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水穷处》清灯&沐鱼

4、第四章

　　上好的紫檀木雕的案桌上几张宣纸散乱地摆放着，均画着傲雪的红梅，有一枝独秀的，有数朵枝头共争妍的，也有含苞羞怯的，其间有画着溪流淳淳的，也有画着山石奇丽的，亦有柴扉小院人静立的。砚台之上还搁着几支半干的毛笔，砚台旁边一双秀窄修长的玉手中还握着笔毫未干的毛笔，青丝未束凌乱地散在案桌之上。偶有凉风透过窗前翠色的薄纱进来，女子衣衫轻薄便眉头轻皱着向前轻缩身子。

　　房门开启，一黑色长衫男子踏门而入，刚要开口却见女子伏案而睡只得噤声，无奈地放轻了步子，将门窗轻轻掩上后取下架上的风衣轻柔地盖在女子身上。看到案桌上散乱的画轻叹一声，小心地取过女子手中的画笔，一撩衣袖沾上朱砂，挥笔之间柴扉小院前赏梅的黑衣男子身边便多了一名红衣女子。

　　女子睡得本就不深，听到动静却仍只是闭了眼，挪了挪身子，只懒懒地喃喃道：“小包子你又调皮了……”

　　紧偎着女子的白兔委屈地扫了扫长耳朵表示抗议，女子鼻尖被白兔一扫只觉得一阵酥痒，吸了会鼻子还是没能忍住，“阿嚏——”

　　直起身子佯怒地做势假装就要朝白兔的额头敲下去，身上的风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了地上，女子转头这才发现她身后站着的黑衫男子，脸上不自觉含了笑意，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男子脸上戏谑的笑意，立即想起此刻自己凌乱的头发，不整的衣衫，想到此她顿时羞红了脸，赶紧转身背对着男子。

　　“你来了怎么都不敲门……”想假装微怒，出口却全成了撒娇之意。

　　男子见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难得——”

　　云小蛮自小与顾西江玩耍很多事自是不与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拘谨，嫁入栾家也有半载，只是，论再是爽快的女子在喜欢的男子面前也免不了小女子的娇羞。就如世人常常感叹那些强悍跋扈的女子行为不端，有伤风化，却极少有人去细思女子如水，若她身后有一个足以让她依靠的丈夫、家庭，世间又有多少女子真的愿意放弃那水做的柔情而去做那被人厌弃的悍妇？而要知道一个女子是否婚姻美满绝不是从口中说出，而是从她的举止言谈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安然恬静以及唇未动而笑意已先达中可以看出，幸福是在不经意中流露而非刻意说出的。

　　“外面风大，虽说才入得冬，可是这风却是带了寒气的，你又偏不肯多穿些，小心着凉才是。”栾青云拾起地上的风衣重又替云小蛮披上，从背后将她抱入自己怀中，十指相扣，在她耳边轻语，“手都冰凉的，你不心疼也该替我心疼才是。”转过身将云小蛮的双手放入自己怀中取暖。

　　云小蛮自知有错，只乖乖地靠在栾青云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缓缓暖意，心头不觉一阵甜蜜，软语撒娇道：“下次知道就是了。”话才说完却又觉得腹中一阵恶心想吐。

　　栾青云眉头微微一皱，扶云小蛮进入房内躺下，“定是刚才风吹着凉了，我叫下人去请大夫，你先躺会，我马上回来。”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可不许再任性。”话语中满满的宠溺。云小蛮看着栾青云的身影离去只觉得小时候母亲所言的幸福大抵就是这样的。

　　初冬的月儿，清冷的似一把弯刀，离开醉枫林已三日，至那日沈破离去之后皇帝便颁发了诏书，正式册封了云小蛮为云霞郡主，也昭告天下云小蛮和青城山少主栾青云的婚姻解除！世人大为震惊，都不得不纷纷感叹云相的手段和势力！虽说册封典礼那天云小蛮并未出现世人都纷纷猜测其中缘由，但是也无人敢提！

　　也因此原本已门可罗雀的丞相府又在一日之间恢复了往昔的车水马龙。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热闹更甚从前！

　　几日的车马劳顿顾惜江也已面露疲惫之色，当年因云小蛮与栾青云的事他将自己锁进了醉枫林之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过一步，身体早已不习惯了这车马之苦！若不是今时事变，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出醉枫林半步！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他，于他而言，他都只想在那醉枫林默默地守护曾经的一切！即使，她已做他人妇！

　　玉在手中早已不再冰凉，在烛火的跳动下透着晶莹的光泽！顾惜江仍然清楚的记得当年拿个雕刻刀一刀一刀仔细将心中之人刻下来得喜悦心情！虽然笨拙却是刀刀用心，只期盼着她收到礼物以后能欢喜！

　　“桃桃……”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却也无法释怀过去！

　　窗外冷风袭来，云小蛮轻叹一声，皇帝与父亲终究还是将这诏书颁了下来！虽不知以今上的性子为何会如此反常，到底也是猜不透其中缘由也只能作罢！
　　入夜，冷风拂面，云小蛮只觉得床一沉，已有一个身影至后背抱住她，带着隐隐的抽泣！
　　“绿华……”她想安慰，却无从说起！
　　抽泣声渐渐停了，“云姐姐，青峰那个傻子，我该怎么办……”
　　云小蛮心中一紧，转身急急问到：“绿华，青峰在你那里？”
　　鄂绿华松开了云小蛮，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却道：“云姐姐，肖锋押送的那个人是青峰。”
　　云小蛮一听蓦的从出床上惊坐起来，“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鄂绿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云小蛮，借着月光将信粗览了一遍。青城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息，除却芷兰阁全城上下已成废墟，那日城中被困之人皆无活命！唯有一人搜寻中在通往芷兰阁的路上被发现，这人就是栾青峰，现被大将军肖锋押送回京的路上！信的落款是“玉龙猫”，当今太子宫珏！
　　云小蛮颓然得垂下双手，深深的无助再一次将她包围！她想过也许营救并不会顺利，也做好过一旦失败就跟青云一同而去的打算！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如果那个人不是栾青云！如果那个人不是栾青云那么她做了这么多的意义又是什么？！而最让她不敢细思的……
　　“云姐姐？”鄂绿华试探得唤了一声。
　　收起心绪，云小蛮下床点了蜡烛，将信点着，烛火颤动，幽暗的灯光中，鄂绿华有那么一瞬看到了云小蛮眼里闪着的泪光！
　　“太子既然会将消息传给你应该也有跟你说过怎么才能救青峰对吧？”依云小蛮对宫珏的了解，他敢将栾青峰的消息告诉鄂绿华，说明宫珏很肯定鄂绿华一定能救出栾青峰，并且最重要得一点那就是鄂绿华也能全身而退，鄂家也不会因此事受牵连！
　　鄂绿华点点头，“云姐姐果然了解小宫！”翻身坐起，她的脸上虽然还有担忧之色，却已不似先前。“云姐姐，小宫跟我说只有你能救青峰，并且，皇上也不会怪罪你！至于是什么原因，小宫不肯跟我说，他只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话间已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云小蛮。
　　“宫家的飞羽令牌？！”
　　“是的，云姐姐是不是也大吃一惊？我也奇怪，小宫为什么会给我这个！”鄂绿华倚身过来，挨着云小蛮轻声说道：“小宫走前还很语重心长地说，我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云姐姐了！”
　　心中疑虑丛生，云小蛮还是将飞羽令牌藏入了袖中。
　　舜朝建朝之前平阳夫人宫飞羽，虽是宫家长女又为邵阳南宫世家平阳君夫人，但是从小便被当时还只是将军的高祖宫烈带在身边，出入军营，是以，五岁起宫飞羽便开始扎马步习武，等及笄之年就已经戎装在身！待到后来起兵之时，飞羽已经是军中有名的飞虎女将军了！后又因在战火中收留安顿各处的孤儿浪子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亲兵营——飞虎营，在各大战役中，如异军突起，屡建战功，更使她在军中威望大振！在天启城外的最后一役时，也是飞虎营的先行潜入城中，刺杀了昏君才让城中百官只得开城投降，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取下都城！
　　高祖称帝之后宫飞羽自知自己为外嫁之女，又手握兵权，皇朝初建之期，留在天启即使高祖不明说，只怕其他臣子也会借故说事，便主动辞去将军之职，离都返邵阳去了。至于飞虎营因向来只认宫飞羽一人，高祖虽不舍却也不能另择主将，只得将之解散，飞虎营各军士也就都各自领赏之后分散全国各地！
　　而飞羽令牌就是在宫飞羽回邵阳之后高祖命人打造的，一来高祖心中始终对宫飞羽怀有愧疚，加之又是从小带在身边，感情自是非其他子女能比！二来，飞虎营散了等于是折了宫飞羽的臂膀，也算是考虑他百年之后宫飞羽的安危，于是就打造了飞羽令赐宫飞羽。国安时，非谋逆等罪大恶极之罪，飞羽令保南宫家阖家平安，任何人见此令牌都不得伤南宫族人；战时，飞羽令可集结散落各处的飞虎后裔，誓死服从和保卫宫家江山！当然，高祖也加了一个条件，就是飞羽令只传南宫家与宫家一脉，是以，南宫家每一代嫡出长子必娶宫家女子为妻，一来为修两家永好，二来也是为了飞羽令！
　　只是，南宫家的飞羽令，宫珏是如何会有，又是为什么会给她？云小蛮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她而言，只要能救出青云、青峰也只能借用了，日后有机会，她必定亲去南宫家厚礼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