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扶摇》逆时针天黑630

4、群像

　　扶摇门派师父和弟子们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韩木椿:“我看此子资质上佳，将来或能腾天潜渊，说不定有大造化，非池中之物也。”这段话熟悉吗？是师父韩木椿收程潜和韩渊为徒时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术。后来我们知道了，收严争鸣和韩渊，是为了还蒋鹏的债；收下程潜，是以为他是童如的转世；收下李筠，则是因为他是扶摇前辈文竹真人的元神转世；至于水坑……那就是四个师兄弟一齐捡回来的了。每一个徒弟都不是空穴来风呀！世界破破烂烂，师父缝缝补补，给了这五个不省心的家伙一个全新的家和满满的安全感。明明只是一道元神，却那么温暖……他带着几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徒弟，隐没于滚滚红尘之下。“唯有不周之风扶摇直上，腾天潜渊。”
　　大师兄严争鸣，事多又婆妈，懒惰又臭美，怎么看都不成器吧！但也是他，接下了掌门之责，被迫成长。他也曾退缩过，想着回严家一走了之，对掌门之责不管不顾；他也自我怀疑过，认为自己连顽石也不算，只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师父一定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会将掌门印传给他？”扶摇两个字就像两座大山，分别压在他的两肩上，而他形神俱疲，无论如何也没有一根能担得动这两座大山的脊梁骨。但他真的用尽了全力，忍辱负重地留在青龙岛，保住同门弟子，续上了扶摇门派的血脉。
　　有谁还记得，一开始的严掌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出门都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排面，肆意又张扬。他的手是没有一点茧子的，心里也没有一点忧愁。然而，承担责任的岁月里，他独自承受了失去至爱、流落他乡的痛苦与仓皇无措的彷徨。可他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呀。
　　严争鸣以剑入道，师父韩木椿送他的戒辞是“琢磨”。师父说:“争鸣，你出身富贵，不知人间疾苦，从不知何为逆境，对修行中人来说并非幸事，为师今日就送你‘琢磨’二字做戒。
　　玉者，石也，起先与大路上的沙烁顽石没有什么分别，经年日久，或经烈火，或经锤炼而凝成，隐于山间水下而无人识得，还需磨去石皮，百般琢磨，乃至刀斧加身，才能成器。争鸣，你是我扶摇派开山大弟子，今后遇逆境时，当以劫为刀，以身心为玉。
　　开山即为血脉传承之始，你是我扶摇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
　　现在想想，韩木椿让他住在“温柔乡”里，是早料到了他这一生，只有年少时片刻的无忧么？
　　程潜，扶摇门派三师兄。身为程家二郎的那些年，就一直不受重视，师父韩木椿是这世间第一个温暖他的人，扶摇山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一开始，程潜性情冷淡又刻薄，心眼子很多，也不喜搭理人，但在扶摇山的日子里，他的心也被师父和师兄弟们慢慢地捂热了，从此便有了软肋。他勤奋刻苦，修行认真，有着一股“我不怕任何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也有“上天入地、无处不可往”这般远大的理想与抱负。程潜总是闷声干大事，默默地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所有。无论是大师兄，还是扶摇门派的所有人，他全都放在心里，守护了很久很久，直到永远。
　　程潜以心入道，韩木椿送他戒辞时说:“你啊，你心里有数，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就送你‘自在’二字做戒吧。”我想，师父也看出了他的个性，希望他可以放下包袱，活得自在洒脱吧。
　　李筠，扶摇门派二师兄，精通各种旁门左道，也是行走中的百科全书，各种符咒、丹药信手拈来。他是门派里的老妈子，又名“姓李的瘪三”hhh，堂堂文竹真人元神转世居然承担下来所有火力，实惨。
　　他以九连环入道，师父赐戒辞时说他心思机巧，精明过头，精明过头的人浮躁，浮躁习惯了就容易动摇，久而久之，又痛苦又费神，于是给了他‘抱朴’二字做戒辞。
　　韩渊，扶摇门派四师兄，昔日的小叫花子/小乞丐，十多年后在一个破庙中懵懵懂懂地被真人师父带走，从此他有院子住，有仙鹤玩，有干净衣服穿，还有师兄们每天任他去蹭吃蹭喝，神仙也没有这样快活……一道画魂，什么都没有了。世人皆恨他入魔后为祸人间，却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是小乞丐、小叫花子，又为什么会入魔。
　　但就是这么一个占据一方的大魔，会到扶摇山脚处布阵，只为了能听到一点扶摇山的声音。昔日扶摇山上的点点滴滴，他从未忘记。被画魂操控，亲手杀死小师兄一事，成了他永远的心魔。他知道师兄们不会怪他，但越是知道，愧疚就越是深邃。没有人怪他，他反而会越发地怪自己。这份愧疚他背不动，只能化成戾气和仇恨，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一口甜的，就是松子糖。”程潜所赠的齁甜的松子糖，他记了一辈子。
　　韩渊以心魔入道，木椿真人对他说：“你生性跳脱，失于轻浮，因此为师送你‘磐石’二字做戒，是提醒你，天道忌投机取巧，忌盈骄矜自盈，忌用心不专，日后当常沉敛收心，不可一日懈怠。”但谁能想到，昔日最不成器、最为调皮捣蛋的韩渊会过上一体双魂、彻底入魔的苦日子呢？
　　扶摇山开的那一天，韩渊孤独地坐在十方阵中，静静地抬了一下头，竟已经泪流满面。离开之时，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山渐渐消失在秘境中，尽量将此间风物一个不差地装进了脑子里，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他将永世镇守南疆。“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
　　庆幸的是，严争鸣并没有将他逐出门派。一次击掌，所有的背叛与纠缠，几番兵戎相见，一时间全都灰飞烟灭了。
　　最小的师妹韩潭，别名水坑，本是妖谷里的一枚死蛋，阴差阳错之下被四位师兄带回了扶摇山。她个性天真单纯，被师兄们保护得很好，平平安安地长成了彤鹤。
　　严争鸣赐她‘天然’二字做戒，望她日后无论是一个能让群妖俯首的大能，还是只在门派里当一个不成器的小小弟子，都坦然于自己的来龙去脉，不必自矜，也不必自苦。
　　这一代的扶摇派，人丁不算很兴旺，实力却是空前的强横，有剑神域的剑修严争鸣，有历经天劫的半仙之体程潜，有继承了三千年妖丹的水坑，最不成器的九连环道李筠都已经修出了元神……更不用提如今远在南疆、震慑一方的大魔头韩渊。由此可见，三千大道，总有一天能殊途而归。昔日不成器的五个小孩都成长了，实现蜕变，扶摇门派的血脉真的得到了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