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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西口公园 ...

  •   我在苏枋的轻叹里险些窒息。
      我注意到他无意间向我敞开了一部分,这意味着我可以伤害他而他将毫无怨言地承受。苏枋的潜台词无外乎是在无声地质问我,索菲娅那么过分地对待我,我都能忍受;我又凭什么因为他多探听了几句过去的事就疏远他。
      可苏枋不明白,这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我的上峰和同事,我的继母,在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由着性子打骂我,和苏枋随随便便就把机密同别人说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我望着苏枋无奈又失落的表情,一瞬间又反应过来,其实我不应该苛责苏枋。因为那晚在车里,仗着智商和资历上的差距,自以为是地认为苏枋绝对想不到“K3”指的是什么,继而让步松口了的是我,是我的优越感和先入为主让我犯下了这个错误;而苏枋转头询问榆井,那也是因为我并未事先与他约定好,不可以将K3的事拿去与别人讨论——苏枋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肃性和问题的严重性。他所做的,仅仅是和自己信赖的朋友共同商讨解决不了的问题而已,这很大概率是他们一贯的做法,是亲近要好的证明。
      苏枋根本没有做错什么,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的责任,可是情感上受了伤的却是苏枋。
      ……
      我应该要道歉的。
      “苏枋同学,”我抬手去解耳坠,“过来一下。”
      苏枋大约是以为我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倾身低头靠过来,一片温凉的影子挪到了我身上。他侧脸对着我,倒是很方便。我伸手拨开他垂落的碎发,捻了捻他的耳垂,摸到他的耳洞,将耳坠扣了上去。
      距离很近,我看见他直勾勾朝向前方的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里面游弋漫漶的微光随之剧烈地震颤。
      我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扶着他的脸掰过来,错开他的目光,让另一侧耳朵露出来,原样把耳坠戴好了,收手时顺便捋了一下散乱的流苏。
      最后,“对不起,”我看着他满是震惊的眼睛郑重道歉——我觉得他这么聪明,一定听得懂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向他道歉,“对不起哦,让苏枋同学为我担心了,老师以后会照你说的,好好注意的——以及,谢谢你的耳坠。”
      苏枋没说话,我只听见一线微弱的抽气声,欲盖弥彰地、接二连三地倾泻出来,又猝然收回。苏枋猛地别过头去,抬起手背掩在脸颊上,细碎的短发扫过发红的耳廓,只留下流苏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按理说练家子到他这个水平,打架都很少出汗,呼吸幅度这么大,那多半是心慌了。
      我静静地望着苏枋,给他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苏枋还是没有看我,但他开口了,嗓音仍然温柔,只不过听上去不如往日清脆明朗。
      “老师,还有件事。”“什么事?”
      “我和老师最开始约定的,在老师的店里帮忙两周的期限,到今天就结束了。”“嗯,我知道。”“老师雇到合适的人了吗?”“呃……还没有。”
      我尴尬之余不由得心虚。实话是最近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推进到了关键期,我实在太忙了,压根顾不上酒吧招人这种琐碎小事。
      “那么,老师还需要我吗?”
      “……”
      ——这种问法有点太暧昧了吧。我没出声。
      “我还可以继续过来帮忙吗?”苏枋的声音弱下去,拖了一截小小的尾巴,“我有点想念老师泡的茶了。”
      “……”
      我本来打算今天音乐会结束,就和苏枋把话说破,和他断绝来往的——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我主动道歉的情况下,眼下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我总不能毫无理由地就和苏枋说我们绝交吧,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像坏脾气的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一样,感觉会被他鄙视。
      苏枋耳坠上明黄色的流苏仍在我眼前孤零零地晃荡着。
      算了,不能那么不讲情面,苏枋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对他那么苛刻呢?我应该做的是反省自己,而不是迁怒苏枋。
      我思忖再三,末了,向他欠了欠身:“那么,我就仰仗苏枋同学的好意,继续拜托你了。”
      “是。”苏枋笑了。

      休息了一会儿,胸口的疼痛缓和多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让苏枋在外面等我,我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开车送他回家。
      驶出剧场街,我观察路况时猛地一脚急刹车。
      “苏枋同学。”“在,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跟我说,樱同学和榆井同学早就已经回去了吗?”“是……他们在演奏会结束后就回去了——应该?”苏枋见我脸色很差,原本笃定的口吻也少见地迟疑起来。
      我面目扭曲地指着西口公园的方向,放下一侧车窗。
      “那你告诉我,那边公园广场上,被人围殴的那个黑白色头发的小鬼是谁?”
      “……”
      苏枋神情一冷,二话不说脱了西服外套,连同领带一起扔在车后座,袖扣一解顶扣一松就开车门出去了。我思索片刻,在车上给我最可靠的高中老同学拨电话。
      “喂?观月,有事?”“平和岛,你现在有空吗?”“我在和汤姆前辈吃夜宵——什么事?”
      “事出突然,能不能请你来一趟西口公园?我朋友家小孩大概被小混混找茬了,现在在广场上跟人打起来了——我怕他们吃亏。”
      平和岛平生最听不得这种事:“哈?哪来的混球还欺负小孩?等着,我一刻钟就到。”“帮大忙了。”
      挂了电话,我拿上甩棍下车。
      ——开玩笑,在池袋这块地皮上,我若是想横着走,那多半还是能横着走的。

      踏入公园广场,我发现状况稍微有点大条:樱和榆井招惹上的,不是一般夜里出来交友猎艳、游手好闲的普通小混混,而是池袋的独色帮。混战中的人有明确的颜色特征:他们身上大多是蓝色套头衫,扎蓝色头巾,或是穿带有鲨鱼图案的服饰,这种具有高度一致性的颜色标识就是独色帮的特征——他们是“蓝色平方”。
      我有点头疼,蓝色平方这群人可是池袋混混中的下水道,放在流氓里也算得上是相当没底线的了。
      我在人群中穿梭,没走几步就看到榆井抱头蹲在地上,将一个正向挥拳他的人绊了个跟头;他刚起身,背后就有另一个人提着木棍砸向他。我几步冲上去,“啪咔——”甩出伸缩棍当头抽了过去,混混惨叫着后退时,我顺势蹲下抓住榆井的衣领把他提走——这小子一看就是不怎么擅长打架的类型,被卷进来真是倒了大霉了。
      “快起来,榆井同学!”“啊!观月老师!你怎么来了啊?!”我扯着榆井拉到我身后,手腕横摆,一棍子抽在另一个人鼻梁上:“我还想问你呢,苏枋同学说你和樱同学回去了啊?!”
      榆井哭丧着脸,有些崩溃地解释:“本来是打算回去的,只是樱同学和我肚子都有点饿了,就去吃了顿夜宵,然后出来路上就被几个很凶的人——”
      我倍感狂躁,一边抡棍子抽人一边大声打断他:“我知道了,反正就是你们被找茬了,樱同学一看对面几个弱鸡就觉得自己能搞定,结果被带到西口公园才发现他们摇了百十号人来对吧?!多半就是这种发展对吧?!”
      “完美推测无瑕真理百分之百正确!!”“我就知道你们这群臭小鬼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欸?连我也骂进去?!!”
      榆井和我背靠背,勉强在周围廓清了一圈。榆井应付蓝色平方这群出手阴损的人渣时左支右绌,即便有我帮他兜了一半,也依然十分吃力,即便如此,他还在絮絮不停地跟我说:“要快点去找樱同学才行,他刚才已经受伤了!——话说池袋的帮派混战都是这种规模吗?!人也太多了吧?!”
      呃。
      我发觉,用池袋烂梗害过人的人,终究也难逃高声喊出池袋烂梗的命运——反感池袋刻板印象、理解池袋刻板印象、加深池袋刻板印象。
      我愤怒地大喊:“因为——池袋就是这种地方啊!!”
      西口公园是池袋地标性的点位,池袋亚文化的聚集地之一,到了晚上,就是小混混的天堂,三天两头有人出于私人恩怨或者单纯犯贱在这里约架,我从没想到我也有掺和流氓打群架的一天。
      蓝色平方的人太多,跟蝗虫似的乌泱泱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看得我犯头疼。我手里只有一根甩棍,掩着榆井也没法放开手脚,不管抽倒了几个人,总有人不断补位上来,一时间寸步难行。
      “樱君!樱君!”我听到战场中心传来苏枋的叫喊,“你在哪里——”
      苏枋之前先下车去找樱,可是人太多了,他一个人两只手,劈山分海也只穿过公园广场的一半,樱肯定在被分割了的混战区域的其他地方。
      “榆井同学,樱同学在哪个方向?”我问道。“在南边,根本过不去,他们人太多了!而且,”榆井呛了一下,“樱同学大概因为穿了西装,行动很不方便,所以落了下风。”
      好吧,苏枋还没到樱身边的原因也找到了,他们估计都被西装裤大大限制了发挥。毕竟不良少年打架归打架,他们比流氓混混稍微体面一点,谁也不想最后打赢了却穿着一条崩开了线会露出底裤的裤子回家。
      我正想看一眼呼叫的制导打击什么时候就位,就看见人堆里钻出个有几分面熟的人来。
      “哟——这不是观月老板吗?怎么,这两个小鬼是你家亲戚?”戴着墨镜、毁了容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支空酒瓶,懒懒散散地敲着肩膀朝我走来。
      “泉井兰?”我冷眼看着他,“这架是你带了头的?这么多人欺负两个高中生?”
      “哈——?”泉井兰掏了掏耳朵,“高中生?哪有高中生,他们又没穿制服——”
      我直接破口大骂:“泉井你个没品垃圾没长眼吗?!他们看起来就很小,谁跟你一样国中就吸废了剩张烂脸?!”
      泉井兰毁容是因为事故,我其实知道个中原委,但他今天带人打樱和榆井,我就绝不会给他留半分面子。
      “观月老师,小心,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榆井还想拦在我前面,被我一巴掌拍了后脑勺:“你给我站后面去。”
      “哈哈哈哈哈——”泉井兰伸长舌头发出一阵嘶哑又难听的笑声,“你真敢说啊,观月老板——高中生,这么晚了在外头闲逛,又不穿制服,作为学生这是不守规矩的行为吧?是他们自己不好吧?那社会上的叔叔教训一下不懂事、破坏规矩的小孩子,有什么问题吗哈哈哈哈——”
      我懒得多废话,一棍子迎面抽了上去。
      “喂——观月老板,你真的要对我动手吗?”
      我蓦地停下了脚步。泉井兰勾勾手,他身后的人就把一个破抹布似的人影拖了过来。
      “樱同学?!”榆井骇得大叫。
      樱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身上的西服早已破破烂烂。他眼皮也耷拉着,时不时翻出一点眼白来,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人看上去意识有点不太清醒了。我快速衡量了一下现状,决定暂且不要进一步激化矛盾。
      “泉井,这孩子需要送医院——我劝你见好就收,别闹出人命。”
      泉井的调门抬得更高了:“哎呀呀——观月老板在跟我提建议?还是在请求我啊?”
      我握着甩棍的手指紧了紧。我不是什么非要逞口舌之快的人,也没什么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尊严,眼下要以樱的安危为重。我将态度放软:“我是在请求——请你高抬贵手,让我带他去医院。”
      “既然是请求,那得有求人的态度吧?我怎么看不出观月老板的诚意呢?”泉井装模作样地挠着头。
      “老师——!”这时,苏枋闯进了这个包围圈——我望了他一眼,见他挽起了衬衫袖子,不过还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只是脸上偶露焦急,便感到放心一些,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收回目光,保持耐心继续推进谈判:“泉井,你想要什么诚意?我们可以商量。”
      “嗯——那就,”泉井为了吊我胃口,假装思索了一番,进而露出了下流的笑容,“观月老板,你过来——你自己过来,给我一个代表和平的热情拥抱,再亲我一下,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他身边蓝色平方的成员都跟着哄笑,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我,等着看我的反应。
      “哈?!太下流了!”榆井拽住我的衣角,愤怒道,“观月老师,别理这群混蛋!”
      我拍了拍榆井的手背示意他放松,然后将他的手轻轻拂下去,自始至终盯着泉井兰:“就这样?成交。”
      “不可以!”“苏枋!”
      苏枋跨前一步拳头攥紧眼见就要起手,我果断喝住他,摇了摇头:“你去看看樱同学,他伤得很重。”“可是……!”
      我指着樱说:“泉井,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这个人没有信誉,我不相信你——把他先交给他的朋友,我一个人到你那边去。”
      泉井挑了挑眉,似乎在犹豫,或许他对我这一口答应的态度感到怪异。
      我不耐烦地催促:“你最好快一点,他必须马上送医院——要是你拖拖拉拉地,我就报警,你今晚就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泉井耸了耸肩,一挥手,拦住苏枋的人就纷纷将路让开。苏枋刚迈出一步,泉井就喊:“等一下!”
      “干什么?”
      “他到这小子的距离,和观月老板到我这儿的距离差不多——”泉井兰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你走一步,他走一步。”
      “可以。”“老师!!”
      苏枋是真的太着急了,他这么担心樱,还要顾着我,免不得要乱了方寸。
      我干脆地跨出一步,命令道:“苏枋,走!”
      我把“同学”这个后缀省略了。因为现在,苏枋是我的搭档,我的战友,他必须服从我、执行我的命令。
      他必须明白,要怎么做,才能取得胜利。
      苏枋还没动,我又迈一步。
      “苏枋,还愣着干什么,快一点!”我声色俱厉,“拖太久樱同学要出事的!”
      苏枋还是握着拳头,用一种不依不饶的表情看着我,但身体已朝着樱的方向转去。
      见状,我直接朝泉井跑了过去。
      “观月老师——!”榆井刚伸出手,就被身后的混混牢牢摁在了原地。
      苏枋见我径直跑向泉井,也不得不扭头冲向樱。
      “哼——这才对嘛。”泉井冲我张开了手臂,浑身都是破绽的样子。
      冲到他近前,我起手对着他的脸猛地抡出甩棍——
      “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泉井立刻抬臂格挡,手肘一折,用肘弯部分夹住甩棍末端狠狠往下压。
      甩棍这种防卫武器本来就只能在极近的距离上打防守反击,而且必须依靠突然出手的时机来打敌人的措手不及,否则很容易被防住。
      泉井控住了我的甩棍,抬头刚想回击,他却一瞬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因为他手上,肯定没有如他预期般出现重量牵拉的感觉。
      我松手了,根本没有拿着甩棍,自然也不会被他拉倒。我脚跟轻踩两下,腾空旋身,一脚踢在泉井兰脖子上;紧接着鞋尖勾住他的脖颈,顺着惯性下落,我挂上自己全身的重量,泉井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直接被我压得跪了下去。
      “泉井——你要的热情拥抱,这不就来了?”
      落地的同时,我掀起宽大的衣摆,将他兜头罩了个结实。我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把将他的头揽近,恰如一个拥抱。
      “唔嗯嗯嗯嗯嗯?!”泉井试图挣扎,我提起膝盖往他小腹猛踹,他立刻发出闷痛的呻吟。
      后一句话,我说得很轻:“而你要的亲吻,在这里。”
      借着风衣衣摆的遮掩,我拔出MP443迅速勾开手动保险,套筒后拉子弹上膛,枪口自下而上顶在了泉井兰的下巴上。
      “哈啊,哈啊,哈啊——”
      他在我的怀里发出愈加粗重的喘息声,接着打着战讨饶。
      “观月——观月老板,我们只是打个架而已,你怎么就动真格了呢?不太……不太好吧。”
      我笑了。
      “泉井兰,你脑子清醒一点——在池袋,我观月歌怜是你这种废物垃圾惹得起的?敢打我的人,你们蓝色平方的每个人最好夜里都睁着眼睛睡觉,不然,搞不好第二天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沉尸东京湾了。”
      我环顾四周,手里枪口又往上顶了顶。
      “现在,回答我,你是想滚——
      “还是想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9.西口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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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2025年春天开《藏锋》主wbk,男嘉宾基本配置苏枋+梶莲+樱遥,后续不排除添加 实体本已下印,全文已替换为精修版 wb可以找到我@废物猎人S-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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