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麓》狐咠

6、 碎梦陆——Remiel

　　编号：22E09-0322
　　等级：S+
　　生命体征：正常
　　精神体：存疑
　　详情：这是我的血债，却成为了他的诅咒。

　　整整70天，他已经在那个新家庭中生活了整整70天，也被厄运折磨了整整70天。
　　小的倒霉接连不断，从突然损坏的拉链到夜半离奇坍塌的床板，以至于他已经习惯了随机应变的生活方式。
　　大的灾祸接踵而至，不是因绊倒栽下台阶，就是被莫名其妙驶来的车辆撞飞数米，医生也因为他的时常光顾不得已询问是不是接触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是不是我离开他比较好？当时我忍不住这样想，却在前脚驱车自那岔路口驶离他身边，后脚就听到了山体坍塌的轰隆...
　　再次相见便是今日。
　　所幸，因为觉醒，他没有受伤。也因为觉醒，他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精神体，我便唤小迷糊重回我身边了。
　　只是...他依旧不记得我，我也不确定...自己还有资格回到他身边，与他重新相识。
　　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应该会恨死我吧。

　　......

　　迅速钻入被褥，佯装一副熟睡模样，便听房门似被人“叮”的一声解锁，皮靴“哒哒”踏地于门口，好似卸除了一身冗杂般，轻盈脚步才再度走来。

　　“睡不着？”
　　习惯性直接闯入房间，无钟一眼便看破了正在装睡的时见鹿，毫不犹豫坐在了床边，抬手捏住了他鼻子。
　　直到人再难屏息，迅速起身大口呼吸起来，无钟才松开手，看着时见鹿吃瘪模样嘴角微翘。

　　“谁知道那些人抽什么风，非要调我以前的检测报告，差一点就暴露了，你说我睡不睡得着？”
　　“不相信我？”
　　听闻，无钟的语气急转直下，时见鹿也毫不逊色，抱着胳膊阴阳怪气道：
　　“你要我相信一个在半夜闯入别人房间成习惯的变态？”
　　“看来某些人已经忘记，这件事究竟因谁而起了。”

　　被按住肩膀压制在床面，时见鹿瞬间做出防御姿态，死死捂住无钟的嘴挣扎道：
　　“停停停！你的专属向导是死了吗，就让你那样失控着冲在第一线，到现在也不露个面，逮着我这一个鹿茸薅？”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专属向导？”无钟一脸茫然。
　　时见鹿：“？？？”

　　二人面面相觑，停滞了足足一分钟，时见鹿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惊叹道：
　　“所以你...真的像传言里那样不能被疏导？我还以为那是你嫌麻烦故意找的理由...”
　　“嗯，至少目前，只有你能做到。”
　　轻吻过时见鹿的手心，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却在月光的映衬下无比悲伤。

　　“是因为你拥有着实存基因的原因吗？”
　　时见鹿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见人沉默不语，急忙摆摆手无措道：
　　“那个...不想说也没关系...”
　　“是因为...我曾钟爱之人，死在了我面前。”

　　猝不及防间，四下已然迷雾漫漫，想必这便是蘼狐所说，要带他前去某处的方式。
　　但所谓的痛苦...将会从何而来？

　　“荼，如果我将这一梦碎重写，他...还会在吗？”
　　无钟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时见鹿明显一怔，向着面前渐渐显露完全的场景走去。
　　“是他...”
　　仅是看见背影，时见鹿便已然确定，那就是无钟本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无钟他...也被带入梦碎了，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存活可能。
　　但...我们还真的有机会再相见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回答，小女子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一定不会在了。”
　　“但事实上，你根本无从改写这重梦碎。”
　　好似察觉到什么一般，荼瞟了眼时见鹿所在方向，却除了广阔天地，皆为无物，不禁隐隐不安起来。
　　“因为你所心爱之人的离世，你才能够借你那位实存母亲的能力将他再度复活于世。”
　　“也因为他的复活，你的放手，你们才有了在未来相遇彼此的契机，再度相伴一生的约定。”
　　“换言之，这里是万事万物伊始，一方通行道路，不可忤逆，不可违背，不可改变。”

　　与蘼狐如出一辙的话术，时见鹿忽觉一丝异样。
　　相伴一生的约定...能够与无钟实现这一可能的人，除了自己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人。
　　相遇彼此的契机...莫非是指那场天灾后...觉醒自己和小兔一起被带入塔中，由他负责管理的这件事？
　　可...复活心爱之人？
　　虽然知晓无钟曾有过一位挚爱，还因为他的离去无法接受任何人的疏导，但他并没有提过这种事情啊...

　　“是吗...那这场梦碎就没必要继续演绎了。”无钟轻叹道。
　　“哦？难道你不想再见见他了吗？”
　　面前的场景渐渐显现完全，时见鹿略有些好奇，缓步躲去一旁，借助掩体窥探那梦碎。
　　果不其然，如自己那时所见一般，一具白骨正隔着铁栅栏，站立于无钟面前。
　　无钟：“......”

　　“不见。”
　　“你还真是死板。”荼在一旁不悦道，还不忘顺手帮人把他再现：
　　“就是因为你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到最后连句告别都没说明白就死在他面前了，要小女子帮你再复习一下你老婆现在已经憔悴成什么样了吗？”
　　无钟：“......”
　　时见鹿：“......”

　　被人这么一说，还莫名的有些羞耻。
　　时见鹿拍了拍泛起红晕的脸，让自己集中精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心爱之人自下而上再现完全。
　　直到那偏粉渐灰长发被微风卷起，过往云烟成雨，自二人眼中流转而逝。

　　“你还是来了...”
　　四下雾朦散尽，荼看向那低头不语的身影，只是轻叹一口气，化为狐狸消匿于半空，独留二人一番天地。

　　“老婆...我...”
　　无钟不知该从何解释，却见时见鹿快步走来，扑入人怀中，猛地蹭了蹭脸上的雨水，再度露出那般温笑：
　　“我本来还想在这里复活你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被你抢占了先机。”
　　“说说吧，你小时候怎么暗恋我的？我们有没有牵手手，有没有亲亲呀？”
　　“总不能是我追你吧？我从小就是弯的吗...那还真是有天份，难怪找到了你这么优秀的...”

　　无钟再难压抑那份情绪，紧紧拥住时见鹿，霎时间泪如雨下。
　　“对不起...”

　　......

　　躲入一旁公交站台，二人随手拧了拧已然湿透的衣物，如平日那般倚靠在一起，看着地面积水泛起的波纹回忆往事。
　　“我们的初次相遇，其实是在这间孤儿院的一处花园边，并非是塔内。”
　　“而当时的你，也不叫时见鹿，而是林深，树林的林，深邃的深。”
　　无钟看着不远处于雨中发呆的瘦削身影，只感心中一阵苦涩。

　　“在当时，我的父亲身为公会高层，总会每隔一段时日便带我来到这里探望，借助所谓的慈善事业来找寻到如我一般...较为特殊的向导进行收养，以解决我频繁失控的问题。”
　　“而我不喜嘈杂环境，更讨厌无休止的惺惺作态，便独自一人跑走，正巧遇到了在花园里被其他孩子欺负的你。”
　　如无钟所说那般，刚刚还在雨中发呆的林深，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被一众孩子连推带拖的嬉闹着扔进了角落泥土堆，嘲笑他的懦弱，讥讽他的麻木。

　　“在将他们打跑后，我也没多想，就直接把你从泥土堆里抱了出来。”
　　“询问你浴室在哪里，换洗衣物在哪里，你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确认伤口痛不痛，肚子饿不饿，你也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我态度强硬了些，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私自打开你的储物柜，帮你洗澡，带你去厨房打好饭菜...”
　　看着面前那两个小身影手牵着手寸步不离的跑来跑去，无钟的嘴角挂上了些许笑意：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疏导完全，因为你在我离开前，偷偷送给了我一个表示感谢的亲吻。”
　　听闻，时见鹿轻笑一声，学着那两个孩子的样子在无钟侧脸啵了一口：
　　“原来你从小就这么好哄呀？”
　　“分人。”无钟清清嗓，将那份难耐强行压制下去。

　　面前场景忽地变化，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公寓楼顶层，无钟不自觉的精神紧闭起来，被时见鹿握住手轻轻安抚。
　　“这里是你家？”他询问道。
　　“不算是家。”
　　无钟眼睫低垂，似有些无奈：
　　“我的母亲虽然很爱惜我，但因为身份不便，通常仅居住于虚无之中。父亲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在位期间树立人设的噱头，只在母亲面前表现得父爱如山，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除了一位管家，就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

　　窗帘紧闭，屋内一片漆黑，看似压抑，无钟与林深却十分享受这密封起来的空间，互相依偎，与头顶两只蜷缩起来的白狐共同入睡。
　　“我们的精神体...在那时都是狐狸吗？”
　　时见鹿仔细辨别过它们两只，却根本分不清哪一只是无钟的小迷糊。
　　“嗯，一只叫小迷糊，是你的精神体，一只叫小糊涂，是我的精神体。”
　　“哎？小迷糊是我的精神体？”
　　见人儿一脸不可思议，无钟轻笑一声点点头：
　　“我母亲的实存能力是复活，父亲的哨兵能力是夺取，而我的哨兵能力仅继承到了父亲的那部分，可以夺走某一个人的精神体，以这种方式从精神层面完成对被夺取者的控制。”
　　“只是在你濒死之际，我从你那里带走了小迷糊，自那之后这份能力便再也无法使用，不然小迷糊就会因为其他被夺取精神体的顶替而物归原主...”
　　“你不在人世...它也会彻底消失...”

　　原来这才是无钟使用重剑作为武器的原因所在，看来他档案里所记录的强化系哨兵能力，也只是S级本就具有的极强身体素质而已。
　　过去种种谜团逐步被开解完全，时见鹿似有些无奈，靠在人肩膀嘀咕道：
　　“老狐狸...就知道骗我。”
　　“抱歉。”
　　在人额头落下轻柔一吻，时见鹿顿时喜笑颜开。
　　“原来你这么好哄？”无钟也如此打趣道。
　　“分人，何况只有你和小兔可以亲到我，别人想都别想。”

　　随着面前场景的逐渐变化，如诅咒一般时刻缠绕着无钟的噩梦渐显完全。
　　“有你在身边的那段时光，可以说是我小时候最美好的记忆。可...因为父亲的原因，窥伺我们的仇家并不少，尽管我们再小心翼翼，也总有失算的时候。”
　　“直到那天，我们的饭菜内被唯一可信任的管家亲手投入了过量的实存血液，意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杀死我们，报复父亲。”
　　“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影响，但你身为人类...根本无法承受。”
　　“一如既往的日常疏导，明明我们刚刚还谈论着拥有彼此的未来会是如何美好，你却忽地口吐鲜血，永远沉睡在我面前...”
　　“我以为是我害死了你。”

　　仅是呆愣一瞬，孩童时期的无钟已然双眼满是墨色，将林深紧紧拥入怀，不哭不闹，不言不语。
　　下一秒，他的精神体连带着遍身血色，自人背后瞬间逸出，伴随着每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最终化为一堪比盘山之巨狐，轻而易举的让半片城市陷入火海。

　　“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不顾父亲的阻拦，毅然决然将我们带入虚无，远离人世间的纠纷。”
　　“也是受我母亲的启发，我开始尝试以各种媒介来拼凑你，复活你...”
　　“近乎十年时间，你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看清无钟这十年间寸步不离的实验室，时见鹿这才了然，那藏匿于餐桌下的地下室究竟为何而存在。

　　“难怪那实存会质问我，为什么我明明不爱你，却还要困住你。”
　　时见鹿将那耳饰取下，连带着对戒一并握在了手中：
　　“前世的我尚未来得及爱你，现世的我已无处再爱你，偏偏这份共有的记忆皆存储于你心...”

　　蘼狐与荼狐一并站于身前，二人身躯皆已然有些模糊不清，恐怕这梦碎受了什么外力影响，即将就此消散了。
　　见状，无钟也即刻自领带内侧取下被改造为领带夹的狐尾耳饰，摘下对戒，与时见鹿一并交予面前二人手中。

　　“来世，我会倾尽所有来爱你，直到宇宙尽头。”
　　四下归为雾濛，无钟与时见鹿紧紧相拥，一同坠下镜湖，消散于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