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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追击队】你这公司正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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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当砂金挂断和星期日幼稚斗嘴的电话转头被假面愚者贴脸嘻嘻,而开拓者悲痛欲绝大叫‘我的星琼!’使场面乱成一锅粥时,托帕心中却诡异地冒出了这个形容。她叹了口气,觉得会这么想的自己大概精神也出了点问题,然后扭头看向维里塔斯,发现教授的神情竟也是难得轻快。
行吧。谁说这场面不算大团圆呢。最后还是翡翠走了过来,终止了这场微缩版各命途代表势力的大混战。她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假期。
谁说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就不算牛马,整个公司都是给琥珀王工作的蜂巢,他们不收取世人的灵魂,却要比它更刻骨的东西……所谓利益。毕竟有的人是肯出卖自我也要留住金钱的疯子,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畸形扭曲病态的社会结构造就了在网上做up的第一真理大学高材生大喊出‘我提议让八百万毕业生应聘八百万新生儿’的警世名言,维里塔斯路过偶然瞧见砂金在刷资讯,定睛一看,然后发现这细看却是种残忍。
当然,如果教授是不听不看、不闻不问,就以为一切万事大吉的性子,今时今日,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抛却引领世人的宏愿,他不会拒绝俱乐部的邀请,拒绝和流光忆庭那群忆者纠缠不清。
可正因如此。他斜眼一瞥掐成一团栽进沙发的两位总监,看见翡翠露出一点无奈的笑,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无用之举,他的多余善心,无法不去帮助他人的古怪性格……才有幸让他们成为挚友。
尽管两位公司高管有时候确实很麻烦,维里塔斯并不吝如此承认,相较往日而言,这形容已称得上温和。砂金和托帕都习惯了我们拉帝奥教授的说话方式,这会早就打开了地图,规划这难得不用写报告的假期。某位赌徒把玩着骰子,兴致勃勃扬言:让运气决定我们下一站去哪,怎么样?
托帕对此倒是无所谓,她惯来随遇而安,曾经没有未来的人,也不会在意前路。热爱生活,但接受它的不堪,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容许这个世界存在怪异、有超出认知范围的事物。所以她不介意维里塔斯的古怪毒舌,也不在乎砂金诸般过往。
骰子在桌上咕噜噜滚动,最终停在了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罗浮。「罗浮」仙舟。巡猎星神麾下最大的派系,其足矣同公司分庭抗礼,曾经追寻「丰饶」的踪迹求得长生,最终发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这群寿命太过漫长的存在放弃了赐福,这东西却宛如附骨之疽,甚至如果不做无害化处理,还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飞去高天的鸟不再落地,直至像箭矢般穿透药师的心脏。
而「巡猎」的命途不止于此。尽管砂金是正儿八经的「存护」行者,和同事们一起高喊着一切献给琥珀王,但埃维金也的确曾被云骑所救。很难想象不同种族、信仰,和存在形态都在同一颗星球上,竟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可见哪怕星神无悲喜爱恨,命途无对错之分,人类这个种族依然有谁能明辨是非,将此世文明轻轻往前顺水一推。
拉帝奥指正他:当年救下埃维金人的,真的是来自仙舟的云骑军吗?砂金微笑,没有回答,转手订了三张去罗浮的船票。见状托帕也知情识趣没再多问,翡翠走得悄无声息,只朝她颔首示意。
祝你们玩得开心,她这样说。于是他们踏上前往罗浮的旅程,白云千载空悠悠,在玉界门前轻盈地消散。星槎驶入码头,像游鱼似的停泊,他们三人混在游客中,打眼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星天演武仪典。罗浮罹难刚过,这就开始喜迎八方来客,三人都看得出什么用意,却也没必要点破。在工作之余,他们对旁人会有出乎大众印象之外的宽容。人总是很多面的,然而刻板印象犹如思想钢印,极度难以抹除。砂金在手机上回了两句消息,扭头对两位朋友轻快道:走吧,会有人来接我们的,这次真的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半个系统时之后,托帕和拉帝奥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三秒,又一齐回过头去看砂金。彦卿被这仿佛同谐力量上身的场面惊了一跳,看起来转头就想去十王司摇人驱邪,正巧朱明来客,想来擅长对付岁阳。到底是将军要他来迎接的客人,正值演武大典开幕之际,可别给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砂金笑眯眯的,摆手说没事,他们长生种用人不看年龄的。托帕张了张嘴,最后溜出来一句‘雇佣童工是犯法的’,维里塔斯深吸一口气,还是给出了仙舟两百岁成年的科普。物理意义上的工作时间比我命还长了啊,两位星际和平公司高级干部不约而同发出感慨,教授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
彦卿倒是惯得很,仙舟长生种蒙受药师诅咒般的赐福,理念与短生种有所不同。总有人觉得还来得及,却被光阴抛在身后,对他们来说,来不及则是一个很难想象的概念。魔阴身来自于记忆中最鲜明的痛苦,而有这痛苦的,必然是幸福过。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砂金跟景元关系还行,此人八百年前过往不算秘密,倒也算神策将军用自己的故事来换公司高管的人情了……尽管早在对方走到如今之前,他就已经提过这些。这位和彦卿有所不同,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从无梦之地解脱的埃维金之子从未有过这些,浮华的表象也只是必要的伪装。但此刻,站在好友面前,就不必隐瞒那么多了。认识数年,什么德行还不知道?
没人能完全隐藏自我,包括那群来自酒馆的假面愚者。砂金当初很年轻,现在依然很年轻,比起神策将军来说,也只是个……幸运的孩子。这好运真切存在么?符玄对他手里所谓的作弊代码很感兴趣,一度好奇它是否能影响大衍穷观阵的运转和计算,结果答案还没得出来,青雀和他打帝垣琼玉输到哭天喊地。最后还是景元把人拎走的。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长乐天静谧如洗,没有人注意到将军和一位化外民走在一起。这倒令砂金不禁想起他初至仙舟时,也如此和这人看来悠闲地走在一起,但只放出一点命途力量试探,就能知晓多少云骑正在盯着他们……盯着他。也能理解。
后来他从景元嘴里得知了一个名字:镜流。霜发红瞳,身如明月,名似昙花。只叹,可惜八百年前就前尘俱往消散了,连带那辉煌的云上五骁时代。砂金瑰丽的三重眼在暗处也幽幽,看向白发大猫时简直亮得惊人,也许所谓的*好运*确实促使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她来时澹月冰霜,气度不似常人。我问起时,得到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你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吗?砂金注视着景元。她说,一介无名云骑,小卒罢了。神策将军难得露出半寸惊愕,却油然生起一种久违的理所应当和心安之感,是啊,他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此番种种,皆离剑而去、也舍她远走,可无主的神兵会割伤人手,她不会。尽然是好花好景转头空。
这是一场自我放逐。流浪的前任剑首敲碎了无梦之地的妄想,卡卡瓦夏捉不住一片月光,茨冈尼亚的荒漠也留不下将要融化的冰,走向虚无的人就像坠落水中的飞鸟。是午夜梦回偶尔想起,姐姐濒死时却触之不及的幻影。但他决不会死去。
公司不曾查到镜流的踪迹,仙舟默许了她的自我放逐,依然悄无声息将她铭记,把一片将要融化的雪花托起。所以当年的叶琳娜只是怀疑,时至今日,托帕也不能完全肯定。拉帝奥尽然有所推测,但砂金既没和盘托出,他就不会追根究底。
注重当下,享受假期。维里塔斯遏制住了砂金对星芋啵啵的好奇心,也拒绝了传说中烈焰浓茶的诱惑,给托帕和他一人塞了一杯人气最高的原版仙人快乐茶。这倒不只是营销了,确实好喝,怪不得人气这么高,商机不小啊……停,别再想了。
长生种的寿命太过久远,于是理所应当,生活也变得缓慢悠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很难不放松下来。三人在金人巷吃饭,老板见他们是化外民,还兴致勃勃讲了些街头小巷的故事。托帕后知后觉:原来活得久,也并非不会死,是这样。
当然会死。物有尽,人有终,蜉蝣朝暮,群星黯淡。这是很多年前卡卡瓦夏就明白的道理,哪怕曾经如飞光明亮的人,也会同昙花那般凋零。而维里塔斯正是意识到:若人们的生命是均等体积的杯子,里面装的水也不会等高。唯有托帕在对生死的畏惧中长大,失去过一些东西,但并不是太多。所以。只要活下去,那些就不会消逝吧。
砂金一垂眼皮,几枚骰子在他掌心里翻滚,最终都停在黑桃那面上。他心中哂笑:怎么会呢,有时,活着比死去更痛苦。现任司鼎丹朱接了前任饮月丹枫的位,坐镇丹鼎司,当年为他诊治过作弊代码是否会影响身体。临走前,她用水红的眼望向卡卡瓦夏,腕上一片由丝线悬挂的雪青龙鳞摇摇晃晃。她看起来有很多想说的,诸如罗浮高层的阴谋,族人对老师的步步紧逼,以至景元不得不一纸诏令使其远走朱明,才藏住了白珩死后身化孽龙,被镜流斩杀之后留下的一片护心鳞。
可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变成了一句萦绕心头的‘何至于此啊’,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也许是为了补偿,又或者,神策将军这步棋本身就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为罗浮计。她知晓个中辛秘,当年铸成大错的不是丹枫和应星,尽管这二位彼时确有此意,但事还没做成,一口锅就扣了下来。丹枫心死蜕生,应星变成孽物,再见面时,他发间唯余一片风雪。皎洁、冰冷,毫不动容,就像一瓣永远凝固在光阴中的昙花。支离剑已支离破碎。
砂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上次在匹诺康尼时,曾远远与丹恒对视一眼。便想起持明时调的唱词来,所谓……六百余年尽是空。可他活不了这么久,也没人会去铭记一个资本体系中位列高层的牛马,人们只会为英雄戴冠。可实际上,连星神也会死去,他手里的作弊代码是最好证明。
他看向那棵苏生的建木,心中不免轻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药师诅咒般的赐福经历了八千年的繁茂昌盛和不朽之力的苦囚困囿,而今再度生出新芽,却并非什么好征兆。但这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公司P45高管该操心的,星神与命途奇妙的决定了这个世界的命运,蚍蜉撼树之前也得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砂金。砂金石。到底只是荒漠中一片绿洲的幻影,他的奢望和此身代名。
托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砂金扭头,望见她手机聊天框里的消息。他迟钝地反应了两秒,意识到是姐姐托他们买点鳞渊春带回来,想试着用这东西复刻仙人快乐茶,届时还可以做点创新。他看向拉帝奥手里没空的杯子,心下觉得此事可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维里塔斯认为不如去工造司看看,说不定能买到需要的东西。其他两人没什么意见,毕竟仙舟的机巧也很有意思,那些开放的区域允许参观,也算别样的游玩体验。
但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被人划为无名客同伙的砂金听见那箱子里装的是公司和学会的货物时,和托帕以及拉帝奥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他们这趟没什么招摇行头,又不是来跑业务的,景元不拘虚礼,毕竟八百年流水一场空梦,没意义。所以……虽然没有人指出这点,但公司当年怎么不算雇佣童工。这话的意思是:他们换套衣服,大概能直接去上折纸大学。
彦卿见了这几人过来,当下一愣,看了一眼斯科特,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三人很默契地示意他别出声。仙舟公务员不是吃干饭的,砂金和托帕实在不想管分公司的事,转头悄悄跟维里塔斯小声嘀咕:哎、教授,你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拉帝奥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但这事他还真知道点,起因正是阮·梅的一场实验。天才俱乐部那群疯子性格各异,行事风格更是古怪,博识尊濯选的毕竟是‘能推动人类文明’而并非‘愿意促进社会发展’的存在,所以他们干出来什么事,维里塔斯都不觉得奇怪。生物神经技术起源于丰饶,却被智识命途的学者们发扬光大,如果他的猜测没出错,步离人袭击的运输舰里的机甲,应该是承载着他们同族身体一部分的。多年前影视剧作品里的缸中之脑,可也不仅只是一个幻想的说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没打算搅和进来。无名客和他们无仇无怨,仙舟长生种七窍玲珑心风过能成曲,按理说一切顺理成章。然而。一击拦下机甲的丹朱微笑起来,语气幽幽:来者是客,公司高管大驾光临,看了这么一场笑话,是我等招待不周了……或者说,景元将军与几位另有打算?
砂金露出一个虚浮的笑。得,他和托帕还有教授这是正撞枪口上了。三十年前她和老师云华远走朱明,期间回来过几次,卡卡瓦夏来时赶上她开张问诊,零零散散拼凑了些真相。如今丹鼎司一团混乱,将她调回来正本清源,用意居心一看便知,又推拒不得。了解内幕,不代表没有怨言。
哪怕她知晓,罗浮将军的隐忧和恐惧,八百年前好梦最难醒,无非名花盛景转头空。但她惯来是个迎人八风不动的,所有不满、万般感念,只能跟熟人述说——丹卿若对我也笑而待之,那才令人怀疑到底有了什么事呢。白发大猫的判断不假。
行吧。砂金心中叹息。这倒也算是种别样的打招呼了,死了也要拉个人陪她一起加班的怨气真是感天动地。他比托帕会说场面话,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在那位名叫斯科特的职员傻了眼的情况下,跟好友领走了方才和他打赌的星和三月七。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三月七将仙人快乐茶豪迈干杯,权当醒木拍桌,将上次的赌约和狗叫娓娓道来。在场三人毫无波澜,毕竟在公司上班哪有不疯的,在总部一堆要给他们当狗的人里,斯科特所谓孤狼的精神状态,显得格外正常起来。
仅限对他们而言。
这些天来,三月七认真苦练剑法,成功从彦卿云璃手底下出师,堂堂正正打败了公司机甲。在砂金和托帕以及维里塔斯的见证下,斯科特说到做到用猪叫哼唱了苏乐达之歌。星期日用知更鸟的手机发了一串问号过来,说,尽管老师弃誓,也没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何必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言辞诚恳真切,必没想过这在梦里听惯了的百年老字号主题曲,有朝一日也能焕发新生。
有种被花火同化了的美。有人疑心假面愚者是新时代的模因污染,面具犹如某个地区逢年过节要吃的线面一样飞速增殖,他们对此也只是大笑着说:这个世界需要一点欢乐!哦,当然。人生在世,身若蜉蝣,命比魂轻。每个人对于活着的意义的认知都不同,朱明多出工匠,燧皇迄今为止还被关在焰轮铸炼宫,丹朱曾经利用岁阳洞察卡卡瓦夏的内心情感。她知晓茨冈尼亚的人们从不做梦,唯有极光静默笼罩这片大地,神的孩子追着一片昙花越过风沙,晕头转向撞进了尘世里。
绝大多数人并未有如此颠沛流离的半生。怪不得这仨人能凑一起呢,学会有着崇高愿景的教授同二位资本家厮混,各自对生死有着不同(但也许相似)的观念,可见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比起百折不挠的孤狼斯科特,开拓者还是觉得两位高管和学者不是什么正经人,小浣熊理直气壮上行下效,全然没考虑庇尔波因特建在集群梦境里,分公司的人一般情况下接触不到。只有能在幻梦中自由穿梭的无名客,可以无视梦与现实的界限。
青雀人生态度主打摆烂,房子着火她睡觉,实在不行就上吊,藿藿小声说这、这不太行吧,得到了尾巴大爷的嘲笑。庸碌到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的人类啊。虽然这曾经的大岁阳燎原的碎片嘴上说着逆天,倒也不是看不明白,此公司员工已超越了百分之九十的人,有着坚定信念、得到了父亲认可,爱人和他三观一致(对此它表示这精神状态还是太超前了),总要比随波逐流来得好。
送走了银狼和公输师傅,托帕幽幽出声:所以你现在会编轮回扭结了吗?砂金坦然承认还没来得及学,这不是还有时间嘛,抽空一定。拉帝奥叹着气,看起来很想一书板拍他脸上,时间永远静默玄玄、残忍无情,难道他忘了自己怎么被翡翠提溜进公司的吗?尽管是出于「钻石」的授意。
我当然记得。砂金这样回答。因为熟识之人的死亡而畏惧什么,又总觉得寿命太过短暂。这种感觉……叶琳娜比你更清楚,教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有些东西就是恰逢其时的,不能早,也不会晚,就像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在很久之前,正式相遇却用着别的身份,最终走到今时今日这般。
用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因为你只是你。
那么。呃。有人问。
在星槎码头学狗叫,真的会被抓进幽囚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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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消息:末度和呼雷点了个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