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偏爱》九里枝

12、公开

　　这顿饭两个人吃的格外安静，京墨坐在沙发上，弓着背，慢条斯理的吃着，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坐在床上吃饭的南颂，小姑娘吃的有些快，像是真的饿了。

　　南颂无意间抬眼，却精准的撞上他的视线，脑子里乍然浮现出他刚才背着光，嗓音低沉却轻的异常温柔，问她——适应了吗？

　　——适应了吗

　　——适应了吗

　　她连忙垂眼，掩住眸子里的慌乱，吃饭的速度不知不觉更快了。

　　自奶奶去世后，她便厌极了白天的日光。它明媚、灿烂、炽热，本该是生的希望，可给她带来的，却只有无尽绝望。

　　在烈日里，她送走了她最亲近的人，在最耀眼的日光里，她听见了一个消息，生生斩断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喜欢寂静的夜，习惯在白日拉紧了窗帘扮作黑夜。

　　所有人都在背后说她是怪胎，见不得光的怪胎，他们拉开她的窗帘，把她推到窗台边，强迫她迎着刺眼的日光，让它肆无忌惮灼伤她的皮肤。

　　她从未遇见过一个人，愿意把手挡在她的眼前，让她慢慢接受适应。

　　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又偏偏是她不能够靠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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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京墨收拾好东西，刚要动手扶着她躺回去，却听见小姑娘说，“我想坐一会儿，你回去午睡吧。”

　　“我走了你一会儿怎么躺回去？”

　　“你没看见床头那边有个黑色的按钮吗？我按一下就会有人进来扶我。”

　　小姑娘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的任务结束，可以走了。

　　京墨觉得好笑，她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他远点，他要是非要留下来，又好像刻意想在这里烦她。

　　据说心情愉悦，病才会好的快。

　　算了，他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走就是了。

　　京墨端着餐盘，临走前回身望了眼低着头，像是在看着被单上素淡花纹的南颂，阳光不偏不倚的洒在她身侧，多一分就照在她身上，少一分又距离的太远。

　　刚刚好的阳光，可是小姑娘却缩着肩膀，生怕那阳光会洒在她身上。

　　京墨眼神暗了暗，将餐盘放在茶几上，上前几步将窗帘又拉了回去，两层，他这一次拉的很严实，几乎是一丝光都没能侥幸渗进来。

　　做完这些，他没再回头去看小姑娘，径直端起餐盘走了出去，利索的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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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时间里，京墨原以为南颂还会使出各种办法撵他走或者是故意捉弄他，不成想，小姑娘安安静静，每天都乖乖吃完他准备的饭菜，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眸子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幽深寂静，像是在夜里小弧度流动着的深潭，一眼望不见底。

　　除了不和他说话以外，没什么不好。

　　一周后，南颂的情况好转，但医生还是建议在家再休养几天，毕竟两次都伤到了同一个地方，还是对于人体来说很重要的部分，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病根。

　　京廉出差，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南颂就伤了两次，京夫人对此愧疚不已，劝着早就想回去上课的南颂再在家休养一周。

　　南颂拗不过京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欣姨，我现在可以下床活动了，也不想一直麻烦京墨哥哥每天来给我送饭，他马上升高三也需要好好学习规划时间，每天早上起早，中午再赶着回来实在是太耽误他时间了。”

　　京夫人没想到南颂病情刚得到好转，首先想到的却是觉得太麻烦京墨。她到底是之前在她叔叔家过的有多么小心翼翼，才会时刻小心不愿麻烦他人到这种地步。

　　这份小心翼翼，如果她坚持让京墨继续给她送饭，难保会让她心里想得更多。

　　京夫人握上南颂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无奈的道，“好，那就不让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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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京墨放学回来，正打算去厨房时被京夫人拦了下来，“跟我来，有点事和你说。”

　　京墨抱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头盔，停在那没有动，他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话，今天是原定小姑娘复查的日子，那小姑娘安静了一周，今天怕是他最后一次给她送饭了。
　　“等我送完饭再说。”

　　话音未落，他已经急急的绕过了京夫人，径直走进厨房，一向被宝贝的头盔随意放在了一角，而后端起餐盘，走上楼梯。

　　京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没有拦着，跟在后面走上去，不过最后她没进南颂的房间，只在走廊里借着窗外夕阳昏黄的光，望着走廊里摆放的绿植，手轻轻碰上去，揉捏着细嫩的绿叶，静静等着。

　　京墨老惯例的敲了两下门后开门进去，今天的窗帘难得被拉开，屋子里盛满了橙黄色的光，小姑娘坐在床上，歪头望着窗外的夕阳，看的出神，连他进门了都没有偏头看一眼。

　　京墨走过去，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弯腰拿起床桌放好，有将餐盘放在床桌上。

　　做完这些，他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兜，习惯性的身体往后靠上墙，垂眸看向她，轻声叫：“开饭了。”

　　南颂这才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很奇怪他怎么还在这里，停顿了两秒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今天的晚饭很清淡，所有蔬菜都难得是南颂喜欢吃的口味，她小口吃着，容咀嚼过后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吃到最后，南颂却没像往常那般急着放下筷子，反倒是仰起头看向一旁的京墨，“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已经可以下床自己活动了，这样一来，我们就算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京墨轻笑，脸上的严肃冷漠气息被冲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没有笑意，也没有怒火，让人捉摸不透。

　　半响，他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话，重复道，“两不相欠？”

　　他直起身，上前走了一步，腿贴上床沿，俯身下来，抬手勾住小姑娘不注意吃到嘴边上的头发，手指微动，头发缓缓落了下去，软软的垂在她小巧的下巴处。

　　他的嗓音低下来，沉沉的在她耳边响起，“是个好词语。”

　　热气袭上来，擦过耳郭，南颂偏头躲开，放下筷子。

　　今天的京墨，很奇怪。南颂听不出来他的语气是好是坏，也不敢去直视他。她意识到两个人单独在一个房间时，她对京墨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畏惧。

　　让她很不习惯。

　　即使他有细心的一面，也曾柔声和她说过话，但当她发觉京墨的声音低沉，嘴角带笑眼底却一片深沉时，她总是莫名想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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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夫人在外面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后，京墨才端着餐盘从房间里出来，她听见响声回过头，京墨眼神淡淡扫过去，冷淡开口，“下去说。”

　　下了楼，京墨把餐盘放回到厨房，拿起放在一角的头盔，轻轻吹了吹上面落得灰，暗自说道：“以后你就不用这般风尘仆仆了。”

　　仔细打量了一番，把头盔抱在臂弯里，出了厨房，走向客厅。

　　京夫人在客厅等着他，京墨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说吧。”

　　京夫人望着他，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照顾小颂的一日三餐了。我知道小颂来的突然，我们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一下是我们的错，但小颂是无辜的，她是个好孩子，等到回到学校后，我不求你照顾着她些，但如果会伤害到她，那还不如离她远点。”

　　京墨抬眼，眼底尽是冷漠，“说完了吗？”

　　“小墨，爸爸妈妈知道亏欠了你太多——”

　　话不等说完，京墨的手机响了，他身体前倾，拿过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我还有事，先走了。”

　　茶水微苦，但他知道，如果京夫人再往下继续说，那苦的就不只有味蕾了。

　　他挺直了脊背直到出了门，才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林铎的声音极大，隐约还能听见风声，“墨哥！体校那帮人约我们今晚八点在城西那边的无人路，结果这帮龟孙才几点就在那候着了，现在就差你了，能过来不？”

　　“十分钟。”

　　挂掉电话，京墨手一转，将挎在臂弯里的头盔转到身前来，黑色的头盔盛着已经暗下来的夜色，被他吹过的地方隐隐的发着亮。想到自己不久前说的话，他没忍住哂笑，“看来谁的话都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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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无人路上，五辆山地摩托整齐的拍成一排，各色各样的头盔让人极好分辨。位列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黑色头盔。

　　林铎拿着一个红色小旗子，从左至右的检查了两遍，在确定无误后，他站在最左侧的马路边，手臂伸长，红色小旗迎着风乱舞着，他眼神一凛，“开始！”

　　手臂快速回弯，五辆车几乎是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尾气熏得林铎忍不住挥舞手臂扑着灰尘，往后跑远了躲着。

　　五辆车在经过了一个拐弯后，就开始位次明显，黑色头盔驾驶着的摩托车遥遥领先，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红色头盔，他一个油门加速，将二人的距离开始逐渐拉近。

　　等到掉头返回时，两辆车一度出现并列的情形，林铎在终点望着，不由得紧张的提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并没提多大会儿，在最后一个拐弯处，黑色头盔以极尽完美的转弯，顺利领先，最后一个加速，顺利第一个抵达终点。

　　红色头盔在几秒过后抵达终点，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嚣张无比的红毛小卷发，卷发下的一张脸异常的白，眼睛溜圆，鼻梁高挺，嘴巴小巧，活脱脱一张娃娃脸。

　　“行啊京墨，又是你赢了，说吧，这次是什么条件？”

　　京墨摘下黑色头盔，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老规矩，未来一个月消停些，我懒得管事。”

　　娃娃脸撇了撇嘴，“真是无趣。”每次都是这么一个条件，其实这个条件说与不说对于他来讲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本身他也没那么不想要命的会去京墨的地盘找事。

　　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哎，下次咱们都带上个妹子来呗，这样会有趣些。”

　　京墨没搭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了，今天一个晚上他脑子里都是那句‘两不相欠’，搅得他心烦的要命。

　　抬手把头盔再次戴上，京墨直接开车点了油门。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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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出来京墨是一个细心的人。
他会发现身后吵闹不是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会记得小姑娘早上没吃多少饭，会去因为想要弥补过错去定制菜谱，会发现两次进门窗帘都是拉着的，会发现小姑娘怕极了炽热的光。
其实当一个人开始对另一个人不管是出于什么产生关注时，都会变得很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