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梦落遗尘

2、美人如斯

　　听了极妖的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妖惑都在做与不做之间徘徊。
　　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妖有多长的寿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来度过余生。
　　为了那个目标做出努力，是不是值得？
　　她本来只是好奇，只是有娱乐的心情。可是现在，似乎牵扯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本能告诉她，无间结界里封印的东西，太重要了。
　　但也许，她会不小心放出什么毁灭世界的怪物来？
　　可是看极妖的态度，似乎不担心她做什么。
　　难道其实那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妖惑很矛盾。她的理智和情感毫不客气的分割成两半，在她脑海里厮杀。
　　而且她越纠结，极妖就越开心。
　　每次看到极妖，都会被数落上两句，不知道他是想扑灭她的好奇心，还是在煽动她去做坏事。
　　其实她不用想那么多。因为极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万般无奈之下，妖惑只能自觉去找极妖解决问题。
　　比如，除了噬血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修炼方法。又比如，打开无间结界是不是有窍门的。
　　妖惑怀疑，极妖可能是乐于看她出丑，所以会瞒着一些关键的事情不说。
　　走到极妖居住的宫殿之前，妖惑再一次狠狠鄙视了极妖一番。
　　她知道帝王自古以来都有奢侈的权利。但是他一个妖，有必要把宫殿造的跟仙境似的么？
　　这让妖惑觉得自己是在九天之上而不是在妖界。
　　做妖有一点好的是，妖族可以通过气息来辨别族类。能力高的还可以看到对方的原形。
　　而身为妖王的同族，妖惑在妖宫中一直都是畅通无阻的。
　　妖惑没有在书房里找到极妖，寝宫里也不见他。
　　困惑之际，妖惑第一次在这个硕大的宫殿里巡视。
　　妖惑不会察觉不到，极妖对她格外的纵容。
　　这份感情，妖惑一直把它当成哥哥对于妹妹的关照，或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
　　当然，妖惑更加觉得，极妖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方便，才给予她那么多的方便。
　　总而言之，虽然妖惑有些害怕极妖，同时，她对极妖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和亲近感。
　　还有一种，妖惑不敢承认的感觉。如此清晰，又如此暧昧。
　　思绪纷乱间，妖惑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
　　花开繁落，枝叶交错。光与影在这里朦朦胧胧似乎成为一体。
　　妖惑被此处介于神圣与阴暗的色彩迷惑着，不禁向前走了几步。
　　越是往前走，景色越是纷繁复杂。华丽的色彩交叠，如同走马灯般一一掠过眼前。
　　妖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不听使唤。
　　她的理智不见了。灵魂，在颤抖。
　　妖惑的身体本能的抗拒着，但被某种力量吸引，不能后退。
　　当不再身不由己的前进，妖惑停在一个绿树成荫的地方。
　　碧绿的草地，参天的大树，娇艳的花朵。
　　宁静的堪比世外桃源。
　　明明知道该马上转身离去，妖惑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在犹豫了片刻后，继续向前。
　　这里的天有多蓝，这里的水有多清。
　　这里的人……该有多美？
　　妖惑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住。
　　果然是日子过的太乏味了么？现在可不是春天呀。
　　走不多时，妖惑便看见了一间不大不小的竹屋。
　　妖惑耐不住性子，小跑了过去，推开竹屋的门。
　　“有人么？”
　　唤了一声，得到的是淡淡的回音。
　　“请问有人么？”
　　妖惑稍稍提高了声音，得到的还是自己的回音。
　　妖惑咬了咬唇，关上门之后，又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
　　潺潺溪水的声音是如此的悠远清雅，妖惑寻着水声，终于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请问……”
　　那人本坐在溪边，望着溪水沉思，听闻妖惑的声音，便抬起了头。
　　那一刻，妖惑觉得，自己若是没有见过他，那这辈子，就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后来的后来，妖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感觉到危险就知难而退，如果不是因为好奇驱使见到了他，那么她是不是会心安理得的作为一只小妖活着。而与极妖的那份朦胧情感，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戛然而止。
　　他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下，长发散落松松的铺满了一身一地。飘逸的白纱下隐约可见修长而华美的身躯。他的眼帘微抬，长长的睫毛下是深邃到极致的瞳眸。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带着些诡异的美感。
　　他的美，美得既神圣又魔魅。
　　他的嘴角划开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清风拂面一般的笑意。
　　他用手轻轻撩开散落的发，对妖惑有礼的笑了笑，“姑娘是谁？为何来此？”
　　妖惑彻底被他蛊惑。
　　他的声音如清泉流入她的胸口。那低沉的轻柔的优雅无比的声线，怎不叫人沉沦。
　　谁说魔魅来着？明明是这样的神圣不可侵犯。
　　妖惑露出一抹傻笑，“那个……我叫小曼，我是迷路了，才……才误入这里的。”
　　在他面前，妖惑觉得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深怕亵渎了他。
　　他朝妖惑招了招手，“来，坐这。”
　　妖惑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点头如捣蒜，脚下更是马不停蹄的移到美人身边坐下。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熏人的柔和笑意，把妖惑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眉目祥和，伸手抚过妖惑的头顶，不带一丝邪念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妖惑觉得，自己被他救赎了。在他身边，这样的平和美好。
　　“你……你又是谁？这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妖惑仰着头，目光中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憧憬和崇拜。
　　“我叫夜渊，是妖王请来妖界做客的。我素来喜静，就要了这么个地。”夜渊每一字每一句都极尽舒缓，听着人心驰神往。
　　妖惑敲敲自己明显已经打了折扣的脑袋，“不对不对。如果你真是妖界的贵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呢？妖界也没有人谈起过你。妖王更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他也鲜少来看你吧？”
　　夜渊耐心的听着妖惑的话，等她说完，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他知我喜静，自然不会来打扰，更不会让旁人来。”
　　妖惑不禁点了点头。想着也是，他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让那些俗人看了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般和他亲近，真真是玷污了这么个人。
　　从来活的自在逍遥的妖惑，在这个人面前，竟感到了自卑与无地自容。
　　夜渊见她苦恼的模样，安慰似的抚摸她的头，“早些回去吧。这里平时不让人进。妖王若是知道了，定要罚你。”
　　妖惑享受着夜渊手掌带来的温暖舒适，眼睛忍不住舒服的眯起，“才不会呢。我们的妖王陛下是个很随性的妖。说要罚人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的。他最喜欢唬人了。”
　　她灵动的神情映在眼中，让夜渊也更为愉悦的笑着，“看来，他极是宠爱你。”
　　妖惑歪着头想了想，“是么？他老是逗我、戏弄我，不过，对我也真的是很好呢。”
　　一来二往间，妖惑也慢慢的消褪了对夜渊产生的遥不可及的感觉。
　　夜渊看她一眼，接着帮她梳理微乱的发丝。也许旁人看来非常温馨的画面，但妖惑明白，此时此景，就好比慈父对待少不更事的女儿。
　　妖惑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这个男人，离她是那样的遥远。比之日月星辰，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了，还是快回去吧。哪怕他不会罚你，也总该担忧的。”夜渊拍拍妖惑的肩膀，温言劝道。
　　妖惑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舍，笑望着他，“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么？”
　　“当然可以。”夜渊又是一笑。
　　如此容姿，如此气度，如此风采。妖惑真想多看一眼是一眼。
　　比起极妖那个大妖孽好的太多了。
　　“你不是喜静，不喜打扰么？我来真的没关系？”妖惑睁着大而明媚的眼，期盼的望着他。
　　“难道你是不明事理的闹事之徒么？你并没有打扰到我。倒是时而有人相伴，也是件乐事。”夜渊的语气之认真如同在赌咒发誓。
　　妖惑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等我下次给你带好吃好玩的。一定要等我啊。”
　　夜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极缓慢的眨了下眼，“嗯，我等你。”

　　妖惑的心情很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好。
　　通过夜渊的引路，妖惑很顺利的回到了极妖的宫殿，且一路上都哼着小调。
　　远远望见极妖，妖惑也难得的伸手招了招。
　　极妖的身形隐于树荫下，明明灭灭间，看不清神色。
　　妖惑见他不动，小跑到他身边，嘴角上扬的弧度比之过去还要多了几分。
　　极妖微微垂下眼，“去哪儿了？心情那么好？”
　　妖惑不禁把十个指头绞在一起，脸上添了一层微乎其微的薄红，“妖王大人，你是不是有一位神仙似的朋友？”
　　极妖在一瞬间顿住，他抬起眼，眼角眉梢竟没有带上往日的风情，“你见着他了？”
　　妖惑怔了怔，觉得此时此刻的极妖有些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是啊。见着了。”
　　极妖轻轻撩过发丝，露出一抹妖娆的笑，“哎，想来他日后可不好过了。本想让他清清静静的过上几千年。没想到被你这丫头给搅和了。”
　　妖惑哑然。就知道这只妖的嘴里从来说不出好话。
　　极妖凑近她，微眯的眼里尽是调侃，“怎么？他美么？起了色心？”
　　妖惑完全无语了。她到底该不该承认，其实极妖说的就是她心里想的？
　　“这男人你可就别想了。他啊……谁敢高攀呢。”极妖冲着妖惑抛了个媚眼。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被他这么一针见血的说出来，难免觉得难受。
　　“你说的对。夜渊不仅仅是长的好。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样不是高不可攀的？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与之匹配呢？”
　　妖惑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连忙抬头佯装望天。
　　极妖伸手轻弹妖惑的额头，“才化形没多久就想男人了？你还小呢。”
　　妖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作为妖来说是个小孩子，但是作为人来说，她已经是老不死了吧？
　　妖惑眼珠一动，扯住极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妖王大人，你对夜渊了解么？能够多说些他的事情给我听么？”
　　极妖低头看了眼被她霸占的袖子，又把视线移向远处，“他……应该是所有女人都愿意为他去死的男人吧。可是，他不会去在意爱他的人。无论对方为他做了多少，他都不会正眼瞧一眼的。”
　　妖惑静默了三秒，“那个，你确定不是在说你自己？”
　　话一出口妖惑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太没有水准了。听着就像是夸他又像是骂他。
　　极妖轻笑出声，“呵，被你发现了。”
　　臭妖怪！
　　妖惑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他。
　　极妖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妖惑，“他可是眼高于顶，你想让他爱上你，可比打破无间结界更困难千万倍。”
　　妖惑这次真的是被无情的打击了，一颗玻璃心简直是支离破碎。
　　“比让你爱上我还难？”妖惑当下因为气愤而口不择言。
　　极妖刹那间身体僵硬，眼眸也闪烁着奇异的神采，“……难。难多了。”
　　妖惑皱皱鼻子，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妖王大人，我无心的，你可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极妖身子软软的倒在妖惑身上，手指不规矩的挑起她的下颚，“你说，你这青涩的模样连我都提不起兴趣，如何能让他对你垂青？”
　　妖惑在心里大吼，夜渊才不是你这种没节操到处散发男性荷尔蒙的死妖孽！
　　不行，不能暴躁。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
　　极妖突然摆正了身子，又正经了神色，“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夜渊那个男人，太高贵太干净，怎么可能为了谁玷污了自己神圣的色彩？”
　　妖惑睁大了眼，与极妖对视。
　　妖惑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太重要的事情。
　　“你……”妖惑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
　　极妖两根手指阻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可以了。他不是你可以碰的人。对了，你来这里找我，有事？”
　　妖惑强忍住瞪他的冲动，拉下他的手，“我本来是想问你无间结界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好的修炼方法，或者说，进无间结界是不是可以走捷径？”
　　极妖又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不愿意饮血就给我好好修炼。”
　　妖惑捂住自己的额头倒退几步，“极妖是坏人！”
　　极妖摊手，“我本来就不是人。”
　　妖惑再次无语。这妖孽的道行怎么那么深？怎么就那么深！
　　“好了，以后没事可别去打扰他。他不喜和人接触。”极妖像对待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头。
　　“夜渊说，他不介意我去陪他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没有人说话，该有多寂寞？”妖惑不明白，她从极妖身上感受到了极妖对于夜渊此人避讳甚多。
　　“寂寞？有人相陪便不会寂寞？孤身一人就必定寂寞？你还小呢，怎么懂得？人家也不过和你客气客气，你还就当了真？”极妖露出一丝鄙视的神情。
　　极妖你除了会打击人还会什么？！妖惑腹诽道。
　　“去，别在这儿乱晃，你以为妖王整天闲着陪你解决感情问题？”极妖像赶苍蝇一样挥手。
　　妖惑此刻的想法是，为什么连如此粗俗的动作都能被他做的那么妖孽？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妖惑在内心流泪流血的情况下无比悲凉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极妖目送妖惑离开之后，眸中的色彩黯淡下来，嘴角微微划开一个嘲讽般的弧度。
　　“他永远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在体会高处不胜寒之前，他本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