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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谜雾 ...


  •   暂且让我们回到一周前。

      泽尔达当晚受盖文之托到意大利走了一遭。她拜访的神秘联络人是盖文旧识并且——不出盖文所料——负责维护庆典当天的安全秩序。但是由于对方受到保密人身份的制约,他们仅能提供安妮·温亚德受邀参加剧院周年庆典的消息——至于她目前人在何处、最后到底会不会出席就不得而知了。

      事不宜迟,格拉狄斯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奈莉并请她一同前往。奈莉获悉之后欣然应允。

      第二天一早,她们便启程前往威尼斯。一离开家,格拉狄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可是头一次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做事,而且还有从未做过她的搭档的奈莉陪在身边。她踌躇满志,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比以往有劲头。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威尼斯不是世界级的大都会,可也不算小。联系不上阿纳斯塔西亚,她们该如何是好呢?

      格拉狄斯和奈莉首先去了圣卡西亚诺。然而门口的守卫告诉她们,剧院目前明令禁止无关人员入内。对于她们最想知道的事情对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而且当着她们的面关上了大门。在短短的一天里,她们几乎摸遍了城里所有的巫师音乐会馆,却一无所获。

      好在这未雨绸缪的工作格拉狄斯做得还不错,她在动身前就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有所准备,临了才不至于慌了手脚。

      她们立即将目标转向两位经常光顾剧院的意大利国际魔法合作司官员。因为除了那些必须对庆典安排保持缄默的外场人员以及整日不见踪影的剧院工作者之外,就只有他们可以随意进出而不受阻拦。

      格拉狄斯此时欣慰地发现,她跟阿纳斯塔西亚学了几年的化装还真管用,而且经过不断的练习,现在也能简单地变声了。而奈莉生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令她比格拉狄斯在伪装成男巫时更加得心应手。她们易容成各色人等,连续好几个晚上尾随那两位魔法部官员去各种交际场。现在她们不仅知道他们拥有庆典总导演让·德·吉罗杜亲自馈赠的入场券,而且连他们的身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周六傍晚,她们化装成安吉洛和马里诺的模样,换好装备,带着事先掺了特效睡眠药水的威士忌来到庆典现场。再加上格拉狄斯早就准备好的隐-身-烟-雾-弹,一切进行地异常顺利。

      “梅林保佑!”格拉狄斯麻溜地系好深蓝色礼服的扣子,“十小时的无梦酣睡,明天一早可爱的太阳会跟尊贵的两位道早安——”

      格拉狄斯一挥马里诺的魔杖——罩在他们身上的骑士银甲和丑角戏袍便在咒语的作用下膨胀、变形,最后变成两个圆墩墩的木制酒桶横卧在地。格拉狄斯确信不会有人随随便便地搬动它们——如果有人这样尝试的话,可能会比较沉就是了。

      “很好——”奈莉低头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见识见识魔法部不愿意在新闻里透露的‘秘密计划’了。”

      等她们重新回到广场时已经开始检票入场。狗仔队和追星族被剧院守卫拦在外围。拖家带口的庆典来宾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到处都是闪光灯和咔嚓声。

      格拉狄斯随手摸出了入场券——是视野极佳的顶层楼座。不过兜里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发报日期是今天。庆典总导演让·德·吉罗杜的独家专访(还配有这位和蔼的老巫师和他家人的照片)不仅占据了整个头版,而且所有关于庆典的内容也都登上了头条。版面最下方甚至有一小段安吉洛和马里诺的访谈。格拉狄斯暗自笑了笑,把报纸重新折好塞回口袋。

      为了确保庆典安全进行,剧院在演出期间实行封闭式管理。目前进入剧院必须通过三道关卡:首先是四位检票员,然后在每条通道的尽头都候着三位安保人员——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诚实探测器,最后是魔杖登记处。

      格拉狄斯为了将自己的身材塑造成膀大腰圆的样子没少费心。尽管剧院里的温度并不高,但是汗珠仍然从她的鼻尖冒了出来。

      她其实不必太过担心,任何用来检验隐藏魔法的措施都不会让她们恢复面貌,唯一可能使这场行动功亏一篑的还是她们的声音。因为就算她们会变声,真正的安吉洛和马里诺的声音却不是她们现在这样子。格拉狄斯本想提醒一下奈莉,可是后者已经气定神闲地迈着四方步走了进去。

      格拉狄斯探着头忐忑不安地瞅着安保人员用诚实探测器对奈莉进行扫描。奈莉旁边的一个小孩子正大吵大嚷——他的魔术“呜呜祖拉”刚刚被扔进了装违-禁-物-品的大箱子,因为工作人员担心它发出的响声会震裂天花板;离她们最近的那只箱子里装着人们自带的小吃和饮料,究其原因,竟是剧院酒吧消费过高;另外一边的箱子里装的东西五花八门,里面既有狂欢节花炮和太妃糖形的彩包爆竹,又有外面广场上卖的烛灯——虽然烛灯看上去小巧无害,但是一经点燃便会产生一种令人极度兴奋的气体。

      过了好久她们才顺利来到魔杖登记台前,交出安吉洛和马里诺的魔杖。格拉狄斯留意着登记过魔杖的巫师的名字。她在上面看到了好几个“安妮”,但是并没有“温亚德”、“阿纳斯塔西亚”和“林特霍斯特”。登记完魔杖后她们领到了节目单。格拉狄斯当即就着正厅的灯光展开来看。

      淡雅的皮纹纸上印着烫金的花体字:霍夫曼的故事。(1)

      格拉狄斯突然觉得自己孤陋寡闻。虽然她知道霍夫曼,也读过他的故事,可是叫这个名字的音乐作品倒是闻所未闻。就在她面带疑惑地琢磨着这位霍夫曼到底是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位时,周围的人群已经给了她答案。

      来自霍夫曼家乡的年轻人正与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除夕奇遇》,父母们带着孩子重温《睡魔》的故事,巫师界的音乐大亨们对谁最适合出演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德意志巫师众说纷纭。

      格拉狄斯却盯着满是法语的剧目简介一头雾水,心想这是不是让·德·吉罗杜自己的创作。愣了半晌之后她才手忙脚乱地在演职员表上比划着——有了!

      “朱丽叶塔——安妮·温亚德”!

      格拉狄斯欣喜若狂地把它指给奈莉看。格拉狄斯太激动了,以致于节目单都被她捏皱了。奈莉脸上的表情——准确地说是安吉洛的——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如果今晚安妮登台演出的话,那么阿纳斯塔西亚一定也在这里。

      格拉狄斯兴致高昂地跑去租了两架观剧望远镜,又买了两枚带霍夫曼头像的银质徽章——徽章每过几秒就会变成由闪烁的星星环绕成的“Teatro di San Cassiano 360”。她立刻把霍夫曼别在马里诺那枚魔法部徽章的上方。奈莉对霍夫曼的兴趣没有格拉狄斯的那么大,转身便将徽章和望远镜一起塞进了礼服口袋。

      剧院内部气派非凡,从上到下布满了雕刻成奇花异草的镀金装饰。随着观众们的到来,建筑物内的塑像全部活了过来。家养小精灵高举烛台在楼梯两侧为人们照明;背着竖琴的小天使绕着廊柱飞来飞去,时不时地为衣着华丽的来宾们拨动琴弦。格拉狄斯将每一个顾盼生辉的倩影收进眼底,试图从中找出熟悉的面孔。

      她们登上环形扶梯,大理石墙壁上挂着历任剧院经理的肖像,她们在让·德·吉罗杜的问候声中带着胜利在望的喜悦往上走。她们刚走过二楼就被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两幅巨大的肖像吸引了:其中一幅似乎是挂在剧院某处的肖像的放大版,而另一幅怎么说也不可能属于这里。来宾们纷纷驻足,仰视着画布上的人。

      左边那位身穿胸前绣有银色字母“W”的紫红色长袍、有着一头黑色鬈发和尖下巴的巫师正彬彬有礼地回应人们的注视,肖像底部注明:

      恩斯特·特奥多尔·阿玛德乌斯·霍夫曼(2)
      德国作家、漫画家、作曲家、音乐评论家、威森加摩顾问
      圣卡西亚诺剧院乐队指挥、戏剧顾问兼布景画家

      格拉狄斯短暂地与霍夫曼四目相对——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格拉狄斯回想起很多年前,安妮带她和阿纳斯塔西亚观看《胡桃夹子与鼠王》时的情景,那时的霍夫曼跟眼前的一模一样,当初陪伴她的人却都不在身边。

      如果人们刚才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事情的话,那么现在所有人的思路完全汇聚到了同一点。闲言闲语从画像前的人群中一波一波地往外扩散。

      奈莉轻轻地拍了下格拉狄斯,把她从回忆里拽回眼前。格拉狄斯皱着眉头,瞪眼看着右边那幅令人哭笑不得的画像。

      画中那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像尊泥菩萨似的一动不动。他戴着一副有防滑链的眼镜,手握大提琴,一身十九世纪末的装扮,正冲着三楼的楼梯扶手阴郁地微笑。格拉狄斯挤到画像跟前——她拼命克制自己,以免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戳画像上的人,好让他秀一下拉提琴的才华。

      她眯起眼睛去读画像底部小的可怜的名字:雅克·奥芬巴赫。

      格拉狄斯瞬间开了窍。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从未听说过《霍夫曼的故事》这部歌剧了。虽然她知道霍夫曼曾给麻瓜们写过一些关于巫师的故事,但是从没想到这些故事在早些时候就已风靡麻瓜界,而且还被编进脚本,谱成歌剧。

      格拉狄斯重新拿出节目单翻来覆去地查看,这才发现漏掉了什么。在节目单背后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密密麻麻的小字堆积着这位麻瓜作曲家的生平。虽然格拉狄斯不能肯定这位有法式名字、德式姓氏的麻瓜音乐家是否真的了解霍夫曼,但她仍然开心得合不拢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剧院经理兼总导演的奇思妙想表示欣赏。就在此时此刻,有人惊异不已,有人怒火中烧,有人已是破口大骂,有人抱着双臂沉重地叹着气。没等人们更激烈地宣泄他们的不满,一阵不和谐音突然从楼下传来——是什么东西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混杂着尖叫声和议论纷纷。

      人们立即赶到楼梯扶手边朝下张望,似乎某幅画像突然从墙壁上掉了下来。格拉狄斯在下面的人群中瞥见了匆匆赶来的穿灰色长袍的魔法法律执行队。楼梯上的交通堵塞越来越严重,最后她们不得不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继续往上走。

      在转过头的一刹那,格拉狄斯认出了镀金画框中那张惊惧的面孔。奈莉嘀咕着说这真是不祥之兆。

      仿佛刚从坠落的画框中仓皇逃出,让·德·吉罗杜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怒气,正上气不接下气地登上楼梯。

      周围的来宾跟他至少保持着一英尺的距离,有的还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发出窃笑。意大利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贝尼托·马西诺满面红光地与著名女高音歌唱家芙蕾妮·卡拉斯并肩走在后面。

      格拉狄斯突然灵光一闪。她尽量不与马西诺打照面,一把拉住奈莉拨开人群。

      “让·德·吉罗杜先生——”

      她们加快脚步追上剧院经理。年迈的老人刚才一直自顾自地往上走,直到此时才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

      “请问——”格拉狄斯凑到老人耳边,压低了声音问:“您知道安妮·温亚德女士现在在哪里吗?”

      然而,让·德·吉罗杜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混杂着震惊与恼怒。瞥向格拉狄斯的浅色眸子收紧了,紧绷的皱纹和额上突起的青筋衬得那张瘦脸犹如猛兽。他自以为很友好地牵动着嘴角,可是那张如面具般惨白的脸上所显露的神情比盛怒更可怕。

      这阵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格拉狄斯浑身一颤悠。让·德·吉罗杜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过他强作欢颜的时候也相当不自然。

      “先生啊!有些家伙总是喜欢对我纠缠不休,为的就是溜进心仪歌唱家的化妆间去瞧瞧——但我想,您既然来了,就应该遵守圣卡西亚诺的规矩:不管您是谁、来做什么,歌唱家们的行踪都与您无关。如果您能好心地体谅我这个讨厌的、不讲情面的老头子,那真是万分感谢!”

      他在连珠炮似地开完火之后便拂袖而去。格拉狄斯愣在原地,无奈地摇摇头。

      人们的风言风语已经对他造成这样恶劣的影响了吗?格拉狄斯无法理解,曾经一度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领导一支麻瓜剧团、甚至赠予安吉洛和马里诺入场券的让·德·吉罗杜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不过现在众口嚣嚣,大厅里充斥着人们对剧目的冷嘲热讽,有几个气急败坏的巫师甚至将一位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还有的正跟每一个同样觉得这场演出一文不值的人诉苦并大声嚷嚷着自己上了当……所以一个人就算再我行我素,也不可能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吧。

      她们远远地躲开聒噪的人群上了三楼。格拉狄斯一言不发地走着,听奈莉对剧院经理的恶劣态度大加批评。就在她们快走到通往双号区入口的走廊时,一个声音叫住了“马里诺”。这个声音和它的主人一样,令格拉狄斯感到一阵强烈的憎恶。

      剧院首席顾问正带领几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士朝她们大步走来,绣着金色龙纹的礼服下摆拍打着他的脚踝。格拉狄斯和那双死鱼眼对视的时候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马里诺——”马尔科·阿尔马维瓦这样称呼着格拉狄斯,“还有安吉洛——”他又冲奈莉点了点头,然后猝不及防地朝前者贴过身来。

      “马里诺,我有——要事相托!”

      尽管周遭热闹非凡,但是格拉狄斯不能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轻声细语。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产生任何抵触情绪,恭敬地问他“所为何事?”

      “劳驾,请你在第三幕尾声——哦,准确地说在‘安托妮娅’倒下之后——把这个送到七号化妆间,口令是‘歌剧丑角’。”阿尔马维瓦把一卷用丝带扎好的羊皮纸举到格拉狄斯眼前时险些戳到她的鼻子。“我今晚恐怕会——非常非常忙,不能每件事都亲自——哎呀,真的有太多事情够我忙叨啦!所以这一点点小事——你能帮我办到吧?”他又咄咄逼人地加了一句。

      格拉狄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用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羊皮纸卷,小心不碰到对方的手指,心里却掂量着他是否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奈莉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飞快地来回移动。

      “哎呀,我就知道我能信得过你,马里诺!太出色了!真是太感谢啦!”阿尔马维瓦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抬起胳膊顺势将手扣在格拉狄斯耳边——后者克制住往后退的冲动,“请放心,我一定会在马西诺先生面前多多美言哒!”

      他斜睨了她一眼之后就带着他的嘉宾团走开了。格拉狄斯和奈莉一直等到这一大帮子人消失才动身。

      “他到底想干什么?”奈莉指着格拉狄斯手中的纸卷不解地问。
      “不知道。总之先找个没人的地方——”

      她们避开热闹的人群拐进一条墙壁上挂满了知名作曲家的肖像的走廊。蒙特威尔第在一旁的画像里好奇地注视着格拉狄斯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打开那卷羊皮纸。不过它显然是用特殊的咒语封好的,她和奈莉怎么打都打不开。她们只得原路返回。

      当格拉狄斯与奈莉穿过三楼时才发现剧院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她们越往剧院深处走,眼前的空间便随之伸展:有的走廊只有走近了才会显示入口,还有的走廊藏在巨大的壁毯背后。三楼的走廊有长有短,宽窄不一。大大小小的房间分布各处,各式各样的门牌镶在古旧的木门上。有的是灯光控制室,有的是历史陈列室,还有一个大厅专门贩售纪念品。来宾休息室的门大敞着,一串串蓝色烟雾携高谈阔论飘然而出。

      等她们漫无目的地逛了好一阵子之后格拉狄斯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险些误了大事!

      羊皮纸预定送达的时间在“‘安托妮娅’倒下之后”——这个时间恰好卡在了第四幕(也就是‘朱丽叶塔’登场)之前——

      在安妮·温亚德登场之前?!

      如果格拉狄斯刚才抓住机会问问阿尔马维瓦的话现在或许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光想着不要让阿尔马维瓦过分地接近自己,甚至忘记了他是安妮的学生兼经纪人。然而一想到这里,格拉狄斯却忍不住看了眼奈莉——她们的伪装一旦被戳穿,后果将不堪设想。寻思半晌之后,她才坚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着兜出老底的风险去做这件事的想法。

      “七号——?”当她们向来宾休息室的工作人员询问七号化妆间位于何处时,他狐疑地转向他的同伴,后者困惑地耸了耸肩。“那一带的化妆间已经弃用了吧——”

      正当格拉狄斯寻思着他到底想隐瞒什么时,奈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吧台,魔杖尖离对方的眉心仅一寸。

      “好好好——”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奈莉袍子上的魔法部徽章说,“如果两位非去不可的话——顺着旋梯下到一楼,然后一直往东走,找到墨尔波墨涅的雕像,念一句‘为我指路’——”

      她们当即飞奔到一楼。在拐进东侧长廊之前,格拉狄斯回头瞥了眼正厅:魔法部的巫师正用魔咒封锁大门,另外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装违-禁-物-品的箱子。

      东侧长廊的尽头是一间石拱大厅。她们找到缪斯女神的雕像之后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念道:“为我指路——”

      墨尔波墨涅转过身,手执面具朝旁边的墙壁一挥——墙壁便开始融化,继而变得透明,然后逐渐扩展成一个入口。紧接着,一条空旷的走廊慢慢现身,将它隧道般黢黑的身躯展现在她们眼前。格拉狄斯与奈莉欣喜地对视一眼,点亮魔杖走了进去。

      这条走廊很长,看不清它究竟通向哪里。虽然它看上去年代久远,但是却没有任何破败的气息。当她们一步一个回音地往里走时,镶嵌在墙上的蛇形壁灯也有规律地跟着一闪一灭。几秒钟后,她们站在了七号化妆间门前。这扇门比三楼所有的门都要古老,门上的涡卷花饰衬得它气派十足。

      格拉狄斯说出口令,房门却没有如她所愿地打开。也许她早该想到的。不然阿尔马维瓦就不会非要让她在第三幕结束时再把东西送来了。

      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回到三楼,从双号区入口进入剧场。格拉狄斯跟在奈莉身后缓慢地挪着步子,盘算着阿尔马维瓦的葫芦里究竟装着什么灵丹妙药。但是在走进剧场之后,她就瞬间把所有的念头抛到了脑后。奈莉像根棍子似的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盯着金碧辉煌的椭圆形剧场。格拉狄斯跟她一同驻足观望。

      她们从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剧场。巨大的枝形吊灯从星光璀璨的天花板上垂吊下来,一万块菱形水晶在上百枝烛灯的流光中交相辉映,无数光斑在观众席上跳跃飞舞。包厢外侧饰有珀伽索斯的雕像,飞踏的前蹄闪闪发光。格拉狄斯和奈莉在顶层楼座的位置刚好可以将整个剧场一览无遗。

      深红色帷幕正在播放著名歌剧中的片段:一会儿是浮士德与群魔欢度瓦尔普吉斯之夜,一会儿又是尼伯龙根的侏儒阿尔贝里希盗走莱茵河底的魔金。舞台两侧的金色马人“咯咯”地跟着幕布用蹩脚的德语唱起来,观众们哄堂大笑。

      奈莉笑得前仰后合。格拉狄斯也跟着笑了,但是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短短的时间里,先前膨胀得鼓鼓的喜悦气泡皱缩不少。尤其是在见过心境不佳的剧院经理和喜气洋洋的剧院顾问之后。莫名的不安正侵袭着她,在血管里不停地窜来窜去,仿佛在提醒她某个不起眼的小环节出了偏差。

      可是格拉狄斯本该乐观一些:她们已经成功地进入了剧场。或者,她至少应该安下心来好好地享受眼前的一切,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安妮了呀!

      格拉狄斯的目光扫过观众席——从两侧的包厢再到自己所在的楼座,她对剧场成了比高档酒吧更时髦的社交场所并不感到奇怪。

      来宾们在包厢里插科打诨。身着金色衬衣的服务人员也已全部就位。一杯杯香槟漂浮着稳稳地落在包厢外侧的扶手上,许多只金光闪闪的手将它们接了过去。穿白上衣的记者正对池座里几位有头面的巫师进行采访。偶尔也会有陌生人热情地向格拉狄斯和奈莉问好,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所云的俏皮话。她们只能尴尬地颔首致意。

      似乎过了好久,幕布上的画面才消影无踪。音乐戛然而止,剧场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一位身穿墨绿色西装的男巫和一位从头到脚裹在亮片礼服中的女巫在脚灯的光芒里现身。两位巫师念完了老套的开场白又一一介绍了莅临庆典现场的贵宾。在剧院经理兼庆典总导演让·德·吉罗杜致辞之后,轮到意大利魔法部部长塞尔多·阿戈斯蒂尼了。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人们纷纷转过头,伸长了脖子想把部长看个仔细。当阿戈斯蒂尼部长开始讲话时,格拉狄斯才意识到他的声音分明从她所在位置的下方传来。奈莉示意她去看舞台幕布——现在,部长包厢的每个细节都呈现在上面,包括他身边的四位保镖和——格拉狄斯对此毫不怀疑——一位麻瓜。

      尽管部长这位可爱的同伴像模像样地在身上披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斗篷,还多此一举地在腰间挂了把宝剑,但他浑身散发出的与整个剧场格格不入的气质令人一目了然。

      阿戈斯蒂尼部长郑重地向来宾们介绍:意大利麻瓜总理蒂莫西·罗兰德——

      整个剧场在像冰一样冻住几秒之后瞬间炸开了锅。讥诮声和口哨声跟欢呼声一样热烈。剧场里所有的雕塑都在不断地发出诡异的“咔啦”声:飞踏的蹄子步履惊人,展翅的就要冲上九天——不知道它们是表示欢迎呢,还是在宣泄不满。

      看看在场的巫师们的反应,听听那些激动的声音——不少巫师举着拳头探着身子,那是分分钟要把谁揍扁的架势;有的小孩子抽抽搭搭地哭了,准是被这爆炸般的喊声吓到了;快门倒是闪地摄像机都要炸裂了——也许临时快报等不到庆典结束就会发行。没等明天的太阳伸懒腰,全世界都会知道麻瓜进巫师的剧院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塞尔多·阿戈斯蒂尼此举不仅冒巫师界之大不韪,而且——以任何一位正常巫师的标准来衡量——明明是带头向《国际巫师保密法》挑衅。对他一贯奉行的“巫麻交好”政策持赞成态度的人本来就不多,此次公然邀请麻瓜世界的代言人——即便这个麻瓜有权知道巫师界的存在——涉足一处魔法圣地无疑会给反对他的声音大大增势,至于此举又会将“排麻”浪潮掀得多高就不知道了。

      阿戈斯蒂尼部长在发表那段慷慨激昂的演讲时习惯性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剧场。他镇定自若,毫不动摇——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反而更亲切地挽着他的麻瓜同僚兴致勃勃地冲大家挥手致意。而后者竟然也不觉得难为情:蒂莫西·罗兰德激动地不能自已,频频鞠躬来回应他所理解的巫师们的热情。塞尔多·阿戈斯蒂尼最后致谢时得到的掌声仍然很多,不过它们随着哼哈叱咤的所有声部此起彼伏。

      可是格拉狄斯的注意力早就被让·德·吉罗杜吸引了。众所周知,这位以亲麻瓜闻名的老巫师与塞尔多·阿戈斯蒂尼归属同一战线,而且当初鼎力支持“邀请麻瓜知名人士”出席庆典的人也是他。可是自打他回到包厢之后就一直板着面孔,甚至在阿戈斯蒂尼部长介绍他的麻瓜同僚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凭格拉狄斯对他的了解,他应该相当期待这一幕才对呀!然而他没有露出丝毫欣慰的神色,反倒像是一直在克制一团毫无理由的怒火似的,显得古怪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霍夫曼的故事》是法国轻歌剧之父雅克·奥芬巴赫(1819-1880)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1881年初在巴黎首演。脚本改编自德国作家 E.T.A.霍夫曼的《睡魔》、《克雷斯佩尔顾问》和《除夕奇遇》~
    (2)“威森加摩顾问”和圣卡西亚诺那块是我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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