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水穷处》清灯&沐鱼

14、第十四章

　　“你无愧的是云相吧。”宫珏低着头，栾青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栾青云知道，宫珏生气了。
　　他们从小相识，相互的脾性也是最清楚的，宫珏生气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低头，他的右手也会因为生气克制情绪而紧握成拳。
　　栾青云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小宫，没想到你还存了这心思！”
　　宫珏厌恶地看着栾青云，这个人不知何时起竟变得如此不堪了。
　　“你与云应祯之间的交易小蛮并不知情，她只道是寻了一个好夫君，这么多年来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甚至可以为了救你倾尽所有，你还敢说你无愧于她吗？”是的，宫珏很生气，若说没有这次见面，宫珏一直以为栾青云不过是迫于栾岱山，虽有秋娘子，但他与云小蛮之间夫妻情义是真，就算落水失子这之中的内情，宫珏也一直一厢情愿认为是栾岱山一手安排，他不得已为之。
　　“这些年，我对她也是柔情缱绻，该给的也都给了，何来负她一说？”栾青云不以为意地淡淡道。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宫珏一口饮尽杯中酒，从怀中掏出一信封，扔给了栾青云。
　　栾青云疑惑地看看宫珏，将信打开一看，却是一封和离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说着随手将和离书一扔，“小宫，你难道忘了，栾家从无和离，只有休妻。”
　　宫珏厌恶地盯着栾青云，“我能找到秋影，你当皇上就找不到？”
　　栾青云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露凶色，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宫，小蛮到底是什么人？”
　　“签了和离书，小蛮与你再无半分关系。”宫珏撇着脸，厌恶地连一眼多看一眼栾青云都觉得恶心。
　　“哈哈哈！”栾青云突地又大笑起来，提笔在和离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将笔狠狠地扔出，正好扔在了云小蛮的房门上，“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云小蛮的人也跟着落了下去。
　　栾青云的脸色已经铁青：“和离又如何？她终究不过是一颗被我栾青云玩弄于股掌之间，已无价值的一个弃子而已，丢了也就丢了！”
　　“大胆！”宫珏脸色发紫，一掌拍在桌上，桌子瞬间一分为二。
　　“哈哈哈哈！”栾青云却笑得越发发狂，“记住你说过的，一颗弃子换秋影母子平安，值了！”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后的喜乐与宾客的喧闹之声已渐渐隐去，透过喜帕云小蛮看着前面那一身红色的模糊人影，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行走。“千金易求，难得有情郎，青云，此生遇到你是你我的缘分，亦是我的福分，小蛮此生只求身与君依，心与君同，你我细水流长，时光静好。”
　　红烛喜帕影成双，一杯合卺酒，从此为一人。
　　“小蛮，从此以后你我一生一双人，只做鸳鸯羡煞仙，可好啊！”喜帕被掀起，云小蛮羞涩抬眼，心中欢喜，正欲点头轻语，却见面前那张俊朗而又熟悉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嘲笑着她，“一个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说是不是？”扭曲的脸越来越狰狞，忽得他抽出了一把剑抵在了云小蛮的颈上：“为什么给我一块假的飞羽令，你不是说过从此以后一心只待我一人，既然这样，那你就把命也给我吧！”
　　剑刺穿脖子，痛却从心口蔓延，蚀骨穿心，云小蛮倒下的那一刻她拼命的想要发出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负我！”
　　“青云，你负我！”
　　云小蛮已昏迷了一日之久，静娘一直在床前唤她，却只见她一直双眉紧锁，呓语不断，面色更是痛苦不堪，心中甚是担忧，原本就苍老的脸上又苍白了几分。静娘心中哀惜：“老天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这命苦的孩子！”
　　忽得云小蛮从床上一下惊坐而起，双目空洞无神地只直直地盯着前方，“青云，你负我！”这一声呼喊仿佛用尽了云小蛮此生所有的希望和期盼，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无助，肝肠寸断。随后，云小蛮又直直地倒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
　　云小蛮这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呼喊传进了秋娘子的屋里，也传进了刚踏入院门的宫珏耳里。秋娘子惊恐地将岫儿紧紧搂在怀里，这一天一夜她度日如年，战战兢兢，时刻关注着云小蛮那边的动静。当宫珏经过门口时，只那一眼都让秋影如坠冰窟。宫珏的眼里满是冰冷，那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将她和岫儿原地处决。
　　看着床上紧闭双目，面如死灰的云小蛮，宫珏知道她醒着，只是不愿面对。“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我们在，只是你得明白，你现在并不是云小蛮，你是霞云郡主。栾青云对你所做的一切，你现在都有能力和实力去让他偿还，栾青云他配上你，你会拥有更好的。”
　　云小蛮听到了静娘一声声的呼唤，也听到了宫珏离去的脚步声，她醒着，一直都清醒着。可是，她多希望自己就这样昏死过去了，也好过被现实一刀一刀的凌迟。
　　从小她便失去了母亲，虽贵为丞相之女，可是云应祯却对极少给予她关怀，除去静娘，整个丞相府都只把她当大小姐尊敬，却很少有真正关心她的。幼时还有她的表弟宫琤时常来陪伴她，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为避嫌两人也鲜少见面了，至于顾西江虽然一直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却也一直不敢有所回应，更因为了让他早日心死和将他远远得推了出去。所以，在丞相府而言，属于她的天地就只有那一方小院。
　　直到栾青云的出现，从此他就成了云小蛮的天和地，云小蛮也一直坚信自己也是栾青云这一片天地里唯一的风景。从来没想过，原来她只是那天地里的一道彩虹，美丽过最终却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只是点缀了另一片景色。
　　而现在她的世界里那唯一的支撑塌了，她的天崩了，她的地裂了，而她的心呢？她的心又该何处安放？那个把她的心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亲手将她的心捏碎了，捏得粉碎粉碎！
　　云小蛮感觉自己的心死了，还活着做什么？一个爹不疼，夫不爱的女人，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不如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一了百了，从此背叛也好，痛苦也好，都与自己无关了，再也没有关系。
　　云小蛮紧咬着牙关，拒绝静娘的喂食，静娘一遍遍地哭求着她，云小蛮依旧紧闭双眼，仿佛死人一般。
　　就这样捱了整整三日，云小蛮整个人已经虚弱地只剩了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离去的时候，宫珏又来了。
　　“我知道你很痛苦，也知道你很绝望，但是我让你静养这几日不是为了让你来自暴自弃的。我认识的云姐姐一直是个玲珑剔透而又果断的人，就如当初你能看明白时局而毅然决然地放弃西凉顾生。
　　西江……两行清泪从云小蛮眼角滑落，终究是她负了顾西江。
　　见云小蛮终于有了反应，宫珏轻叹一声，道：“当年你失足落水小产也并非意外，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能有所出也并非是你的原因，而是栾青云这些年一直都在你的饮食里加了让人不能生育的药物。好在这些已都成过往，我的云姐姐啊，你要知道，你值得也配拥有更好的！”
　　“小宫！”云小蛮终于开口，声音喑哑无力，“为什么？”
　　宫珏暗暗舒了口气，云小蛮肯开口说话说明她缓过来了，“你跟他之间本来就只是青城山与云应祯之间的一场交易。”
　　“交易……呵呵……”云小蛮觉得很可笑，笑她的真心原来不过是别人的一场交易。她挪了挪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静娘赶紧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短短几日就消瘦得不成样，心里满是心疼。如今看她缓过来了，一颗揪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点。
　　云小蛮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挣扎了几下却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轻烟见状赶紧过来将云小蛮云轻轻地靠在自己身上。云小蛮想要开口说话，才吸了口气却引来一阵干咳。“咳咳咳……”
　　“还有一件事你需有个心里准备，”宫珏忽的面露喜色地看着云小蛮，“过几日父皇便会召见你，如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将你许给南宫凤清。”
　　云小蛮惊得瞪大了眼睛，轻烟与静娘也都是一惊。
　　云小蛮自嘲地一笑，两行清泪滑落，人生竟是这般艰难么？
　　“没想到我一个弃妇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宫珏摇摇头，却是认真地对云小蛮说道：“云姐姐，父皇绝没有想要利用你，南宫凤清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只有南宫家才能在这个时候护你周全。而且南宫凤清也已经启程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
　　“护我周全？小宫，为什么皇帝要护我周全？总不可能真是因为那个可笑的玄鸟入梦？”云小蛮虚弱地看着宫珏，如果说当年栾青云娶她是因为云相，那现在皇帝的又是为了什么？对付云相？她一颗弃子又哪里还有这样的价值。何况，云相虽然在朝中根基牢固，但也并没有到动他不得的地步，皇帝若要动他虽费些时间，却也并非难事，何必用她这颗弃子！
　　“你现在肯定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等你见了父皇一切就都知晓了。我的云姐姐啊，但愿你往后余生能幸福！”宫珏看着云小蛮心中不免感叹。
　　云小蛮心中苦笑，幸福？她还能有机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