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卫时渺

61、小龙化形

　　龙一边喘气一边阻止，像是一尾溺水的鱼儿。

　　她仰面躺在寒玉床上，目露不解。

　　一时弄不明白龙到底是哪里难受。

　　好在龙的自我调节能力还可以，大约喘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不情不愿的从她身上扬起了头，吐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湿漉漉的舌头不似往常那般耀武扬威，颇有些餍足后的亲昵讨好。

　　她茫然了一会儿。
　　龙虽黏她，但从不会这样舔她，平时顶多也就是在她喂他吃丹药时坏心眼的咬两下手指。
　　像是这样直接舔着她的脸，那湿漉的感觉甚至一度蹭上她的脖子，委实亲密了些。

　　她推开龙过于迫切的头，看向寒玉床，心想这床的寒气看起来对龙的影响有限。
　　不然为何直到现在，龙的体温还是那样高。

　　龙的尾巴还拽着她的手腕，刚才缠上就不肯放下了。
　　也好，比缠着腰强，至少她能动了。

　　下了寒玉床，龙跟在她身后，吐着舌头，表情也仿佛带着一丝餍足。

　　她心想，虽是成年了，行为倒还像是个孩子。

　　-

　　既是成年的龙，理应放他自由了。
　　但她还没有教会他收敛气息的法子。

　　龙不怎么爱学。
　　这段时间，龙甚至将整个宫殿都染上了他的气息。
　　原本宫殿里都是金光，经过龙不懈努力，龙息与金光交缠。

　　想到初见时龙对金光的喜爱，又想着龙不过将将成年，玩心未收，也就由着他了。
　　等要去外头时，再学着收敛气息罢。
　　想来想去，她只能将金光放在龙的身上，好时刻将龙息掩藏。

　　对于她的金光，龙向来不排斥，还十分欣喜的与金光玩耍。

　　百年前去人间取得的金光已然不多。
　　她给龙的金光，是维持她身形的那部分，最为纯粹，也只有这部分的金光，能盖过龙霸道的气息，将之掩藏。

　　如今，龙在宫殿内盘踞的地方越来越多。
　　俨然成了寒玉床的常客。

　　想到他龙火旺盛，她倒是没有拒绝，只自己睡在书房。
　　但，成年的龙，也是一如既往的粘人。
　　往往前半夜在书房处理事情，醒来后，却发现身上覆着一条龙尾，也不知何时被龙卷上了寒玉床。

　　对于龙这样的行径，她也迟疑过，但最后还是将之当做了是关心自己的表现。

　　只是，龙，还是对神保持些戒心才好。
　　往后他在外头，若还是这样没心没肺的，被其他神骗了可怎么办。

　　她的担忧，龙并不能理解，仍然我行我素登堂入室。

　　她只好换了一种方法。
　　她告诉龙，可以化形。

　　化形加上遮掩气息，这样在外头更放心些。

　　龙懵懵的，显然是没听懂。

　　直到她说，可以化作如她这般。
　　龙才似懂非懂的缠到她身上，两只硕大龙瞳就这么凝着她。

　　“怎么了？”她问。

　　龙嘶鸣一声，大约是欢快的意思。
　　许久才磕磕巴巴道：“变成，知，的，模样。”

　　就因为这一句话，龙静下心来学习如何化形。

　　可惜的是她没能第一时间看他化形的模样。
　　祈愿玉佩的时限已至，她不得不下凡处理。

　　也不知龙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金光分出了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她已经能感觉到这些时日来身体每况愈下，必须补充一些金光才行。

　　世间之事总有其因果。
　　之前她做出的玉佩，经过百年的金光温润，已可以一一去兑现。
　　然而，金光缺失，放入玉佩的魂魄竟一时无法回归本体。
　　也致使她不得不将玉佩与封入玉佩的祈愿一起带至当初收到祈愿的地方。

　　这一趟出门有些久。
　　也不知龙会不会在宫殿内觉得无聊。
　　下意识的，她竟有些想念龙。

　　往常，她一旦离开宫殿，很少会想到要回去......
　　离开不过百年罢了.......

　　她直觉这种思念不该出现在她脑海。
　　为了驱赶这莫名出现的念头，她在外又呆了百年。
　　直到千年后，她才回了宫殿。

　　龙没有像上次那样主动迎上来，想来是生气了。
　　对于凡人来说，百年已算得一个轮回，哪怕是神，千年也是十分遥远的。

　　她一向温和，对于龙的恃宠而骄，并不在意，更何况这一次，本就是她故意为之，是以她主动上前道歉。
　　然而等她迈入宫殿，看到的却不是龙，而是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气呼呼躺在她的寒玉床上，露出一张红润润的芙蓉面，两只眼儿含着怨，竟像极了凡间韩含怨带嗔的小媳妇儿。

　　当然，若这张脸不与她长得一样就好了，那她或许还能去想龙的此刻的想法。
　　但，看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她以为龙大约只是幻化做与她相似的模样。
　　没想到的是，他会幻化的与她一模一样。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大约是骨架的问题，身量倒是比她高些，至于眉眼的气息，还是能依稀分辨出来是龙而非她。
　　龙的神情虽怨中带嗔，但更多的还有一丝与生俱来的倨傲，这或许与他的血脉有关。

　　龙明知她回来了，也不吭声。
　　就这么幽幽怨怨的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被压抑的愧疚终究还是冒了出来。
　　除了她，龙一直呆在宫殿，也没见过外头什么人，所以才会幻化出全是她的模样。
　　是她拘束了龙。
　　龙本该是自由自在的。
　　他们的天性便是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不然万年前也不会与神对立，消失在茫茫九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们与神碰上，总是不死不休。

　　她一味的想要保护龙，却忘记了若是将他拘在一方天地之间，并不能让龙健康成长。
　　是时候带龙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了。

　　龙得知要出去，那些怨那些嗔全不见了。
　　还未适应良好的幻化出的躯壳在寒玉床上滚了又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神色颇幽怨的看向她，“带我，一起，吗？”

　　她站在寒玉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龙，笑道：“带。”
　　本就是要带他才出去的。

　　龙兴奋的扭动腰肢，大约是忘记这会儿已化了形，没有尾巴可扭，只将寒玉床上她那床薄薄的仙羽毯扭到了地上。
　　薄毯之下，龙未着片缕。

　　一时不察，竟将之竟收眼下。

　　纯白的皮肤下，覆盖着浅浅一层鳞片，不似龙身那般密集，只遮了该遮之处，自他腹部延伸往下......
　　这是一具成年了的龙的躯体。
　　他的本体已是数十米之长，龙身威猛而充满力量，没有鳞片的地方肌理分明，用手戳上去也坚硬异常。
　　他虽成了她的模样。
　　但是.......没有看过衣服底下的模样——只化了个皮毛。

　　也好在只是这样。
　　她飞快移开视线，衣袖下的手指微动，仙羽毯随之飘回寒玉床，严严实实的盖在龙身上。

　　龙眨了眨眼。
　　与她形似的清冷眸不时变换为竖直的瞳孔，带有龙天生的野性与不拘，将她淡然的面容染上一层浓郁的侵入感。

　　-

　　下界之时，正是元宵时节，四处灯火，哪怕大雪，也是人挤着人。
　　人间经过了千年前一场劫数，如今又恢复了繁华。

　　她以为龙会对外界的事情好奇。
　　然而走在街道上，龙却表现的很是冷淡。
　　明明在御剑而下时，他还拉着她的衣摆，将头搁在她肩膀上，兴奋的看下剑下还是芝麻点的凡间万物。
　　没想到双脚踏上人间街道时，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也是，他已长大了，不是当初的幼龙了。
　　一时的兴致很快会归于平淡。
　　若是以后离开宫殿自立门户，想来也会很快忘记她吧。

　　烟火下，街道摊位多卖灯。
　　她买了一盏灯递到龙的手里。

　　龙的手比她的温热，提着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

　　一旁刚好有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来买灯。

　　丈夫付了钱接过灯给了身边的妻子，妻子拿到灯后就放到了孩子手里。
　　龙原本盯着自己的灯，不知为何却又盯着那对夫妻看了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他似好奇的问：“为何，是，那个，男人，付钱？”

　　她看了那对夫妻一眼，道：“因为他们是夫妻。”

　　“什么，是，夫妻？”

　　龙的问题向来很多。
　　她也解释惯了。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问到这类她也没体会过的事情。

　　神，一向都是不知情欲的。
　　九天上的神，便是结为道侣的都很少有之。神不相信除自己之外任何事物，他们的眼里容不得其他人。

　　她想了想，还是更愿意往美好的方面解释。
　　“夫妻啊，便是相爱的两个人相伴余生。”
　　大多凡间夫妻都是如此。
　　虽然这千百年来，看过许多人事变迁。但是从一开始，夫妻蕴含的美好便是如此。
　　只是人心易散易变，兰因絮果，多数美好开始，不能以美好结尾。

　　龙似懂非懂。
　　“所以，夫妻，要，男的，付钱。”

　　听到龙的结论，她笑了笑：“一般来说，谁管钱，就谁付钱。”
　　那灯笼明显是因为丈夫想讨妻子欢心才买的。

　　龙看着那一家很快又去了一家卖汤圆的摊位前，似乎是小女孩饿了，妻子买了一碗汤圆付了钱，将汤圆递给小女孩。

　　这回又是女子付钱了。

　　龙摇了摇头，“那人，有，私房钱。”

　　龙的思想十分跳跃，她也是反应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这是在说那个丈夫买灯用的是他自己的私房钱。

　　她笑了笑，小龙的想法还真有些可爱，与人的不一样，率真的很。

　　“知，我的，都给你。”
　　龙突然走上前来，将头凑到她肩膀上。

　　龙最珍贵的便是他的角了，可惜这会儿化形了无法看到，但是他只要将头凑过来，她就明白是想让她摸龙角的意思。

　　“阡，龙角不可以随便给别人摸。”

　　“知，不是，别人。”

　　“龙鳞也给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