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三七丶羽

9、等闲面

　　“小烟儿……”

　　楚寒烟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和墨晨心并肩在校园里走圈。

　　虽然知道这么随意旷课并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但她还是忍不住任由自己做事。就算事后被老师骂一顿，和待在那个充满猜忌与怀疑的地方相比，对她而言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选择。

　　“她们对我，可是连朋友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哦。”楚寒烟自嘲地笑了笑，“也对，风纪二族身份地位最尊贵的长凰怎么会跟我这个没名没姓的小老百姓当朋友。她们不算计我利用我杀了我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小烟儿……”墨晨心心里不是滋味，欲言又止，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来。

　　当年的楚非翎不知所踪，而楚寒烟却好巧不巧地在这个关键节点现身。楚族血脉，仅仅二十三日就能拥有的强大王权之力和浮光楼月氏独特的庇护态度，刚开始连她都差点相信楚寒烟就是失踪已久的楚非翎，更何况是那两个根本就没有参加过楚墨之战，不晓得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么惨烈的天之骄子呢。

　　不过最后她还是从月浮生不应出现的态度话语中和时光溯洄大阵中寻到了楚寒烟有可能不是楚非翎的端倪。

　　毕竟，楚非翎就是楚非翎，就算失了忆，体内的王权之力还在。若借助月氏的帮助，根本用不了二十三日就能恢复原来的武功，更别提需要时光溯洄大阵了。

　　再者，月浮生那样尊敬楚非翎，而在时光溯洄大阵中套阵中阵又是危险万分，他怎么敢冒险让完全失忆的楚非翎进入那等危险恐怖之地？

　　最重要的是，当楚寒烟从大阵中破阵而出的时候，月浮生的眼神没有半分担忧内疚亦或是情深义重。就算是有点欢喜，也只能硬生生解释为楚族有望复兴的开心吧。

　　楚寒烟不知道墨晨心内心在想什么，但总归是想为那两个人开脱的吧。她看着她出神，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对不起，你不要……”因此不开心五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阵细思极恐令人心寒的危机感突然弥漫在墨晨心的四肢百骸当中，“什么人！”

　　灰蓝色的王权之力暴涨一米开外，瞬间严严实实护住了楚寒烟。巨大的力量相撞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脆弱的身子骨都要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只好赶紧调动体内的王权之力缓解不适，总算喘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楚寒烟被墨晨心护在力量所及范围内，暗自恼怒。

　　她花了整整二十三年才堪堪闯过的那九个不可说不是危机四伏的大阵。各种各样的敌人、各种各样的暗器、各种各样的突袭、各种各样的刺杀搞得人身心俱疲。明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警惕性锻炼的很高了，否则她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去，可是怎么现在连这么重的杀意都没感觉到呢？

　　突然，背后又是一道袭击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冲了过来。楚寒烟看了看正在迎敌来不及腾出手化解背后攻击的墨晨心，微一咬牙，主动跳出保护圈。虽然知道自己这短短二十三年的道行比不得像墨晨心这样百多年的，但现在危急时刻，她不能拖累她。

　　明黄色的王权之力在周身聚集，右手手背上一个微小的花纹逐渐变大。楚寒烟右掌轻轻一扬，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出现在了她手掌上。

　　密室捡的契约兵刃，无谶。

　　她与背后的黑衣人战在一处，本来觉得至少能撑一阵，却不成想自己弱的不像样，一上来便被一剑划破了左臂。

　　mmp，她骂了一句。

　　突然看到他身上比墨晨心的对手还要浓郁的多的黑气，楚寒烟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追杀我的黑衣人。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糟了。

　　他们的目标是她。

　　楚寒烟紧紧咬住后槽牙，硬生生把本来就没有保留的王权之力又提升了几个层次，总算是接下了黑衣人的一道攻击。将明黄色的王权之力外放到最大，她到处乱窜着闪躲着，尽量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蓦地，黑衣人后退了一步，双手捏起复杂的诀。她看着这招起手势，心下一惊。

　　是堕仙界！

　　一枚黑色凝实的巨大手印集结在黑衣人头顶上，楚寒烟眼见躲不得，右手挽了个枪花迎着手掌就指了上去。

　　一枪一掌，孰破孰存，就在这一道攻击之间！

　　无谶锋锐的枪芒和内力掌相撞的那一刻，楚寒烟感到铺天盖地的压力几乎要碾碎她的身躯。她破口骂了一句。怎么回事，她至少也是苦修过23年成功闯过楚族试炼大阵的，怎么能被压制成这个样子！

　　四海绝！

　　银枪怒然横扫，楚寒烟总算黑衣人身上找了一处破绽。枪尖挑刺，她迎着对方剑芒凌厉的攻势，在瞬息之间飞速变换了几种步伐。最后一击，她几乎使用了自己的全力。

　　唇间一抹鲜血逸出，她并不理会，也是没法理会，只是凭着意志握着无谶和黑衣人对抗。

　　蓦地，那黑衣人直直的对上了楚寒烟的眼睛。那是一双类似欧洲人深蓝色的眼睛，透着点点幽邃的寒光。

　　楚寒烟下意识一愣，却见他寻了一个破绽，左手一抹幽暗的冷光直直向她右下腹刺来！

　　楚寒烟顿时抽身回转，奈何对方速度太快我躲闪不急，只好硬生生受了。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和那种撕裂那一刹那的痛感拼命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咬牙闷哼一声忍住想要去捂住正汩汩流血的伤口，趁着黑衣人前倾身体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同时，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正中目标。

　　“找死！”

　　黑衣人怒然喝了一声，甚至连那一双深蓝色从未有过起伏的深邃眸子在那一刻染上了一股阴鸷的气息。

　　糟糕，似乎把人惹毛了。

　　楚寒烟想也不想先下手为强，可在枪尖真正刺到眼前的黑影时，她脚下一个踉跄。瞬间，眼前真实的黑色影子化作了虚无。

　　幻影！

　　一刹那，黑衣人变作了两个，然后是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六十四个……

　　哦凑。

　　她还不想做数列求和题。

　　楚寒烟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狠辣起来。没办法了！

　　无谶被迅速收回体内，下一秒，楚寒烟手上多了数张摆得纷乱复杂的符纸——爆破阵！

　　谁告诉过你阵法只能接住外物而且只能在别处施展？

　　楚寒烟的笑容在瞬间变得诡异复杂，那一刻她连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都不知道，只觉得好爽。

　　每一道符纸的罗列都在损耗着她自身的王权之力甚至神魄之力，但这上面的每一笔每一划都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阵兴奋。

　　“楚寒烟！你疯了！”

　　叫什么叫，没看她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吗？楚寒烟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催动爆破阵的那一刹，巨大的威力炸在了她的身上，也瞬间席卷了层层叠叠围住她的2的n次方个黑衣人。

　　她看到自己浑身的血肉正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牵动着皮肤下密密麻麻的神经和毛细血管露出恐怖的人体本状。

　　“小烟儿！”尘烟逐渐散去，墨晨心红着一双眼惶恐脸映入楚寒烟的眼帘。在看到她的时候，墨晨心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

　　“吼什么吼，一个幻阵而已也把你搞成这样？”楚寒烟自认脆弱的身躯承受不住她庞大的体积，赶忙往旁边一让，结果她居然中途改道，逆着惯性以更加快的速度朝她扑了过来。

　　躲闪不急的她被撞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幻阵？那你的伤口这真是真实得很。”墨晨心看着她身上杂七杂八深深浅浅的伤痕，问出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麻痹！

　　她们两个确一不小心入了幻阵，而且是从她眼中的墨晨心遇袭开始的，只不过墨晨心现在看来是脱离幻阵并很快搞死了背后那个人罢了。只是墨晨心没有想到，楚寒烟在最后那个关头居然会以血肉为媒实施爆破阵！

　　“不谈这个。设阵之人你可有知晓？问出点什么来没有？”楚寒烟打死不承认自己会菜得因为一些幻象受伤，赶紧转移话题。

　　“他就在那儿啊。不过……他现在这个状态，你确定要让我上前问话？”墨晨心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指了一个方向。

　　楚寒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了一个树边躺着的黑衣人，还是死透了的那种。

　　楚寒烟：？？？？

　　墨晨心你到底干些了什么？
　　…………………………

　　北风吹，江上寒。棉絮一般的雪花轻柔从天上飘落，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绒装。时近年关，街上许多小店都关门歇业。万家安定，百姓祈福，整个市区都沉浸在温馨和谐的气氛中。

　　一阵温柔的说话声把楚寒烟从温柔乡里唤醒，她揉着惺忪迷离的睡眼打着哈欠坐起来，看着眼前风韵成熟的女性，直觉又栽倒在了床上。

　　“烟儿，起床啦，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啦……”

　　“让我再睡一会儿……” 楚寒烟捂住脸咕哝了一句。

　　梁潇轻笑着弹了她一个小爆栗，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愉悦：“睡啥啊，等放假了有的是时间让你睡。快点起床吃饭，待会去上学考试去。”

　　“唔。”楚寒烟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尚未清醒的思路。自从上次在校园里遇刺之后，她就再也没敢在宿舍住过，所以也不知现在长源怎么样了……

　　长源mmp，早知道堕仙界打的是她的主意，她死也不会报考长源！上次幻阵的事情她当时不觉得怎么样，后来仔细回想一下之后就觉得毛骨悚然。若是没有墨晨心，她现在恐怕连尸体都要长毛了！

　　该死的长源，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打她的主意，还往死里打！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厚爱！

　　不对，确切地说，楚非翎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们厚爱！就那传说中的天外之物么？

　　“妈，爸呢？”楚寒烟甩掉脑子里这堆不愉快的破烂事走出卧室，看着桌子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不禁食指大动。蓦地发现餐桌上少了楚惊旭的身影，不禁一愣。

　　梁潇微微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楚寒烟，只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问题：“等开学之后，你可想要转学？”

　　想想想，当然想！长源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会不想离开！哎呦，到底还是妈懂我呐！

　　楚寒烟刚想大力赞扬爸妈的英明决策，突然回想起当时大战过后她受了一堆伤流了一堆血之后班主任害怕地通知了家长来，楚惊旭和梁潇一个个怒目圆睁怒发冲冠的样子，她就有些发怵。

　　只是当他们看着墨晨心的时候，眼底的复杂一览无余。

　　毕竟她是灭国仇人的后裔。虽然她楚寒烟无所谓，恐怕楚惊旭梁潇心里的芥蒂还是难以去除吧？

　　“有点吧。”楚寒烟故意把脸上的狂喜压住，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已经去给你办转学了，等过几天收到通知，我们开学就去二中吧，然后我们走读好吗？”梁潇并没有被她唬住，如是说道。

　　！！二中！！！

　　二中可是她们市里的最好的高中，也是市里每个孩子从小就被爸妈期待能考上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孩子不是学霸就是学神，每年考上国内外顶尖大学的都能几百吨几百吨的数。

　　她小时候也经常听爸妈念叨要是能考上二中就好了，奈何中考时成绩还是有些抱歉。在那所学校里大家都是在拼命地学习学习学习，肯定不会跟长源似的总闹一些没必要的幺蛾子。

　　转去二中，是她曾经一直梦寐的最棒的选择！

　　“太好了，谢谢你们。”楚寒烟由衷地笑着。果然世上只有爸妈好，你想做什么厌恶什么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根本用不着现考虑。

　　“呵呵，你是我的女儿啊。”梁潇笑着喝了一口汤，眉间却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长源的事情千万不能往外说，你的王权之力也万万不可露面。当初我们没仔细思考就同意你报考长源，是爸妈的不对，希望这一次，你可以向之前一样在学校里快快乐乐，真真正正找到你想要走到路。”

　　“好。”

　　…………………………

　　考完最后一科化学，楚寒烟缓缓舒了一口气。午饭过后，她一个人徜徉在偌大的校园内。

　　凛冽的寒风冻的人手指生疼，但她却依旧感觉不到似的。校园里各种熟悉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那栋害人不浅的实验楼都引起了她的情丝，让她感觉到了一些犹豫与踌躇。

　　就要这么转学了？

　　离开吧，赶紧离开，越远越好。当年叔叔婶婶就跟爸妈说了，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笑她竟然还执念这里，难道是舍不得这一身王权之力么？

　　汹涌澎湃的力量在她体内集结，霎那间，她的手心上就多了一抹黄色。那黄色单纯干净，只是颜色早已就原来的淡黄转变为了艳丽的明黄，稍稍透着一些金色。

　　她貌似又进阶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楚寒烟的肩上，把她吓了一跳。她来不及仔细思考，下意识一掌就拍了上去。

　　“哎呦！啊呀，小烟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熟悉的声音和王权之力传来，楚寒烟翻了个白眼，立马收起力量，挑眉看着眼前捂着腹部疼得呲牙咧嘴的墨晨心，轻轻笑了一声。

　　“活该咯。”楚寒烟忍不住笑，但仍然不放弃无辜地摊了一下手。

　　“嗯？”墨晨心用一种“我就看你演”的表情盯着她，最后还是决定像个人一样说话，“你说你，甩开我们自个儿吃饭也就罢了，在校园里乱跑啥啊。长源这么大，你迷路了怎么办？”

　　言下之意，长源这么大，若是向上次那样有心人埋伏，万一再出什么情况怎么办？

　　“我也不是吃素的。”楚寒烟冷冷一笑。上次她保命底牌还没使呢，暗害她？他们倒试试。

　　不过，她马上就要离开长源了，是不是应该跟老朋友们道个别？因为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这一年半的相处里，她还挺开心。

　　“墨晨心呐，等明年开了学，我就去二中了。”

　　“啊？你要转学了？”墨晨心看着她淡淡地点头后愣了一下，笑道，“也是啊，你的确该转学的，更何况是二中那样有大好前程的重点高中。长源这样算不清陈年烂账腌臜的地方，你本就不应该涉入。”

　　再者，这边马上就要起风波了，若你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到那时，我也护不住你了。墨晨心暗暗补充。

　　楚寒烟微微颔首，转身欲行，耳畔便听墨晨心轻轻地问了一句：“楚寒烟，你恨我吗？”

　　楚寒烟眉梢一挑，装作不解道：“你有何对不起我的，我为何要恨你？”把两个“我”字加重了读音。

　　她自然不恨，只是恐怕楚族其他人是恨的吧。

　　“哦，就好。”她懂了，笑容蓦地就恢复了一年半前初见时狡黠中又有点欠揍的感觉，“那万事小心。保重。”

　　楚寒烟浅笑着挥了挥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