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侦探和她的小女官》九溪啊

13、直待凌云始道高

　　周围俱是火光，耳边还有族人的惨叫声。

　　原本安睡的土浑伐突然惊醒，身边的妻子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原来刚才的是做梦，土浑伐无力地坐起来，双手按在额头上轻轻揉着。当年的事情距今已有十几年了，可他依旧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土浑伐！”帐篷外突然有人喊道，打破了土浑伐的回忆。

　　土浑伐来不及披上衣服就走到门帘处，后背爬满了狰狞可怖的烧伤疤痕，“怎么了？”

　　亲信焦急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有几处帐篷起火了。”

　　被烧的是安置刀枪棍棒的帐篷，听守夜巡逻的人说，当时突见火光，等他们跑过来一看四下无人，只好先灭火。

　　亲信想到几日前的意外，附耳猜测：“会不会，是土浑鲁干的？”

　　土浑鲁不满哥哥维持现状的做法，也过腻了草原上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认为应该冲进盘岳城，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土浑鲁的想法获得了部落内不少青壮年轻人的追捧，他带人离开驻扎地自封为部落首领，前几日他还派人来游说，希望更多人追随与他。

　　闻言，土浑伐下意识就要替弟弟辩解，可此时他内心也充满了疑惑，这到底会不会是土浑鲁气急，索性让人放火。

　　“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吗？”土浑伐压下心里的疑惑，又问。

　　见状，亲信也不再提及，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扑灭火的几人，“当时就是他们先到这里的，他们说没有发现，我也派人带黑影去附近搜查了。”

　　土浑伐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几个忙碌的身影，“去把裂天带来。”

　　颜朵部落养了成百上千的牛羊，自然也需要猎犬的帮助。裂天是土浑伐养大的野狼，但它并不会伤害部落里的人和牛羊，它甚至会带着其他猎犬一起保护牛羊。

　　也正是因为野狼裂天对土浑伐十分忠心，还留在这里的人们都愿意相信，土浑伐才是那个能带领他们过上更幸福日子的首领。

　　扑灭火后，正要开始清点的几人突然被叫过去，这几个人身材高大但脸上都是乌漆麻黑的，有的人甚至衣袖都被烧焦了。

　　裂天守在土浑伐身边，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几个人，好像土浑伐一声令下它就会像逮兔子一样扑上去。

　　六个人排排站，其中五个穿着一样的衣服。

　　“我半夜睡醒了尿急，出来正好看见起火就跟着一起帮忙。”伪装成颜朵人的百里噶疙里疙瘩地挤出一句话，脏兮兮的脸上仍能看到高耸的鼻梁，是颜朵人最典型的长相。

　　部落里现在至少还有两千余人，土浑伐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长相，但他知道裂天肯定认得这两千多人的气息。

　　裂天绕到每个人身边嗅味道，一股属于动物的腥臭味飘进众人鼻子，但他们都忍住了捂嘴的动作。站在队伍末尾的百里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自然知道狼的嗅觉是很灵敏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就是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的狼啊！

　　统领大人，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我，只有我度过此劫才能抓到内奸，不辜负你背黑锅自污名声牺牲小我的奉献精神。

　　裂天很快就来到百里噶身边，它似乎从中感觉到百里噶十分紧张便轻吠了几声，但飘进其余几人耳朵里就成了喘息声。

　　检查完六人，裂天回到土浑伐身边半蹲着，土浑伐见状便知道裂天觉得这六人没有问题。

　　“再多派几个人去附近找找，天还没亮走不远的，如果不是混在部落里面应该就是藏起来了。保护好老弱妇孺，不能让她们受伤。”土浑伐吩咐。

　　亲卫看到六人面露疲惫十分狼狈，便让他们去休息。

　　没有跟着土浑伐离开的裂天依旧半蹲在那里，百里噶其实已经害怕地想要立刻离开了。但现在颜朵人就在附近搜寻，更何况还有面前一头狼恶狠狠地盯着他呢。

　　裂天突然起身跑到百里噶身边，熟悉的腥臭味再次来袭，百里噶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招狼的喜爱。

　　裂天绕着百里噶好几圈，最后慢慢靠近舔了舔百里噶垂下来向内微张的手心。

　　黏糊糊的感觉转换为恶心感从手心迅速传遍全身，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人注意着这里，百里噶只能紧绷住一张脸，甚至伸手摸了摸裂天的头。

　　脱离危险的百里噶全身放松甚至长呼一口气，裂天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此地，只见它半蹲在地上微歪头看着百里噶。

　　“去去去。”百里噶小声地驱逐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看着四周黑暗，就着幽暗月色，百里噶放轻了脚步慢慢摸过去，如他所想，原本守在此地的守卫只剩下两个了。

　　锋利的刀尖划破油布和内里的帐篷布，百里噶一边赞叹这刀真锋利一边顺着划开的缝钻了进去。

　　帐篷里摆放的都是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的盐，百里噶又一点点割开油布，有些黑黄的粗盐便从缝隙中倾斜而出。

　　总共五袋子盐，百里噶一共划开了三袋。

　　百里噶一手拿火折子一手把系在身后的水囊解下来，他知道只有这么点水是溶不了多少粗盐，但他记得穆甘棠私下与他说的一句话。

　　“毁掉一部分作为必需品的食盐，身为首领的土浑伐会未雨绸缪的。”

　　虽然百里噶听不太明白，但他知道人不吃盐不到半个月就会很难受。被单独分开的山堆一样的粗盐已经被溶了一半，另外的百里噶打算浇点油再放把火。

　　就像他刚才做的一样。

　　做完一切，百里噶趁着火还没大起来赶紧离开。虽然穆甘棠当时和他说想法子问问近几年部落里突然不见的人，但他刚才用颜朵话回土浑伐的疑问时，就发现他可能最开始就高估了自己。

　　再次起火的帐篷果然引来注意力，百里噶趁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就在他安然无恙地快要走到颜朵边缘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住他。

　　“你是谁，要去干嘛？”巡逻的守卫发现了形迹可疑的百里噶，立刻喝住他。

　　百里噶知道不能久留，既然引起了怀疑不如赶紧开跑，现在的对手就一个人。

　　守卫见状大惊，下意识地就要去追。

　　可能是因为之前太过紧张，百里噶没跑一里地就开始感到气喘不停，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觉得继颜朵话能力遭自我质疑后，逃跑能力一流恐怕也是自以为是。

　　百里噶下一刻就被守卫一个飞扑扑倒在地，他心里一凉感觉对不起统领大人的栽培。

　　谁知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裂天突然又把守卫扑倒，并且死死咬住守卫的衣袖。

　　雪白的发亮的牙齿就在百里噶手旁，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喷到手上的热气。他脑子里突然什么都没了，来自内心的恐惧催促他快速起身继续逃跑。

　　守卫大喝一声正要起来，却被裂天咬住不放，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噶消失在眼前。

　　惊魂一夜，百里噶最后被亲卫发现晕倒在马棚那里。

　　嘴唇都破皮的百里噶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平大郎把完脉又查看了百里噶身上有无受伤。

　　“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平大郎和谢子华说道，“身上也没有受伤，等他睡够了醒过来就没事。”

　　亲卫帮忙捧着药箱送平大郎出去，还问他什么时候搬到军营里来住。

　　惦记百里噶安危一夜的谢子华放下心来，他看了眼被脱下丢在地上的衣服，上面有一股汗水味还有一股难言的味道。

　　后来谢子华问穆甘棠衣服上的味道是什么，穆甘棠说是肉汁。她知道颜朵人肯定豢养着狗，为了不让百里噶被发现就只有这个办法。

　　可百里噶醒来得知真相后，猜测裂天可能是闻着肉汁味寻过来的，但它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于是，自我否定两次后的百里噶觉得，自己应该特别招狼啊狗的喜欢。

　　几天后，居住在盘岳城北城门外十里的住户又说自己被颜朵人抢了，城里突然闹得沸沸扬扬，跑到西北军营门口，质问谢子华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西北百姓，如此无能简直丢了谢老将军的脸。

　　谢子华愁眉不展，让亲卫增加士兵操练的时间，隐隐的火药味便在军营中四散开，绷紧了士兵身体里的那根弦。

　　又是一个月初的夜晚，土浑伐来了。

　　“我听说，有一句老话叫做化干戈为玉帛？”土浑伐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着隔桌而坐的谢子华说道。

　　谢子华闻言笑笑，突然合起双手搁在桌前，“你这句话说错了。”

　　土浑伐眼底有一瞬可见的紧张，他不自然地搓了搓手，问：“哦，那夏狄你觉得我怎么说错了？”

　　谢子华起身，大笑，“从未干戈已是玉帛。土浑伐，你说你是不是说错了？”

　　翌日，土浑伐携颜朵部落众人投诚，正式归顺大建。

　　一个月后，土浑鲁被抓捕关进了地牢深处，曾经跟随他的人跪在土浑伐面前痛哭流涕，土浑伐又单膝跪地求谢子华网开一面。

　　谢子华大手一挥赦免了他们的死罪，又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人必须关在西北军中做苦力五年，若是表现出色也可提前回家。

　　经此一事，颜朵人对谢子华心服口服。土浑伐带领族人在盘岳城西面驻扎成村，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和西北百姓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