      可是格拉狄斯没能把话说完。房门伴着催场铃第三次被推开。格拉狄斯一跃而起,阿纳斯塔西亚再次惊跳起来。

      要不是这间化妆室的房门被人设计成了左内开,格拉狄斯根本没有时间重新躲起来。

      来人今晚真是太怪了。他脸上的每道皱纹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不像格拉狄斯在报纸上见到的老人,更不像人们赞誉有加的那位曾领导过麻瓜剧团的巫师。

      “温亚德女士!第四幕马上就要开始了——”

      剧院经理兼庆典总导演让·德·吉罗杜冷冷地埋怨道,而且有那么一瞬间——格拉狄斯吓得大气不敢出——他的目光扫过格拉狄斯的藏身之处,最后落在壁炉边的那群木偶上。

      “刚才有人来过吗?”

      “只有阿尔马维瓦先生。”

      剧院经理听到阿纳斯塔西亚的回答之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招呼她一起走。在阿纳斯塔西亚走过房门的一刹那,剧院经理趁机顺走了阿尔马维瓦之前吩咐格拉狄斯送达的那卷羊皮纸。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格拉狄斯瞧了个一清二楚。

      门一关,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格拉狄斯连忙跳出衣柜并且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她将安妮的那封请柬揣进口袋,在木偶们那些没有视力的眼睛的注视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作者有话要说:
    (1)(2)“达佩图托”(Dapertutto,意为无处不在)和“朱丽叶塔”都是《除夕奇遇》里的人物,前者用大钻石收买后者并唆使她骗取主人公霍夫曼的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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