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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贪嗔痴 ...

  •   前厅之中,元旻与苻洵微笑着对视良久。

      元旻开口:“恭喜建业侯,短短数月,已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荣升五城兵马司大统领。”

      苻洵笑道:“恭贺殿下又得助力,在下前来道贺。”

      元旻诧异地问:“‘又’字从何说起?”

      苻洵忙说:“调笑之言罢了,殿下切莫挂心。”

      于是元旻也跟着轻笑,二人同时笑起来,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苻洵又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一为道贺,二为问问殿下,国仇家恨可还记得?”

      元旻疑惑地问:“在下实是不知,有何国仇,有何家仇,望侯爷指点一二。”

      苻洵觑着元旻神色,语调不疾不徐:“大翊南篱以南,有蒙舍国,国民久居深山,素有千寨万垌之称,有蛮、黎两族,擅巫蛊奇毒。”

      “有一密法,以情蛊为引,炼制奇毒名为‘七情’,银针也好、试毒也罢均无法探查,中毒之人至死不知,其发作情状与暴病无异。”

      元旻嗤笑:“若真有如此奇毒,如何发作,又如何辨别是毒是病?”

      苻洵道:“中此毒者,若心如止水,无论多久都看不出异常。然而,人有七情六欲,黄帝内经有述,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此毒便是在每次情绪牵动时,将伤害成千上万倍放大,中毒者若经历大哀大怒之事,不出一年便肺腑破碎、暴病而亡。”

      “至于辨别…中毒者亡故之后三月,尸骨渐化桃粉色,坟茔之上往往生出一株九叶妖草,草叶如桃心,尖端一点玛瑙红。”

      元旻静静听着,沉思良久,笑道:“多谢侯爷提醒,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苻洵并不计较,诚恳道:“这般奇毒,在下手头刚好有一瓶,今日带来赠与殿下。若再不信,蒙舍国千寨万垌随君考证。”

      语罢,将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起身告辞。

      元旻注视着他背影,带一丝玩味的笑:“侯爷这般替我等劳心,到底图个什么?”

      苻洵身形一滞,唇角浮起一缕柔情:“为殿下活命之恩,也为些陈年旧事,至于所图——其一为两国再无战火,其二为兄长再无悬顶之剑,其三为成全自己,至于那人——在下不愿直述其名、恐‘交易’二字侮辱佳人。”

      他忽然转过身,满眼期冀:“我不说,殿下当真毫无察觉?”

      元旻面不改色、笑容淡淡的:“当真不知。”

      苻洵笑了笑:“三哥常说殿下人品高贵,在下深信不疑。”

      然后,回过身,径直向外走去。

      .

      从官道策马往北约七日,一路人烟稀少,十室九空。正值青黄不接的春荒,因长年征兵,已看不见青壮、只有老弱妇孺化作饿殍伏倒路边、偶见一二行人也菜色满面、衣衫褴褛。

      除开灵昌周围、南方临江几座富庶的郡县,连年征战还是使这片土地满目疮痍。

      等到了英平郡,却眼前一亮。只见城头守军铁甲厚实齐全,武器锋芒铮亮,进出城门的平民大都体魄康健。

      乡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望无际是青青麦苗,贫瘠的边角地也种着些番薯、萝卜、包菜等,山上黄沙地亦有翻整的痕迹。村中老少相携,衣衫齐整,安居乐业。

      武煊喟叹:“苻沣还真是厉害,上马能战下马能治,不知怎么有那种弟弟。”

      阿七心不在焉摇摇头,信口说:“我倒觉着弟弟也颇有才干,只是如果胞兄弟都太出息,徒惹永兴王猜忌。”

      武煊讶然:“……你到底站哪头?”

      阿七如梦初醒,笑道:“瞎说的。”

      一行人调转马头,一路扬鞭西行,尽是光秃秃的树木、风雪肆掠、地势逐渐抬升,显出崇山峻岭,武煊抬鞭指向前方道:“那就是金鸡岭。”

      阿七觉得这个走向有些奇怪:“你的兵呢?”

      武煊指向南方笑道:“咱们往回去的方向,翻过戎陵山脉就是了。”

      阿七、天玑天璇:“……”

      武煊觑着阿七神色,巴巴地请求道:“此处练兵不比以前在翊国,惊动任何一方大事不妙,所以剿匪之事,还请三位帮忙一二。”

      “阿七,兄弟平时待你如何?帮还是不帮,一个字!”

      .

      同一时间,灵昌也罕见地下起了大雪,这是新年后的第一场倒春寒。

      元旻孤身一人,走在积满白雪、人烟稀少的街道,脚步踉跄,身后雪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痕。

      最终,他停在一座碧瓦朱檐的府邸前,门上牌匾上写着雄浑有力的两个字——高宅。

      站了片刻,撩衣下拜,三跪九叩,朗声高呼:“小婿元旻,求见岳父大人!”

      如是,喊了数声,朱红的大门才慢慢打开,门房仆人匆匆赶来,将他扶进门内。

      高伯周此时正在书房,见仆妇扶着血淋淋的元旻进来,大惊失色:“发生了何事?”

      元旻掀开大氅,腰腹之上有七八道血痕,皮肉外翻、伤口大小形状不尽相同,显然是不同武器所为。

      高伯周是文官出身,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伤口,吓得连连后退,忙命仆妇去取伤药和洁净的棉布。

      却见元旻踉跄跪下,痛声悲呼:“岳父大人,小婿死不足惜,恐高氏满门大祸临头。”

      当天清晨,元旻进宫请安,苻治和高后多有赏赐,其中有一对凤血玉镯甚美。出北宸宫,到西安门后,元旻吩咐随从先行回去,自己独身去高宅送镯子。

      惊变陡生,刚踏出宫门,墙脚突然冲出七八个男子,高呼“杀光羽民!”,一人一刀、砍伤他之后扬长而去。

      而当时,禁卫军巍然不动,漠然注视着他被刺杀倒地、刺客离去,再漠然注视着他踉跄走远。

      高伯周悚然:“禁宫门口,已如此明目张胆,禁卫军何不阻拦?”

      元旻抬头,双目冷光如炬:“当下禁卫军统领,姓杨。”

      已故杨氏王后的父亲。

      故去的杨氏王后,是那穷兵黩武的先王指婚给苻治的,杨氏阖族均是坚定的主战派。

      就在苻治与大翊交好的第三年,这位承载着先王意志的王后,“恰逢其时”病故了。

      杨王后尸骨未寒,苻治又马不停蹄娶了主和派之首高伯周长女为后。

      理清这其中的干系后,高伯周惊出一身冷汗。

      宫门刺杀案查了许久,那几名刺客就如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毫无痕迹,最终不了了之。

      但那以后,开始有人手持白刃,光天化日之下高呼“杀尽羽民”,当街杀人,主和派不少官吏均遇刺,幸亏防范森严、未有刺客得手。

      元璟就是在这人人自危的惶恐中,携三书、押聘礼走进灵昌质子府。见到那靠在榻上,安静翻阅书籍的少年,他痛心责问:“值得吗?”

      元旻抬头,眼神不惊也不惧:“穷途末路,背水一战,而已。”

      元璟眼神复杂看了他许久,幽幽道:“吉日已卜好,五月初十,婚仪地点在宫墙里面,紧挨着北宸宫东侧的丞相府。”

      元旻微笑颔首:“有劳叔父。”

      元璟逼视着他:“把阿七记到我名下的事,你再好生考虑一下。”

      元旻笑容未变,温声道:“叔父操劳辛苦,但此事……还请叔父换个要求。”

      “为君王最好克制贪嗔痴”,元璟唇角颤抖,压低了声音,“阿旻,你是大翊未来的王,你身后永不会缺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我却只有阿七一个徒儿。”

      “我克制了整整十几年”,元旻眼尾泛红,苦笑叹息,“九叔啊……我身后人再多,却也只有一个阿七。”

      元璟直勾勾盯了他许久,双手逐渐紧握成拳,一言不发拂袖而去。一直走到朝晖堂东院坐下,凝视着两院之间那道薄薄围墙,冷声一字字道。

      “这世间的好男儿,不止你元旻一个。”

      .

      三月底的灵昌,簇簇木绣球、串串木香花,处处锦绣满城春。

      “师父,咱们要出门骑马不是更快吗?”藏青色顶盖的轺车行驶在灵昌子午大街,阿七坐在车座上,臀部像长了刺一般扭来扭去,哪儿都不自在。

      元璟惆怅地看着街上攒动的人头:“从昇阳到灵昌,山高路遥,颠簸得骨头都散了,坐会儿车消受消受,有什么不行?”

      又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想陪为师春游?”

      “哪儿能啊?”阿七忙不迭赔笑脸,“就是最近四殿下那儿事情怪多的,咱们一出来好几天,别误了正事。”

      “是谁说过的,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你就这么对你爹的?”元璟挑了挑眉,不悦地说,“忙什么忙,驴都没你那么好使唤,大好春光疲于奔命,岂不浪费?”

      阿七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因为对于元璟这样富贵闲人,说也没用。

      也罢,刚睡了两个月帐篷和树枝,抓着晚春的尾巴消遣几日,踏踏实实睡几个好觉,权当疗养。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灵昌城南郊是大片农田和草地,踏青的人群络绎不绝,身穿绫罗的贵妇戴着轻纱帷帽款款漫步,稚子扯着风筝在野地里奔跑,年轻男女隔着帷帽轻纱并肩徐行。

      一切都那么安详、惬意。

      阿七遥遥瞥见树荫下有一张躺椅,见四周无人在意,忙飞快抢着躺了上去,闭眼养神。呼吸着清爽的草木香气,数月的疲惫消减不少,就连旧伤都不那么疼了,逐渐昏昏欲睡。

      正午将近,太阳逐渐明亮炙热起来,她额头沁出细细汗珠、还有几只飞蛾绕着她打转,但她懒得睁眼。

      恍惚间,有人走到她身旁,那人脚步声又轻又稳,是个练家子、但是没有恶意,所以她依然闭目养神。一阵阵清凉的风从头至脚吹拂而过,平稳而有耐心。旋即,照在眼皮上的阳光被遮住了。

      她被照顾得十分适意。

      凉风送来似曾相识的香气,清润、绵长、醇厚的甘芳木香,温和却不阴柔,馥郁却不甜腻,十分好闻。

      不是元璟。

      她再也无法安心消受,缓缓睁开双眼,映入视野的那张脸有些眼熟。

      眸如朗星、唇如花瓣,干净而灵动的一张脸,头发梳成高马尾、用一枚银冠束好,额角垂下两绺飘逸的乌发,一袭银红色箭袖直裰,端的是少年潇洒、朝气蓬勃。

      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苻洵。

      他正半跪在躺椅前,左手举着一柄黑面油纸伞,替她遮挡头顶阳光,右手执一柄圆形纨扇,不疾不徐地替她扇着风。

      见她睁眼,苻洵扬眸一笑,柔声说:“在下动静太大,惊扰了公子歇息,实在抱歉。”

      视线交错的瞬间,阿七莫名心跳一突、双颊灼热,忙翻身从躺椅下来,躬身长揖施礼:“在下不知建业侯驾临,有失礼数,还请宽恕。”

      “我来这儿,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苻洵有些疑惑,温声反问,“拜来拜去,全是些生份的虚礼,公子何必在意。”

      阿七轻声坚持:“礼不可废。”

      苻洵舒展眉眼、漾起笑意,也躬身对她一揖:“这样也好。”

      又看了看躺椅:“在下方才惊扰了公子歇息,时间还早,不如……”扬了扬下颌,示意她继续休息。

      阿七哪里还躺得下,匆匆道了个谢便去寻元璟。找了好几圈不见人,突然听到连连叫好喝彩之声,循声跑过去,只见距这一里地外有个简陋的茶肆,院中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树下围了一大圈人。

      宫棋布局不依经,黑白分明子数停。元璟和一名白胡子老者,正隔着粗糙的四方矮桌对坐下棋,桌上放着的两碗茶已见底,但两位弈者兴致正酣、分毫未觉。

      阿七忙挤进人群,端起两个茶碗往茶肆里走,却见苻洵提着水壶从门口走出来,壶嘴正喷着白腾腾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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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阅读不是收藏夹】走过路过的大大点个收藏吧,求求了求求了~~ 存稿完成,撒花,稳定日更到完结! 正在存稿的预收文《白月光替身不干了》、《折琼枝》、《渣了病娇皇帝后(重生)》求大家支持。 欢迎讨论、欢迎提建议,我会积极改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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