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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00
      今年同往年一样,在昏黄的灯光中,飞雪斜出阴沉的天空,在干冷的空气里打着旋。

      这是最后一班火车了,离午夜将近五个小时的末班车。

      照理说,人们此时都该围坐在桌前,在温暖的家中和亲人团聚。但……事实上,这候车室里有不少相依而眠的人,也许是在梦中,等着谁从远方归来。

      安迷修此时是决计睡不着的,在候车室干坐着于他实在是一种折磨。于是,他悄悄把旁座女士滑落的羽绒服重新盖好,提起倚在门前的伞,拢起围巾,准备在寒风中候上一会。……能等到吗他不知道。

      关上门,就只剩下旁边一盏孤灯发出的微弱亮光,一缕寒风吹来,连句呜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消散了。他孤身在黑暗中眺望远方,积血的乌云盘踞在昏暗的天空,层叠翻卷,痛苦地在漩涡中挣扎着。

      “呼——”安迷修叹了口气,白朦朦的暖气随即消逝不见。

      他开始回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雷狮的呢?

      01
      圣诞节前夕,小镇上的歹徒异常地兴奋起来,一双双阴测测的眼睛贪婪地凝视着过往的行人,凝视着他们手中的财宝。

      但是他们很胆小,他们坚信一个铁律,落单的猎物才是最值得撕咬和欺凌的,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猎物。

      一位落单的富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富人。

      “前面的,要想活命,就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给我交出来!”脸上一道刀疤的壮汉把砍刀一横,露出嗜血的笑,“否则……”

      未几时,一众人已将路灯四周团团围住,个个都摆好架势。

      那人被这乌合之众围在中间,环视四周,冷然一笑:“是么?那你不妨看看你想要的东西,觉得还满意吗?”

      从紧身皮衣中取出的玩具反射着凛冽的金属光泽,被他在手中随意把玩。沉郁的玫红色瞳孔锁定了领头的鬣狗,落单的雄狮发问:“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如何?”

      任谁被空洞洞的枪口指着都不会好受,壮汉甚至已经发了虚汗,艰难地咽了一口气,手下们面露恐慌之色:“这……这……我们兄弟想跟您打声招呼,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两个字。”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鸣笛声,一枪射断枯木的侧枝,把空膛的枪丢给壮汉。

      枯木咔擦咔擦地落下断枝,那鸣笛声也越发接近。

      壮汉仿佛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本来激动的心情就在扣动扳机那一刻消失不见。

      ……磨牙声。

      “这小白脸竟敢吓老子!小的们,给我剁了他!”壮汉反应过来,抓起砍刀,怒不可支地砍向那人。

      然而,他却并没能如愿让那小白脸成为尸体,迎面而来的双剑将他的砍刀轻而易举地挑开,身着警服的剑士从斜面扫开包围圈,一如那警示般的鸣笛声。

      “□□,放下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吧。”初出茅庐的安迷修毫不胆怯,把受害者护在身后,不忘出声安抚:“别害怕,正义会给予他们作恶的惩罚。”

      壮汉颓然丢下手枪,怨毒地看向安迷修身后。

      他算是明白了,那该死的小白脸就是在把他们当猴耍,故意一个人走,引出他们,为的借他们这个跳板搭上警方。

      雷狮看着安迷修那般温和的假笑,有些兴味地勾起唇角。

      “先生,请和我们回去做一个笔录,没关系的,他们不会再威胁你了。”安迷修盯着一众人被押送上车,暗暗松了口气。

      “你师父常提起你,”雷狮侧身,霓虹闪烁的灯光映在他瞳中折射出妖冶的光,“是叫安迷修吧。”

      “是师父的熟人吗?实在是太失礼了,不知先生……”

      安迷修还准备客套一番,谁知说到一半就被雷狮打断:“虚伪,平辈的人也这么称呼?”

      “雷狮,我的名字。”

      02

      安迷修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那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和恐慌。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莫名其妙。

      他疲倦地闭上酸涩的眼睛,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结果,师父还在世的话,他就无须这么烦恼了……

      不过几分钟而已,火车已经在轰鸣声中停下,迫切归家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来,路边忽明忽暗的灯光点亮一张张喜悦的脸。

      安迷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自觉地攥紧手套。

      不知怎么地,他有些紧张,这种紧张让他在帮一位小姐提包时差点绊倒,小姐单手提着两个大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额……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安迷修僵硬了一瞬,顶着小姐“是不是不行”的眼神帮她把包背到站口,“美丽的小姐,路上小心。”

      “啊,再见,警察叔叔,谢谢你。”那位小姐头也不回地出了站口。

      安迷修好像裂了个口子,愣在原地半晌。

      沮丧,难道他已经是叔叔辈的人了吗……

      这样想着,他逆着人潮行进。走着走着,他不自觉地放空精神,结果没走几步路就被吓了一跳。

      “又多管闲事,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来者极带嘲讽意味地压低声线,狠狠揪了一把安迷修棕色的头发,安迷修则娴熟地扯住来人的头巾。

      “热心肠总比冷酷无情要好。”他用伞柄轻轻敲了来者一棍才松开那头巾,“雷狮你倒还知道回来。”

      “还不许我回家过年了?”雷狮把头巾理好,威胁似的眯眼,“还是说,又有什么烂摊子要我收拾?”

      安迷修骤然听到“家”这个字,心里苦笑一番。

      “我给你添过什么麻烦?”安迷修背过身去,在风口处撑开那把黑色的伞,“走了,回家吃饭。”

      “啧,上次我回来,某人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是给谁看的?”雷狮快步走到伞下,不由分说抢过伞来,还要补上一句,“就你要面子,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冷。”

      安迷修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戴紧被扯到的手套:“上次是师父的事,你也明白的。我胸中有为正义和人民献身的热情,不劳你费心了。”

      “满嘴空话。”雷狮毫不客气地嘲笑安迷修所谓的正义,自己先一脚踏进严冬。

      等到真正面临的时候,安迷修甚至都怀疑自己是怎么独自走来的。

      风刃刮过头皮,起先是刺痛,然后便是割裂之后的麻木,恐怕是来时的不安让他心里着了一团烈火,而这火在雷狮面前反倒不争气地熄了干净,只余下残灰灼烧后冷却的余烬,风一吹散了个干净。

      卡其色的风衣连带着围巾被吹得猎猎作响,艰难地睁开被冰霜糊住的双眼,他一下子就能看到,那把新买的伞在半空中疾飞着滚落到纯白的雪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雷狮放手了,那把没用的伞自然被狂风吹去,尸骨无存。

      轻蔑地挑起唇角,雷狮把安迷修的头直接按进自己大衣的毛领子里,帮他挡了大半的风,又知道他心疼伞,干脆把一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遮住他不甘的视线。

      “再看,把你也丢出去。”雷狮装作恶狠狠地补充道。

      真的很暖和,哪怕他不得不曲着身子挤在底下,但当他抬眼就是雷狮疲倦而冷峻的脸时,那不安之火又死灰复燃一般被点起。

      但这种动摇仅仅持续了一瞬或是更短时间。

      安迷修又把那件裘衣掀开,并肩和他走在茫无边际的雪原中,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谁都不想开口。

      雷狮早料到这个结果,利落地披好外衣,扣上金属环。

      不远处的城市好像在招手,远山的轮廓清晰起来,两人踏在一层冻结的积雪之上,恐怕不消半刻钟,连足迹都不会留下。安迷修不时拍落旁人肩膀上的积雪,有些嫌弃那一身皮毛的貂裘。

      安迷修回忆起一些东西,同时提醒自己,要果断一些,决绝一些,不要手软。
      03

      冰粒在一道暖风的屏障外侧阻挡着来者,市中是富有生气的景象,张灯结彩,人人喜上眉梢。

      但是,雷狮显然和这种气氛无缘,他只是兴致乏缺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状若无心地抛掷着。

      是的,他们终于穿过寒风的囚笼,又回到人群中来了。安迷修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他对于这种和平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说是他们生分了,倒也不是,他们的关系向来如此,彼此的想法都心知肚明,怕是冥冥之中真有缘分,把两个世界的人生生牵到一起。

      雷狮边走边掷,甚至不消把这熟悉无比的动作放在心上,只消看着前路和脚下便不会失手,而翻转的硬币清晰地映出他半敛的深紫色瞳孔,锋利的寒芒一闪而过。

      呵,后头跟了三只老鼠。

      前街的冰糖葫芦小贩,带着玫红星星发饰的少女,讨价还价的买菜大妈……

      他忽地收起了银质的硬片,顺手丢给后一个身位的安迷修。

      那家伙还在给围了一圈的孩子们发糖吃。

      雷狮打了个哈欠,回头不耐烦地催促:“等你发完了,恐怕春晚都没得看了。”

      安迷修头也不抬,只当没听见,随手接了抛来的硬币就塞进口袋,然后摸出最后一颗糖。

      那是一颗糖纸上印着红白斑点的樱桃味果糖。

      穿着红色夹袄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满心欢喜地收下那颗圆滚滚的糖果,当下就剥开糖纸,飞快地往嘴里一塞,像只小松鼠似的鼓起腮帮。

      安迷修摸了摸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颊,眉眼带笑,温揉地拍拍羊角辫:“快回家吧,爸妈该担心了。”

      “嗯!谢谢安哥哥!明天来我家吃饭吧,爸妈说要请你吃饭呢!”女孩含着糖说得含糊却异常坚定,然后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一溜烟就跑远了。

      爸妈说过,要让安哥哥来不及当场拒绝,只要他上门来婉拒,家里有的是办法把他留下来!目标达成!

      “这……好吧,改日再登门好了。”安迷修目送女孩消失在拐角处,无奈地眨眨眼,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

      “这不是完了吗?”安迷修添上几步又和他并肩,低头戴手套的时候意外又发现一颗糖,在旁人眼前晃动,“今年多了一颗,吃么?”

      “哼,我是那些小屁孩么?”雷狮瞥了一眼那颗黄紫斑点的糖,嘲笑安迷修的幼稚。

      “那在下不客气了。”安迷修挑开糖纸,露出通透的晶黄色糖粒,但……有些奇怪,这糖意外的有两颗。

      这雪地上走得有些不稳,糖还没送到嘴里,这另一半就不见了,安迷修毫不意外地看见旁人指尖捻着的糖,觉得这糖着实有点甜过头了。

      “看什么看,凭本事抢来的。”雷狮自走自的,把糖往嘴里一丢,皱着眉问:“嘶,这东西什么味的?”

      安迷修掏出糖纸,细细展开,盯了半天:“柠檬的,没吃过?”

      雷狮干脆把糖咬碎了吞下去,当场锤了偷乐的安迷修:“酸得一塌糊涂,要还敢不买啤酒,明天别想活着出家门。”

      安迷修偷笑被抓个现行,在家门口挨了一拳,晃得他钥匙差点没握住,含着抱怨地回应:“自己抢的东西还怪起我来了。酒也没有哪年给你断了,我看还是少喝点好,喝酒长不高的。”

      “你的意思就是,你喝牛奶长得比我高了?”雷狮讥讽地比对了一下身高,瞅着那家伙心虚地手抖了几次都没开得了门。

      他挪开杵在门口的安迷修,抢钥匙,开锁,踹门,开灯,一气呵成。

      安迷修觉得这里好像就该是雷狮的家,眼见他熟门熟路地挂了外套,挑好他那双猫脸拖鞋,又从柜里翻出一扎啤酒,斜躺在沙发上,翘着腿,左手开啤酒,右手按遥控器。

      很快,电视里传来阵阵歌声、欢笑声和乐曲声。同往年一样,他开了春晚。

      安迷修叹了口气,解下围巾,抖落那些凝成片状的雪珠,把新买的的鼠头拖鞋翻出来,顺手把门带上。他倒也不急,耳朵听着春晚,先是换了件衬衫,把雷狮那件挂满霜雪的衣服理好,烘干,又拿了一把吸尘器在客厅打扫。

      轰响的吸尘器在和电视机叫板,每每有歌舞就盖住,有主持人说话就安静,惹得雷狮一抬头饮尽手中的半罐啤酒,两步跨过去把插头拔了,提溜着插头威胁道:“有意捣乱?”

      安迷修把吸尘器一收,回以灿烂笑容:“哪敢哪敢,在下只是消磨时间罢了。”

      但实际上,安迷修早就套上围裙烤了肉,家里有只无肉不欢的大猫,没有白饭也不能没有肉。大型猫科动物,爪牙锋利的很。

      雷狮躺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靠在墙角的双剑闪着寒光的利刃,他撑起脑袋,随口问道:“多久没用老家伙出警了?”

      “自然是一天也闲不下来。”安迷修是背对着雷狮的,眼中自然可以肆意地翻起风浪,恐怕是看出些什么来了,不愧是他。

      “那些鶸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生而为人,就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不是吗?大家现在能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看看春晚,就很开心了,这也是在下追求的正义,何谈什么必要。”

      “哦?你现在很幸福?”

      雷狮的嘲讽到了安迷修耳中就只剩了一半,不过就是他替师父问了一句话:只有一个人的幸福算是什么幸福?

      ……

      不是还有你吗?

      一起看春晚,吃年夜饭的,不是还有你吗?

      这些话安迷修是不可能说出口的,这种事情两人心知肚明,雷狮能用讽刺的口吻给自己和安迷修荆棘丛生的花园开一条缝隙,那么自然,安迷修也有义务用沉默的双剑扫出一条路。

      “话说回来,你才是多久没回家过年了?”

      “那个狭窄的地方,没有回去的必要。”

      “那有没有兴趣在这里安定下来?”好歹找个家吧。

      “这个破地方?”雷狮不屑地哼声,把喝空的罐子投入垃圾桶,发出的噪声中止了谈话。

      两人相互背对着,只余下电视机中传来欢乐热闹的声响。雷狮本来用余光便能触及安迷修的背影,隔着玻璃门,却又隐约看不真切,模糊地只余下一圈光边的轮廓,许是烟雾迷了眼的缘故。

      他收回目光,合上眼小憩。

      无聊,无聊透顶。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凹凸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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