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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甘露殿内,寂静无声,皇帝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睨着洵晏。殿内宫人俱都敛眉低首,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惹祸上身。杨庆林手持一把白须檀木拂尘,恭恭敬敬的候在皇帝身边,略略抬眼望向洵晏,眸中深思一闪而过。
      洵晏跪在甘露殿内冰冷的地上,铺地之方砖光润似墨玉,踩上去不滑不涩,此时却竟有一股冷气自膝盖之下冲骨而入,洵晏的掌心已渗出滑滑腻腻的汗液,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臣儿愿放弃亲王爵位,不求建功立业,但求马革裹尸,杀尽匈奴人,为五哥报仇!”语罢,又重重磕了个头:“求父皇成全。”
      皇帝蓦然一惊,皱眉冷眼看了洵晏一眼,便转头不愿再瞧,怒斥一句:“出去!”
      洵晏稳然不动。
      杨庆林见此,忙走上去好声劝道:“七爷,您便退下吧,皇上也是疼您,您就别惹皇上生气了。”
      洵晏眼望地砖,沉声道:“父皇不答应,臣儿便长跪不起。”
      皇帝听她无一丝退让之意,寒声道:“你要跪,便出去跪,别在朕面前碍眼!”洵晏一听,不发一言地便起身出去了。
      走到甘露殿外,撩起长袍下摆,稳稳跪着。隅中之时,日头虽不及午时猛烈,晒久了也是混沌头晕。小德子和跟来的侍从俱都急了,王爷还在病中,这怎么禁得起?尚未开言,便被洵晏一个带了冷意的眼神斥退,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陪主子一道跪着。
      一个时辰后,杨公公出来吩咐传膳,见洵晏仍跪着,回身进入殿内,走到皇帝边上小声道:“皇上,七爷还在外头跪着呐。”
      皇帝笔下一顿,看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忙噤声退至一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放笔,喝了口茶随口道:“杨庆林,你去看看,老七还在否,若还在,便叫她速速退下。”
      “诶。”杨公公忙应了,去看。过了片刻,杨公公苦着脸进来禀道:“皇上,七爷不肯回去。”皇帝脸沉了下来,杨公公一见,半自语道:“七爷昨日哀极攻心,是吐了血的,眼下又跪了两个时辰,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奴才瞧着,七爷额上直冒虚汗,嘴唇也发白了。”
      “你去叫贤妃来领她回去。”皇帝淡淡说道。
      杨公公想了一下,躬身提议道:“贤妃娘娘一直在宜寿宫陪着。不若,去叫肃王妃罢。”
      皇帝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他忙低头,继续说道:“七爷对肃王妃素来敬重有加,而今五爷又。。。。。。,想来,除了万岁您和贤妃娘娘,也就肃王妃劝得动了。”
      皇帝听完,叹了一声,站起来道:“也罢,就去宣她来。”朝着内室慢慢走去,自个儿状似无意的低语了句:“不成,就叫她陪老七一道跪着!”
      杨公公垂首领命,神色有较之先前不同的肃谨。

      肃亲王新丧,宝亲王又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皇帝最最珍爱的两个皇子都不好,宫里府里皆乱了套。淑妃丧子,痛彻心骨,几次哭晕过去,贤妃娘娘正同几位走得近的嫔妃在宜寿宫陪着劝着,只是再体己的宽心话都是虚的,那伤心痛楚的泪水泗流于脸上,令见者都不觉心酸,几位娘娘都红了眼睛。贤妃娘娘用丝绢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身边的内侍从殿外小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声。七皇子和皇帝在甘露殿内争吵,惹得皇上大动肝火之事,合宫都传遍了,她在宜寿宫一直不曾出去,便直到此时有人来报才知晓。她低眉沉思片刻,便尽心宽慰淑妃,不做理会。

      万岁爷面儿上气恼,心中可疼着七爷呢,杨庆林看得明白,哪敢有半分耽搁磨蹭,一面派了一名侍卫骑快马去肃亲王府接了王妃,一面自己在洵晏边上劝着。
      “七爷,您就起来吧,边陲苦蛮之地,皇上也是心疼您。”“皇上去了衡荥殿歇着了,您在这跪着,皇上也见不着啊。”杨庆林在一边说的口都干了,洵晏仍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跪着。
      田夕匆匆而来,远远的便瞧见庄严肃穆的甘露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群人,而正中的宝亲王,挺着笔直的脊背,乌黑的发丝散在她算不上宽厚的肩上,一身赤红的亲王袍竟无一丝褶皱。夕阳西下,留下金色的余韵,甘露宫伟岸的红色宫墙之下,她笔直的身影倒影在地上,被无限拉长,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不减分毫。
      “老七。”田夕走到洵晏身边,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洵晏闻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头,便见田夕一身素白丧服,她方新寡,头上只几支漆黑的钗子将青丝梳起,眼睛通红浮肿惹人怜惜,面色也是极为难看,怕是哭了一夜的。洵晏心内痛惜不已,双手垂于两侧,紧握成拳。她多想在这时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告诉她五哥不在了,她即墨洵晏也会护她母子一世周全,告诉她天冷夜凉,伤心痛苦也别忘顾惜身子,告诉她,她对她倾心已久,可否让她守护余生。
      周边有旁人瞧着,她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说出心中所想,而即便这天地只留了她二人,她也未必能在此刻说出那些在她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一种挫败感将她击垮大半,喃喃道了声:“五嫂。”便把头垂下。
      杨庆林见田夕来了,心中放心大半,他上前恭敬小声道:“肃王妃可来了,您赶紧劝劝七爷。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去回话呢。”
      田夕点头,一言不发,在洵晏边上直直跪了下去。
      “五嫂!”洵晏惊呼一声,睁大眼睛,“这是做什么?”
      田夕的嗓音有些沙哑,淡淡的对杨庆林道:“杨公公,父皇是怎么吩咐的,劳烦你来说与七爷听。”
      “诺。”杨庆林对田夕拱了拱手,正声道:“皇上口谕,若宝亲王不起来,便命肃王妃一道跪着,直到宝亲王起身为止。”
      洵晏闻谕一愣,田夕是田国公的嫡亲孙女,更是肃亲王的正室王妃,皇上如何能下这道口谕?她横眉,怀疑的看向杨庆林,杨庆林忙道:“哎哟,我的七爷,便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假传圣意之事啊!”
      洵晏晓得他所言不虚,抬头看了看日头,微叹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身后的小德子眼疾手快的上前扶着她。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腿早就麻了,她站不直身,几个内侍宫人极有眼色的上前搀着她。杨庆林让人将早备下的肩舆抬来。
      田夕在碧琳的搀扶下站起,淡淡的瞧了洵晏一眼,对杨庆林道:“这里便让杨公公费心了。”
      “肃王妃说的哪里话,都是奴才分内的事。”杨庆林甩了下拂尘,卑谦道。田夕见此,便颔首而去,不再看洵晏一眼。
      洵晏想与她说话,又无从说起,只能眼睁睁的见她走了,由着那道苍白的背影在她的眼帘中逐渐消失。杨庆林等田夕不见,才恍若无事的对洵晏道:“七爷,您便赶紧去衍庆宫歇着吧,皇上和贤妃娘娘可心疼呐。”

      肃亲王殡礼之后,皇帝便下了旨,着令宝亲王禁足思过一月,不得出王府一步。并令一队御林军日夜守在王府之外。以此作为对她违抗圣意顶撞君上的惩罚。

      宁寿宫沉朴低调却不失皇家大气,宫中摆设皆有名头,伺候的太监宫女虽少,但个个都是久随太后的可信之人。皇帝快步走入正殿,此时太后正坐于殿中礼佛诵经。殿内檀香袅袅,木鱼声笃笃响着。皇帝走到太后身边躬身见礼:“儿子恭请母后金安。”太后已是七十高寿,却仍是精神矍铄,她停下手中敲击的木鱼,欲要起来,皇帝忙上前搀扶,扶着她到一边椅上坐下。太后指着身边的位子道:“皇上坐吧。”皇帝坐到侧位上,关怀的问道:“母后这几日身子可好?儿子甚是挂心。”
      当初先皇早逝,皇上六岁登基,上头还有几个年长的皇兄。那时正是孤儿寡母,他虽是九五之尊,却要和太后二人处处隐忍。宗亲大臣面目狰狞,几度相逼,太后处处周旋,步步谨慎,慢慢将大权收握手中,除去佞臣逆党,大炎才能有今时今日的盛世之象。皇帝时常感念往事,对皇太后怀了孺慕之意,更是敬爱于心。
      “好,哀家好着呐,”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宽慰的看着他,又心疼着道:“倒是皇帝你,要节哀啊。”皇帝自洵昊这一故去,老了十岁有余,听御医说身子骨更是不如从前,哀入心髓啊。太后娘娘担忧地看着他,这番舐犊情深让在场的宫人无一不动容。
      皇帝叹了口气,眼角皱纹更是明显起来,抬头扫向殿中宫人,朗声道:“都下去吧。”
      “是。”满室宫人连同杨庆林一道弓身退了出去。
      皇帝轻轻拨弄茶盏,良久方道:“朕六岁时,父皇便驾崩了。多年来,未尝过那父爱如山的滋味,一直是儿子心中的缺憾。”皇太后望着他,皇上的这些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朕初登大宝,大皇兄觊觎皇位,竟叫人在饮食之中偷偷下药,若非母后心细察觉,儿子怕是早已命丧黄泉。”那往事一件件如今说来,真叫人唏嘘。皇帝看着太后斑白的双鬓,那历历在目的陈年旧事让他更觉心酸。
      太后握着皇帝的手,道:“哀家知道,所以皇帝对皇子们便格外疼爱一些,对他们更是寄予厚望。如今洵昊去了,还有洵晋,洵阳,小的也有老十四,他在太学学子之中颇有些盛名,江山社稷,不怕无人可托啊。”皇帝笑了笑,眼中的阴霾也散去不少:“他们兄弟之中,倒是不乏英明之人。不过,母后,您算漏了一人。”
      太后闻言一愣,望向皇帝的眼中多了几分思虑。

      当日皇帝与皇太后所言成迷。第二日,皇上自肃亲王薨逝后第一次踏入后宫,去的却不是淑妃娘娘的宜寿宫,而是贤妃所在的毓秀宫,据宫人所言,皇上和娘娘漏夜未眠。
      三日后,皇帝赐婚尚在禁足的宝亲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一下,这篇文是温暖向的。。。(是不是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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