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水穷处》清灯&沐鱼

13、第十三章

　　顾西江深知如今云小蛮处境四面危机，而她身边除他并无其他可依靠的势力了。但是他相信他离开几日的时间云小蛮还是有能力能应付得过来的，而宋老那边只怕是一刻都耽搁不起了！

　　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币似的信物递到她掌心，叮嘱道：“桃桃，你等我三日，三日后我必回来！还有这是我顾家代代相传的信物，你若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可拿此信物去城西柳树坡找一户门前种了一株老槐树的人家，你只要出示信物他们便会听你安排。”

　　云小蛮将信物小心收入怀里，顾西江走得如此匆忙也让她隐隐有不安之感。

　　“西江，答应我，你也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顾西江听得模糊了双眼，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记得儿时每每他要离京时，他的桃桃总是会依依不舍地对他说：“西江哥哥，你一定要再来，我等你回来！”那时顾西江总会用他比云小蛮大不了多少的手执起她水水嫩嫩的小胖手深情地道：“桃桃，你等我，等你及笄了我便让父亲来丞相府求亲，那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怕会被分开，可以天天陪你玩了。”

　　云小蛮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好呀，我最喜欢跟西江哥哥玩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谁知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云小蛮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正好遇到秋娘子在院中陪岫儿玩耍，小孩天性，一个小小的屋子又岂能满足他。

　　秋娘子见云小蛮一路心事重重地走来，赶紧提醒岫儿小声说话。岫儿颇为懂事，立马噤声。

　　经过他们身边时，云小蛮突然停住了脚步，秋娘子脸色立马煞白，赶紧拉着岫儿给云小蛮行礼。

　　云小蛮蹲下身对岫儿笑着问道：“你叫岫儿是么？”

　　岫儿胆怯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云小蛮从腰间的香囊袋中取出一包之前柯先生给她润喉用的薄荷糖递给岫儿。

　　岫儿伸手想接，又抬头看了一眼秋娘子，伸出来的手就缩了回去。

　　云小蛮站起身来，对秋娘子道：“早上匆匆一面，觉得岫儿乖巧的讨人喜欢，我匆匆来京身上也没其他什么物件，这几颗糖权当送他的见面礼吧。”说完又蹲下身摸摸岫儿的脑袋。

　　岫儿一脸期待地看着秋娘子，秋娘子只得点头答应了。岫儿接过薄荷糖就塞了一颗进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夫人。”

　　云小蛮冲他和蔼地笑着，却心想着若是当年没有那场意外，她自己的孩子该比岫儿还大了！

　　“秋娘子哪里人士？早上匆匆一面，觉得面善。我且需在这暂住好些日子，你在我倒也有个说话的人了。”云小蛮道。

　　秋娘子的面色立马紧张了起来，犹犹豫豫地小声道：“我乃赤城县人。”

　　云小蛮一听心中更加确定了，赤城县乃青城山山脚处一个小县城，出入青城山的必经之地！

　　“我夫家也是附近人士，我们倒也算半个同乡。岫儿，有空可以到我那里玩呢！”说着又塞了几颗薄荷糖给岫儿。

　　岫儿赶紧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深怕秋娘子让他还回去。

　　午膳过后，宫珏还是没有来，云小蛮估摸着他应该是会傍晚时分才会来了的，索性让轻烟拿了一把躺椅，躺着晒太阳。初冬的阳光还是暖暖的，云小蛮一晚没睡好，躺下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怎么也不盖个东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云小蛮嘴角微扬也不睁眼，轻挪了下身子，漫不经心地道：“青云，过来陪我躺会。”

　　原以为会像平素里一样，栾青云会在她身边轻轻躺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有时也会恶作剧地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弄得她全身一阵酥麻。但是，云小蛮等好一会都没见有人，黑暗中却突然闪出了青城山那天的通天大火，浑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却看到宫珏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一直在身边的静娘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云小蛮赶紧起身行礼，宫珏倒并未在意刚才之事，示意云小蛮继续躺着好了，自己却在静娘刚才坐过地凳子上坐下道：“曾经一直只觉得你与栾青云只是举案齐眉而已，如今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

　　云小蛮不知宫珏此话何意，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二人沉默了半晌才道：“青云与我早已不是夫妻仅此而已，他视我为他自己的生命那般重要，青云与我而言亦是如此！”

　　宫珏听完并未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云小蛮，而云小蛮则眼神更加坚定地看着他，对她而言，栾青云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如果失去他，她不知人生该何去何从。

　　“我与栾青云也算从小相识，论了解，我比你多。云姐姐，你与大哥是嫡亲表兄妹，我一直以为你俩走得那么近，性子总也该有点像，但是，你却一点不像大哥。”宫珏看向院子里正开得艳红的山茶花道：“这园中的山茶花倒是像极了你。”

　　“你既然与青云从小相识就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不是有那种心思的人。”云小蛮道。

　　宫珏不置可否，却反问道：“那么云姐姐，你又觉得他丢下你而去又是置你于何地呢？”

　　“若不是迫不得已，青云绝不会弃我而去！”听到宫珏这样问，云小蛮露出不悦之色，道：“我与青云夫妻八年，这八年里他视我若珍宝，护我爱我甚于爱他自己。青云曾经对我说过，我的命就是他的命，他的命可以没，我的哪怕用他自己的换也要护我周全。”

　　“那一年我落水见红，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醒来时我痛不欲生，米水不进，无法从丧子之痛的魔障中醒来，短短三日整个人都瘦得枯黄，没了人样。青云三日里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一声声将我唤醒，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小蛮，若无我答应，绝不许你离我而去，不论生死！’这是我醒来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永生不忘。”

　　往事如昨，恩爱永在，他若不弃，生死相依。

　　宫珏却听了摇头笑着从凳子上站起身，几步走近云小蛮，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当初你为何会落水？”

　　云小蛮呆立原地，宫珏就是宫珏，他总能一言命中你的弱点。的确，云小蛮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可是，栾青云告诉她，地上的水是园中的孩子玩水后留下的，栏杆是年久失修引起，整个青城山都视他们的孩子是青城山的希望，绝不会有人有谋害之心。青云如是说，她当然只能信。

　　“云姐姐，你且好好休息，今儿晚膳后我会再来，至于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你也会知道。”说话间宫珏有意无意地看了西厢房一眼，云小蛮顺着他的视线过去才发现，西厢房的房门原来一直虚掩着。

　　宫珏离去之后，静娘才从外面进来，看到云小蛮脸色颇为难看，关心地问道：“小姐，你身体就痊愈，还是进屋休息吧。”

　　云小蛮点点头，却一直看着西厢房，岫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云小蛮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在喊着：“娘，爹爹要来接……？”话还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静娘，扶我一把。”云小蛮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扶着椅子怎么也抬不动脚。

　　静娘赶忙伸手扶住她，午后的阳光已经倾斜，照着院里的山茶花，也照着云小蛮。

　　晚膳后当轻烟撤了碗筷之后，宫珏如约而至，着了一件藏青色襽衫，进屋便叫静娘熄了房内所有的灯。

　　“云姐姐，你若想知道一切，就且耐心地等着。记住，无论发生都不要出来，今晚过后，一切你便都明了了。”昏暗的光线中，云小蛮似乎看到了宫珏眼中的惋惜。

　　宫珏替他们关了门，吩咐轻烟在院中摆了桌椅与酒水，又吩咐将云小蛮中午睡过的躺椅搬到了院子中自己躺了上去，入了冬太阳西落之后冷风袭来，还是颇为寒冷的。

　　云小蛮坐在屋内，心神不安，宫珏的话始终话中有话，她不是没听出其中意思，天越发黑了，屋内一片漆黑。屋外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接着宫珏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栾兄，你我有多久没有一同饮酒了？”

　　“与你饮酒，你就从未赢过我，今日也一样。”

　　云小蛮听得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待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小蛮又惊又喜又急，起身便要破门而出，却被静娘拦了下来。

　　“你明知我在等你，也知道你带不走他们，为何还来？”宫珏为栾青云将酒倒满道。

　　栾青云从墙头轻轻跃下，对面而坐，接过宫珏递过来的酒杯却不饮。

　　“昨日是岫儿病发之日，我不放心。”

　　“栾兄，我向来以为你只对云姐姐一片真心，直到那日，我在青城山的密道处等来的不是云姐姐而是秋娘子母子二人。”

　　黑暗中，宫珏看不清此刻栾青云脸上的表情，见他转头望向云小蛮的方向，那里房门依然紧闭。

　　“小蛮是我对不住她，但是我也无愧于她。”良久栾青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