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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下) ...

  •   我叫寒曦。

      你若问我是谁,我无从回答,因为我是孤儿!

      听师傅说,在一个寒冬的平旦,屋内火盆发出“砰砰——”的声响,炕头上的小孩,也就是我的大师兄平岁,还在与周公梦游。

      那时,我的师母还在,她坐在已有些破旧的圆桌上,正打算做厚一点的衣裳,给师兄大过年的时候穿。

      可就在这时,屋外却响起了一阵啼哭声,师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忙推开门去看。

      啼哭声是由家门口的女婴发出,而这个女婴便是我。

      我成了弃婴!

      冷风嗖嗖,吹在人脸上生疼的,但师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女子,瘦弱的臂弯处,在这冷暖未知的人世间,给予了当时尚襁褓中的我,一丝温暖。

      人们都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我却很欣赏飞蛾,为什么呢?大概是它一直向往光明处,哪怕知道前方会带走它的生命,却依然义无反顾。

      我做不到!

      我承认,有时候我不如一只飞蛾。

      我师傅是中原有名的优伶,他曾是梨园弟子,在戏台上稳坐花旦之位,后来自己带起了戏班子,为报答师公的养育之恩,取名为花苑。

      你肯定会问,为何不接班以前的梨园?

      那我会回你:“当年发生了一件事大事儿!”

      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梨园除了师傅,无一人幸免,全都葬身于血海之中。

      是了,那时候我还小,估摸着刚会走路,世间险恶我一概不知。

      大师兄是师傅的独子,年长我几岁,他后来告诉过我,那天他看他爹满眼通红,青丝都有些白了,人老了好几岁,一直落泪,哽咽着。

      都说男儿当自强,有泪不轻弹,但情到深处,却是不能不诉离殇。

      后来,师傅有了自个的戏班子,专收有点天赋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这日子一天天过的,紧巴巴的,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师母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师母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事儿发生的太过突然,仿佛发生在须臾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这让本就备受打击的师傅,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时候我刚懂人情世故,五岁左右吧,反正是不小了,第一次看到师傅哭的如此伤心。

      只是后来,师傅变得不那么爱笑了,可以说是不言苟笑。

      师傅也变得越来越严格了,他算得上严师,童伶们无不抱怨他多么多么凶:劈叉劈不下去就按着他们的肩狠狠压下去,不让他们动,动一下晚饭没了,还多一个时辰的练功时间,这样一来,谁敢乱动?

      可要说严师,我总感觉师傅没有其他师傅那么严,至少他不会真正不给饭吃。

      大师兄也师从师傅,比我晚一点,开始学唱戏。

      师傅对他,比对我们这一帮弟子,还要严格。

      师傅常常手持戒尺,若大师兄有一点儿差错,立刻就挥下去。

      当时我只是远远看着,听到“啪——”的一声,总要忍不住抖一抖。

      但师傅,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学唱戏。

      说的好听我们是优伶,不好听就是戏子,与娼妓并无不同。

      师傅把我当做闺女,师母逝世后,他并没有苛刻过我,甚至对我,比以往更好。

      我总能听他叹气的说道:“嫣儿,你捡的孩子越来越像你了。”

      我时常在想,我和师母很像吗?不,或许我不会在严冬,外面刮着寒风时,听到孩童啼哭声,就离开有火盆取暖的屋子。

      师母走后,日子过得有些艰辛,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可师傅和大师兄,总会把最好的给我,哪怕他们饿肚子、没新衣裳穿。

      我本是无意,有次闲来无事,打开师傅桌台上的一本册子,不知怎么越看越入迷,竟还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一从你嫁朱门,锁歌楼,叠舞裙;寒风冷雪,哭杀香君。”我唱道,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女子,她不屈服,一头撞在栏杆上,血溅诗扇,为后人所歌颂赞扬。

      不巧,被师傅撞见。

      我永远记得那日师傅诧异的眼光扫过我,随后露出了不曾见的笑容,疾步走到我跟前,揉了揉我的脑袋,对我说:“小曦真有天赋。”

      随后,师傅开始教我学唱戏。

      一般弟子,入戏班子,都是先由师兄带,若有花旦或青衣的本领,再由师傅教。

      我不同,直接由师傅倾囊相授。

      师傅其实什么都会唱,但最拿手的是花旦,所以戏台上做了多年的花旦角色。

      女子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的身份在这戏班子就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这是坏了祖师爷的规矩啊!

      祖师爷从未说过有这个规矩呀!我闻所未闻,后知后觉是有人要搞师傅,砸他的台子。

      说实话,我挺喜欢唱戏的,故事中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追求和骨气。

      至少,我是没有的。

      你若给我一块鸡腿,让我叫一声爷,我是会叫的。

      我没有吃过鸡腿,对于一个从未吃过糖果,不知道甜是何味的小孩说,这诱惑太大了。

      每次我上台,总要偷得一些光阴,那些好的不好的角色,与戏台下的我无关。

      为了不让师傅为难,人前,我是一身男儿装;人后,我是身着百褶如意裙。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师傅、大师兄和入戏班子有段日子的同门。

      师傅和大师兄肯定不会说,因为他们是我寒曦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同门不好说,总怕他们会说漏嘴,所以师傅又立下了一条班规:不许多嘴多舌!

      师傅为我好,戒尺从未打在过我身上,就连大师兄都有些羡慕,语气酸溜溜的说道:“师妹,师傅对你真好!”

      而我总会说:“师兄,师傅并未对我很偏心。”

      我要是唱不好,练不好,师傅也是会骂我的,只是没有对其他人那样,动则打骂不止。

      我暗中庆幸,我还是被上苍眷恋过的,至少我没经受过裹脚之痛。

      戏台上的花旦青衣,总由男子来演,这女子的三寸金莲,总要花不少的精力去学,我也不例外,但师傅从未想过让我裹足。

      为此,我一直在努力练吊嗓劈叉这类的基本功,不求能超过师傅,只求能得到师傅心目中的认可。

      其实我说不上勤奋,只是师傅师兄养育了我,古人说过“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百善孝为先”,所以我不能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学唱戏再枯燥无味,也要学下去,这毕竟是我看家本事,怎能丢了?

      但词也有唱错或唱不好的时,师傅总会故意虎着一张脸,详怒道:“再不好好学,为师可要家法伺候了!”

      孩提时我总会被吓到,但稍微年长时,我明白师傅的用心良苦,总会朝他吐舌,再说上一句:“师傅放心,徒儿谨记于心!”

      而师傅总会被我给逗乐了,紧绷的脸一瞬间柔和了下来,还不忘嗔道:“就你机灵!要是下次没练好,为师可真打了!”

      但师傅刀子嘴豆腐心,哪里舍得真打我呢!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的,院内的杏花谢了桃花再开,夏天还可以在树下纳凉,看到落叶就知道秋天已经来了。

      而我,年复一年,已经是大姑娘了。

      我在师傅师兄面前身着刺绣妆花裙,头绾一只珠光血钗,两边蝉鬓由祥云压鬓簪点缀,额间的梅花图案比以往更加夺目,朱唇涂上一点胭脂后,更有几分羞涩藏里头。

      大师兄看到我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惊叹道:“师妹真是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啊!”

      而师傅笑着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没想到一眨眼,小曦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我不说话,只是笑笑,心里却纳闷师傅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叫我穿起女儿家的衣裳?

      当然,不需要我想,就又听师傅说道:“小曦可知今个是什么日子?”

      我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解地看向师傅。

      师傅淡笑道:“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

      我恍然大悟,微微侧头撇向师傅身后的大师兄,他正在捂嘴偷笑,眼里的喜悦和宠溺,是遮盖不了的。

      我的眼帘瞬间被泪打湿,一直低头不语,师傅察觉出我的不对劲,看到我两眼红红的,打笑道:“怎么还哭了?这么大喜的日子,小曦要及笄了,怎么还跟一个孩童一样,这么爱哭?”

      “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大师兄替我圆场:“爹,小曦明显感动的说不出话,您还不让咱们的花旦儿上桌吃长寿面?”

      师傅听完,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怎么能亏待咱们的花旦儿呢!来!上桌吃面啰~”

      我努力扯出一抹微笑,点点头,和着师傅师兄的祝福,吃下了这碗长寿面。

      这大抵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面了吧!

      用完午膳,师傅允我和师兄休沐一天,让师兄带我上街逛逛。

      临行前,我还是换回了常穿的鸦青色深衣,女儿装我只愿在家人面前穿,出门的话还是有些不习惯,师傅当然是随我了,只是大师兄觉得有些可惜。

      我问:“你可惜什么?”

      大师兄说:“你是不知道铜镜中的美人儿有多好看!”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美人儿”是我。

      我白了他一眼,又听他说:“可惜还被大饱眼福呢,你就换回以前的衣裳。”

      我又白了他一眼。

      走到街上的时候,我总想一个人去看看,师兄为我买了发簪,说是送给我的笄礼,我欣然接受。

      再之后我打发师兄回去,师兄临走前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小师妹,你嫌弃师兄了?”

      “......”半晌我毫不留情的说:“是的!”

      可没想到他竟假装哭了起来,我可真是头疼,好言好语可将这尊大佛给打发走了。

      我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东市走走西市看看,就在感觉玩的差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大喊:“来人啊!劫色了!”

      我当下便飞奔过去,见是一个花容月貌般的姑娘,我心下一动。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在听到有人呼喊,我便放下了手中的玩意儿,向其行去。

      我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往姑娘所指的方向行去。

      我练过功的,脚劲丝毫不弱于任何男子,于是就这么轻松的,将小偷捉拿下,带给姑娘处置。

      姑娘放过那贼人,我是很惊讶的,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我第一次觉得有人这么可爱,便无意识的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就见那姑娘白了我一眼,临走时还报了自己的名。

      “我叫唐苒苒。”

      苒苒齐芳草,飘飘笑断蓬。

      这名,真好听!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从你嫁朱门,锁歌楼,叠舞裙;寒风冷雪,哭杀香君。”选自《桃花扇》
    我最近真是怕了,那么多人被举报cx,所以我还是做个百度百科,来科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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