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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芍药花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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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顾昀已离开我两年了,这两年里,我独自去了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先是应天,再是北冥,然后是南冥……
等这些地方都踏遍了,我独自站在天地结界处,不知该去向何方。淡淡的云气在江离芷草间穿行,天边有大鹏飞过,海中有大鲲游戏。漫漫春日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可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从未想过,顾昀离开后,这偌大人世于我,竟无一处容身。
后来,我去了顾昀曾居住的竹楼,屋中已蒙了尘,一切陈设依旧,墙上还挂着他的画像。
我坐在药室里,这里是他待得最多的地方。虽他已走,我却觉得他好像仍在我身边。
木桌上留了他曾采摘来的药,和一罐茶叶。我恍然又想起那个雪天,我们在雪地里煮茶,我说,“我一辈子都陪着你治病救人好不好?”
顾昀,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楼前的芍药已开了,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风拂过又飘起来,飘进药室。我仿佛又看见顾昀含笑朝我走来,我欣然走过去想要抱住他,他却又在我指尖刚触及到他时消失了。
我在这里待了几年,一个人在这里替人医病,一个人出门采药,做他曾经在这里做过的事。
后来,父亲将炎帝之位传给了我,我不得不回天上。那些时日,我觉得整座宫殿都格外冰冷。起初几天,我有意梦到他,他却从不在我梦中出现。我去求兔儿神让我梦到他,兔儿神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淡淡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我执意相求,他便赠了我一个玉枕,他说,当我想梦到他时,就在玉枕上抹两滴血,再枕以入眠。
我照做了,是以当夜,我梦到了他。
梦中五月春深,芍药盛放。他一身喜服坐在床边,我亦是一身喜服。浅淡的药草香在鼻息间萦绕,我抬起他的下巴,缓缓吻了上去,他按住我的手欺身压上来。红烛罗幕,一转梦里暖帐几重。
梦里不知身是客,只有在梦里,方能得片刻欢愉。
往后,我梦到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段。梦里我已与他一直生活在一起,有时他坐在窗边捣药,我便在边上给他递药草;有时是他给人诊脉,我就坐在药室里煎药。
这样的日子我十分满意,他虽已亡,我却仍能日日见他。若能这样过一辈子,也算得上是厮守了。
再过两年,一个春天,一朝暖日融融,我坐在三珠神木的枝干上晒太阳。突然云霞潋滟处浮起一朵祥云,只见金虹兴冲冲地来寻我,扬言自己去了趟南冥,无意中知道了个大好事。
我笑不出来,静静看着他。
他告诉我,鲛珠的另一个名字,是藏魂珠。
我心中一动,高兴得竟有些晕眩。我问他,“此话何解?”
他说,战时顾昀死在先帝剑下,本该魂飞魄散,但舜湘赠他的鲛珠恰好护住了一魄。此时他的那一魄正在鲛珠里沉睡。
他将珠子递给我,“只是顾公子当日受伤太重,这一魄不知何时能养全,”他含笑看着我道,“但不管如何,总算还是活着。”
我从怀中拿出鲛珠,一时热泪盈眶,此情谁知味?
我将玉枕还给了兔儿神,在宫室中种满了芍药。
许多年后,芍药都开花了,我坐在宫殿中拿出藏魂珠托在手心,它无甚异动,但我心里却不似先前那样空旷了。
尽管我不能似从前那样触碰到他的躯体,但我可以鲜明地感知到藏魂珠上的温度,很温暖,就如同他的怀抱一样。不论如何,总归他还是活着,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