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江南》空空如气

3、第三章

　　沈漠看了她良久，自己多年来闯荡江湖，虽说久负盛名，可是盛名之下的那份孤寂却是再也挥之不去的了。这样对着眼前的玉人，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倦了，是真的倦了。以前的他只剑闯天下，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可以这样坦然，只想着一生真正追寻自己的执着。可是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会战，虽说名声大噪，可是高处不胜寒的那种孤楚，确是没有人会知晓的，也是他原本始料未及的。
　　沈漠苦笑了下，淡淡道：“知己，坛酒酬知己，当真是好酒。”话音刚落，早已只手拎起酒坛畅饮，只觉得酣然至极。

　　十二月二十五日，天象，大寒。
　　一觉醒来，漫雪纷飞。一脚下去，深不可估。阿浔约莫是昨夜没休息好，气色虚的很。沈漠见他执意要上山，便也任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雪光映照的缘由，只觉得身侧的她莲脸异常的苍白。
　　上了黄山之巅，正是曙光微露时分，几丝光晕折在苍茫的尘世中，耀眼的夺目。远远的就见着南宫世家的人早已满满的候着了，最前方虬髯满面，身着华服的便是南宫九傲。
　　沈漠见着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刚要发问，却见她低低的问道：“这一战，你可不可以就此罢休？”
　　“我是一名杀手，但我更是一名剑客，杀手可以临阵退缩，但是剑客不可以。”这段时日的相处，沈漠不知为何，他很愿很愿将那些最最深埋自己心底的都倾言相吐。
　　“我也是一名剑客，但我更是一名杀手。”阿浔在心底默念道，只是再看沈漠时，眸中星光闪动，“就当是为了我，毕竟这样打打杀杀的也没个尽头……”仿佛是还不死心，阿浔长叹道。
　　沈漠心头触动的紧，只想着早些结束这场会战，柔声对她说道：“很快就会结束。你说的对，这样的日子确实没有个尽头。这一战后我便听你的就是。”她点了点头，终究目送沈漠一步步的朝南宫九孤走去。
　　沈漠才一提剑运气，陡觉不妙，浑身乏力。他这才铁青着脸朝身后一侧的阿浔看去，却见着她低着头，再也不敢正视沈漠。直至南宫九孤没好气的冲着南宫浔喊道：“次次失手，还不过来？”
　　沈漠见着南宫浔一步步的朝南宫九孤而去，脸色难看至极，脸阴冷的绷着，脱口而出一句“你——”却又没说下去。
　　南宫九孤见着沈漠的表情，想着南宫浔应该得手了，原本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了下来，肆无忌惮的大笑过后，见着沈漠立于原地，像是要逼出什么似的。少许，只是额上冒出些热气而已。南宫九孤不屑的笑道：“我南宫家要下的毒岂是这样轻易就能逼出来的？”
　　没想到下一刻南宫浔的脚步微微的踉跄开来，终于压抑不住，猩红的一口鲜血而出，溅在雪地上，画出数朵的梅花烙，只是绝情的凄美。南宫九孤有些狐疑的盯着南宫浔，不满的问道：“你究竟得手没？”却是丝毫没有为南宫浔的安危担忧的意思。
　　南宫浔凄然一笑，并未应答，旁边的南宫傲自以为是的推测道：“爹，之前的两次任务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她定是以身犯险，要不然沈漠怎么能上寻常的道，她也无颜再回南宫家了。”说完，像是得意至极的看着依然丝毫未动的沈漠。南宫九孤原本提着的心才重新宽慰不少，这才对着南宫浔说道：“好样的，果真不愧是我南宫世家的后人。”
　　说完也不顾沈漠是否依旧还在逼毒运气，早已大喝一声：“六扇阁想要我南宫家俯首称臣，休想！”说时手际的九尾鞭早已连环而至。
　　沈漠的身形还是没有半分的挪移，场中观望的众人都觉得这一战没有丝毫的悬疑。可是鞭至时分，沈漠却早已推开几丈开外。而那把雪祭终于也长啸一声，约莫是剑气啸起的风劲生猛抑或是两人的内力比拼震起的凉风，远远观望的众人都觉得脊背冷飕飕起来。再定睛看去，不知是剑气扰乱了纷飞的雪花还是纷散的霰雪助推了剑气。苍茫的混沌中，看杀的南宫卫士只觉得眼前两道影光相撞，激起几道绚烂的光芒，呼呼而至，刮的周遭松枝上的白雪洋洋而下，混着漫天的冰碴唰唰而飞，稍一触及，利如刀刃。
　　沈漠愈战愈勇，倒是那南宫九孤心头叫苦不已。原以为沈漠是中了南宫花毒，所以他才这般骁勇开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再也挨不了沈漠的几个招式了。而沈漠手中的雪祭仿佛是沾了这场大雪的祭气，诡异的很。
　　沈漠无心恋战，刀光剑影间，脑海里竟然满满的都是南宫浔的那句：“要是在漫雪纷飞的时候，不知道雪祭又该会是怎样的凄美。”想到这，他才豁然开朗起来。是的，他要为南宫浔献上一出真正的雪祭江南。
　　狂风怒号，又一阵大雪飘然而至。南宫九孤终于喘息声重，鞭子狂舞，却露出更多的破绽而已。跃开时鞭峰拖慢，鞭子只捎起一地的残雪，飘回在空中，外华内虚，已然处于下风。沈漠一路剑花急追而来，极利极准极狠，仿佛要将南宫九孤适才挑起的片片雪花都能腰斩两半。只要剑尖再一路向前，退无可退的南宫九孤这个世家之主的身子也要毫无悬疑的一分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南宫九孤怒吼一声：“南宫浔！”沈漠眼角带到前方的南宫傲早已自背后一掌朝向毫无提放的南宫浔背上。沈漠顾不得思索分毫，雪祭被他猛的打住收手，剑气无处可释，那股残留的剑气太强太锐，震得沈漠的胸前好一重负，激荡如川之下，狂喷数口鲜血，虽是身受重创，却早已飞奔回南宫浔的身侧。
　　原来适才一直观战的南宫傲见着沈漠愈战愈勇，再看南宫浔的毒性大大超出寻常发作的症状，心头有些明白了过来，见着南宫九孤若然这样丧命，自己的南宫少主之位只怕也难以再保。慌虑之下，见着南宫浔看沈漠眸中泛起的情谊，便挟南宫浔为进。没想到那沈漠果真中招，刀光剑影间竟然丝毫不计剑气回旋重创的代价来接住南宫浔。
　　南宫浔这一受创，终于支撑不住，瘫软而下。沈漠才一接住南宫浔，知她全身筋脉俱都淆乱翻涌，稍一挪动，只怕毒性攻心，这才明了昨晚她定是一人喝下了整坛有南宫花毒的酒。而他喝的只不过是带有慢性麻药的。方才他稍一运气觉得手脚不利索而已，稍一运功加逼，就已将体内的麻劲逼的差不多了。
　　不远处的南宫九孤虽然没被沈漠的的雪祭剑实实的击伤，方才那剑尖上的剑气多少也带动他全身的元气翻滚不已，这当下，只是分秒必争的打坐调息起来。
　　那南宫傲看穿了沈漠的禁忌，知道南宫浔尚有一口气在，沈漠便会弃了身家性命的不愿挪动分毫。想到这，便多少放下心来。他自小练功不少，且有一把上好的利剑在手，可是想到沈漠在侧却依旧有些局促，拿起来却是没有丝毫的架势。退退缩缩的踱到沈漠身后，“哧”的一声，剑已脱手，他却如惊弓之鸟般的跳出一丈开外。再看那沈漠，仿佛是如泥入牛海，没有丝毫的动静。约莫是他稍运气息，哐当一下，肩侧的剑才清脆落地，而他的肩侧早已血流如柱。
　　沈漠倒也顾不得包扎，一手托着南宫浔，带了几分苦楚的柔情叹道：“南宫浔，你这是何苦？”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苦衷？”南宫浔对着他凄然一笑。他竟然会为自己而愁肠百结，此生她已别无所求。
　　“南宫浔，庶出，及弈之年，列入南宫世家一等一杀手。”沈漠心头泛苦，波澜不惊的念道。他这样的阅历，第一次见面就已知了她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原来你很早前就知道的了。”南宫浔低低的呢喃道，“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人如剑名，微不挂齿，原本我只盼自己去后家母在南宫家的日子可以好过些，看起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南宫浔说时望了望不远处依旧不可一世的南宫傲，神色哀怨可是带着份孤苦的解脱。
　　“果真是和你娘一样的货色，说什么要替爹爹排忧解难，我看是帮倒忙，一人服下两剂的药量，害的爹爹信以为真，小看了来敌，回去定要二娘有个说法。”南宫傲在不远处不痛不痒的讥讽道。
　　“昨晚那酒——”沈漠不知道该怎样说了下去。
　　南宫浔吃力的笑了笑，忙打住说道：“坛酒酬知己，你也说过的。”沈漠会了她的心意，只是不住点头说道：“知己。”语音终究有些哽塞了起来。
　　一边冷眼观望的南宫傲见着沈漠虽然元气大伤，可是依然岿立不倒，想着再过片刻南宫浔若是撒手而去，倒真是制服不了那沈漠。思索间，早已挑选了数十个身手上好的卫士上前与沈漠周旋。那些卫士虽说个个都是身家上好的，可是依然不敢贸然的进攻。只是缓缓慢慢的包抄过来，前头一个大胆的卫士连刺沈漠数下，众人又慌得往外跃去，见那沈漠没有丝毫的动静，甚至连丁点的皱眉都未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