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梦落遗尘

1、彼岸之花

　　当妖惑睁开眼的时候，满目的鲜红。
　　那是如同修罗场一般的色泽，艳丽的令人心惊。
　　虽然有许多疑惑，虽然思维有些停滞。
　　但是她记得现代那些高科技的数字产品，记得捧在手里就不愿放下的笔记本，记得大街上的繁华和车水马龙。
　　奇怪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记得自己是谁。
　　妖惑并不笨，也不傻。
　　在这种情况处境之下，她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字，穿越。
　　同时，眼前的景象又让她觉得，这是玄幻小说里才有的情景。
　　妖惑眨了眨眼，努力辨认出眼前的事物。
　　然后，她忍不住睁大了眼，完全被震慑住。
　　这大片大片的火红，明明就是生长于忘川河彼岸的……曼珠沙华。
　　现下妖惑脑中出现的是静静流淌的河流，位于其上的孤独萧瑟的桥，一位老婆婆立于桥边，给每一位过桥人一碗暗绿色的汤。
　　河流的彼岸，满满的红，满满的艳，满满的血色。
　　是谁，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的苍凉。而内心，却比这景色更为荒芜。
　　妖惑想，她这是……死了么？
　　为什么会死呢？怎么死的呢？她不记得。
　　如果喝了孟婆汤，她不应该把一切都忘了么？为何，还会记得那么多、那么多。
　　“族长，这些孩子长得很好，以后一定能成为我族的勇士。”
　　由远及近，响起一道属于男性的清亮声音。
　　族长？勇士？……孩子？！
　　哪里有孩子？
　　他们所说的孩子是指……这些花？
　　当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的时候，妖惑就察觉到了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和周围的那些曼珠沙华一样，她变成了一朵花，一朵绝望之花。
　　既然她们这些花被称为孩子，那么，这个族，是妖族吧？
　　妖惑无声的叹息。
　　做人不好么？怎么偏偏穿成了妖呢？
　　最悲剧的是，她是死了之后穿，还是莫名其妙穿，她根本一无所知。
　　“族长你看！化形了！”
　　？！
　　妖惑连忙抬起自己的眼皮，眼见着眼前一株株美丽而妖异的花朵慢慢变为千姿百态、万种风情的女子……和男子。
　　妖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好吧，既然是妖，男人是花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长得……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随后妖惑却发现，所有人……妖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妖惑很想把自己埋进土里重新生长一遍。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化形，毕竟这是她做妖的第一天。
　　“族长，你说这……”
　　来人走近了，妖惑才看清这两只妖。
　　血红的发，血红的眸，长相妖异而魅惑。
　　这就是曼珠沙华的姿态么。
　　虽说是族长，也知道他的年纪必定很大，但他的容貌，让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难道说，选族长是靠挑脸蛋的？
　　妖惑撇撇嘴。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凡是有法力的人都知道，所谓化形，法力越是高深，化成的形体越是美丽。
　　曼珠沙华一族的族长，是个成熟美丽的男人。
　　而且非常强大。
　　他拥有比这世间任何女子都要瑰丽的容颜，让妖惑看着他，忘了语言。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纤长的指尖不知点在妖惑哪里，她不禁轻轻一颤。
　　“极……妖。”妖惑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现在的声音，轻盈而空灵。
　　美好的不像是妖。
　　“嗯。我是。”
　　极妖，将曼珠沙华的本质发挥到极致的妖。妖族的王者。
　　既是曼珠沙华一族的族长，也是妖界的王。
　　妖惑很奇怪。自己到底是不是穿越？或者只是失意了？
　　不然，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名字，自己会知道？
　　难道是妖类的本性？对于执掌自己命运的人，本能的知道？
　　在妖惑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极妖已经巧妙的施了法。
　　转眼间，还是一朵娇嫩无比的花朵的妖惑，变成了一个身形娇弱的女子。
　　继承着曼珠沙华的妖美，同时又纯洁的如同仙女的形体，妖惑。
　　四周的妖都朝极妖软软的伏下身跪拜。妖惑也连忙趴跪下来。
　　作为妖来说，妖惑太单纯，太善良，太纯粹。
　　她没有妖娆的体态，没有魅惑的眼神，更加没有撩拨人的本事。
　　妖惑始终确信，自己是个人类，是个本分的人类。
　　极妖单薄的唇微微勾起，“你唤什么名？”
　　妖惑疑惑着，沉默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便大着胆子抬起头。
　　极妖美丽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流光溢彩，直直把人吸了进去。
　　妖惑忍住倒吸一口气的冲动，摇了摇头，“不知道。”
　　连妖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排斥，排斥别人知道，排斥说出口。
　　她觉得，妖惑这个名，带点禁忌的意味。
　　极妖眯了眯眼，手指若有似无的在下颚滑动，“嗯……那便叫，小曼吧。”
　　妖惑可以发誓，在这一刻她清楚的看到这个男人眼中的促狭。
　　曼者，慢也。
　　这不过是为了说明，她化形比旁的妖慢，而且还是依靠他化的形。
　　“多谢族长赐名。”
　　妖惑会疑惑很多事，唯独忘了疑惑，为什么她可以那么适应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为什么那么理所当然的对极妖尊敬之至。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
　　妖惑在妖界心安理得的生活了十年之后，她更为心安理得的忘了，自己那曾经的名。
　　也许，她自己，想要忘记。
　　十年的时间，对妖类来说弹指一挥间。对人类来说，已经是太长太长了。
　　妖惑有时候忍不住想到，对人类来说，人生有几个十年？
　　她又忘了想，为什么在她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同时，对于“十年”，感觉不过须臾。

　　在妖界的生活很平淡。没有所谓打打杀杀，更加没有妖惑认知中的采阴补阳之类邪恶的东西。妖族，比她过去所遇到过的任何族类都要向往和平美好。
　　妖惑每每看到极妖都会想，是因为，妖界有了这样的王者，才会变得如此世外桃源吧。
　　当一个人、现在是一个妖，熟悉了自己的生活环境之后，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小心谨慎。过于平静的生活总是让人有点心痒痒，如此，妖惑有了做坏事的念头。
　　妖界中有着被立为禁忌中的禁忌的地方和传说，被妖族世世代代口耳相传，已经传的神乎其神，哪怕被不小心提起，都能引得妖族颤抖不已。
　　传说什么的，时间越久，越是离谱的很。
　　妖惑才不信他们说的那些，只是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秘密。
　　嗯，说起这个传说，说的是在妖界与魔界的交界处，有个类似时空缝隙的存在。在那里，封印着足以毁灭妖族的力量。不仅仅是妖族，如果封印打破，也许会连同魔界也毁灭殆尽。
　　妖惑第一次听这个传说的时候，足足愣了十秒钟。
　　她脑子里想的是，妈妈呀，这个玄幻，未免也太玄了吧？
　　然后她的大脑回路重新工作，理智告诉她，封印的可能是什么神器啊什么魔兽啊之类的。
　　毁灭不毁灭的她不知道。但，死物受人控制，活物受自身控制。
　　人家就算有毁灭妖界的力量，也不一定就有这个心啊。
　　妖惑总结，看来杞人忧天不是人类的专利啊。
　　说实话，妖惑没胆去向极妖求证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她只能自己去实践出真知。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无聊了。
　　妖惑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修炼、玩乐、修炼、玩乐。
　　据说，像妖惑这样花成妖的，只要吸收日月精华就能存活，食物什么的吃下去那是浪费。
　　当然，要她吸收肥料，她宁愿死过去再穿一次。
　　妖惑问过极妖，有没有快速简洁的修炼方法，每天吸收日月精华太慢了，自己修炼又太辛苦了。
　　妖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极妖的反应。
　　他魅惑的眸子半眯，慵懒的看着她，眼中柔柔散散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他笑着，抿着的薄唇透着绮丽的色彩。
　　他说，曼珠沙华，嗜血而生。
　　就这么八个字，让妖惑再也不敢靠近极妖这个妖。
　　其实极妖没有要她去吸血什么的，但是他的话简直如同梦魇一般，时时刻刻撩动她的心。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失控，会渴望血的味道。
　　这不是邪念。而是本能。
　　如同血族不噬血便无法存活。
　　她怕，会抑制不住。
　　但是妖惑没有想过，是否有人，愿意为她献出鲜血。
　　曼珠沙华，能够通过交换血液来达到双修的效果。
　　这些，妖惑都没有想。
　　她不敢想。
　　跑的有点远了，话题再回到当下。
　　连续三个月，妖惑几乎走遍了妖界的边界，哪里见过什么缝隙缺口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妖怪倒是见了不少。
　　其实妖惑觉得，自己也算是长了见识的。
　　对了，妖惑为了证实所谓的传说，特意苦练了灵魂出窍。
　　所以如今妖惑的日常生活要分为两部分，身体和灵魂。
　　身体扎根在家门口吸收大自然的精华，而灵魂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让妖惑深深的体会到当鬼的好处。
　　而这一天妖惑依旧是无功而返的时候，发现尊敬的妖王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肉身。
　　虽然妖惑没有了身体，却似乎真切的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舍得回来了？”极妖的道行，自然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妖惑的灵体和□□。
　　妖惑秉持着亡羊补牢的心态，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去。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躯体，妖惑挂着三分歉意三分讨好四分怯懦的笑容眼巴巴的看着极妖。
　　极妖被她这副可怜相逗得轻笑了出来，“说说，去哪儿野了？”
　　妖惑心里的小九九极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善于心理战，喜欢戏耍他人。
　　很明显的，妖惑这个与众不同的妖让妖王大人找到了乐趣。
　　妖惑心虚的垂下眼，“那个……我就是四处走走，了解一下环境。”
　　极妖略一挥手，一座软榻出现在他身后，他便风情万种的倚在榻上，微眯的眼饶有兴致的直视妖惑。
　　“继续说，我听着呢。”极妖朝妖惑笑了笑。
　　“……”这……要她说什么啊？
　　在极妖毫不掩饰的视线攻势下，妖惑没有悬念的投降了。
　　“妖王大人，其实，我很好奇妖界流传的传说。你是妖王，应该是最了解这件事的吧？”说这话的时候，妖惑根本不认为极妖会告诉她。
　　极妖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嗯……这件事啊。”
　　妖惑在内心抚额，不行，这只妖太厉害，她没法招架的住。
　　极妖抬起袖子掩嘴一笑，“既然是传说，自然真假参半。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进入无间结界，是不可能的。”
　　无间结界？
　　妖惑知道这绝对是关键。
　　“无间结界是什么？”妖惑心急的问了出来。
　　极妖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妖惑觉得，他此刻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明明那么明媚妖娆的男人，为何他眼中会有类似哀愁忧伤的东西存在？
　　“无间结界……是魔界皇族才拥有的能力。是绝对坚固的结界，除了拥有强大魔力的皇族外，哪怕是神也无法将其摧毁。”极妖的深思看似已经飘得很远。
　　“那我岂不是永远也没办法亲眼看看那个封印了？”妖惑用很小的声音抱怨。
　　“若是你法力足够，又得其法门，进去是不成问题的。”极妖一改之前恍惚的模样，又恢复撩人的笑意。
　　妖惑开始头疼了。
　　这不就代表，她不仅要将所有关于无间结界的资料都查个遍，外加要有能够接近极妖这种级别的法力？
　　果然，就像她玩过的游戏一样，过这种任务就是不停的调查和升级。
　　难道最后还会让她这个外观是妖内芯是人的半妖去挑战最终BOSS么？
　　妖惑开始心慌了。
　　还是……放弃吧？
　　可是，好不甘心啊。
　　极妖看着此刻沉浸在纠结心理的妖惑，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若你愿意……吸食法力高强之妖的血，修为必定大增。”极妖风轻云淡的提醒道。
　　他的话对于妖惑来说可谓是平地一声雷。
　　不，不行。说什么也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妖惑当下毫不犹豫的摇头。
　　极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很多年以后，当妖惑不再是妖界的一个小小花妖的时候，她才明白，那只妖所说的每句话的含义。谁负谁多些，又有谁能算清呢。
　　而如今，在妖惑眼里，极妖的眼神是戏谑的，姿态是充满诱惑的，话语是撩拨人心的。
　　几分真，几分假，她无法分辨。
　　极妖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衣摆，“我可是很期待你的作为的。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个妖是存心要看好戏才是真吧？
　　“妖王慢走，恕不远送。”妖惑发觉自己的语气竟带上了赌气的成分，不禁懊恼。
　　极妖在这里，静静的望着妖惑那张符合妖的艳丽脸庞。
　　想起多少年前，那个人曾苦涩着脸问他，容貌真的那么重要么？难道容貌变了，就不再是她了么？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看的，是你的心。
　　那个人笑的很美丽，握住他的手，说，极妖你真好。如果是你，就好了。
　　可惜，不是。
　　方才的话，他都只说了一半。她却已不想听。
　　妖惑目送极妖离去的身影，竟透过他的背影感受到了几分荒凉。
　　她是眼花了么？
　　而妖惑绝对不会知道，这个风华绝代、自负傲然的妖王极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些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