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良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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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怀瑜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子，上头有三个哥哥，过得不好不坏，同样也不受家族重视。
在他还没有因为科举取得成绩之前，他还是泯然众人间的清贫书生。
孟春生和韩怀瑜的认识很像是才子佳人里面老套的片段。春天踏青时，恰遇大雨，二人与同一檐下躲雨相识。
这雨下得久，破庙也小，二人交谈起来。韩怀瑜第一次见到这样平易近人的贵女。
孟春生生在宫闱，偏偏被养得天真烂漫，临走前看出他生活略为拮据，将一枚成色极好的鱼形玉佩交给他。
“我这可不是施舍。你说你丹青了得，今天我这是强买强卖要你的画。”
人走了韩怀瑜才意识到自己没问对方姓甚住哪。
那是韩怀瑜十二岁的事情，当时的孟春生才九岁。孟春生也就是孟云海压根不记得这回事，韩怀瑜记住了，那枚玉佩他一直带在身边。
十三岁，刚好韩怀瑜第一次参加科举，一举成名，中进士，圣上擢为皇子伴读。
入宫后，韩怀瑜第二次见到孟春生，他这才知道她是这宫里最为受宠的长宁郡主。
孟云海经常有事没事赏点别人什么东西，也极爱以各种理由送别人一些小玩意。连圣上都经常受到过她的小礼物，故而宫中许多人都喜欢与她相交。
长宁郡主待人宽厚，天真善良，小小年纪便长相出众。韩怀瑜将画给她的时候她显得十分高兴。
虽然孟云海当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韩怀瑜送她画的时候她的大脑疯狂运转，时至今日孟云海都不知道韩怀瑜为什么给她送画。
宫中的人皆知，孟春生不会说谎，心思单纯，所以孟云海跑路三年了，案件里也诸多蹊跷，但愣是没有人想到受害人长宁郡主有什么问题。
韩怀瑜也一样。
孟云海曾经真心实意地把韩怀瑜当朋友，但是她看出了韩怀瑜似乎是想要助二皇子，即使利用她这个太子党也不足惜。
孟云海也乐得顺水推舟，接过韩怀瑜递给她的毒酒。韩怀瑜他们原本打算在郡主喝下去之前揭发太子的疏忽，故而必须是韩怀瑜递给她后，临时阻止，不要让她喝下。
毕竟只是为了让太子一党吃一个亏，如果长宁死了那就真撕破脸了。
“小春，不要喝，这酒有毒。”
孟云海听见这话，没有惊讶，反而对他灿然一笑。
“嗯，好，我知道了。”
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毒药立竿见影，韩怀瑜连阻止都来不及，孟云海直接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长宁的葬礼是太后一手督办，为此太后还把皇帝痛骂了一遍。那个时候皇帝还算正常，结果后来越来越糊涂起来。
韩怀瑜变成了膘骑大将军，太子也被废为庶人囚禁起来了，叶氏一族被抄，雍都三大家族有一个算一个全大出血了一遍。二皇子殿下的名望也如日中天。
那杯毒酒，明明只是让长宁和叶氏嫡子的婚约解除而已，明明只是让太子不得不服软而已，明明只是好好打压叶氏而已。
二皇子许诺给他超然的官位，无尽的钱财，绝代的美人。韩怀瑜把自己的妄念藏在其中，说自己还希望能娶最受宠的长宁郡主。二皇子答应得很快，于他而言，长宁郡主只是一个权力的筹码而已，韩怀瑜很是不喜二皇子对长宁的态度但还是答应下来。
长宁郡主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喝毒酒前对他的一笑。
但对于孟云海而言，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不对韩怀瑜抱有希望了。
“就这个房子吧，竹子做的，夏天快到了，这里凉快，地方还大。”
南山涧里面有很多房子，都是空的，一般大家爱住哪个住哪个。
路帏裳盖了很多竹楼，虽然他天天嚎着土木辛苦，但是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盖房子搞基建，真的是天选土木人。
至于劳力怎么来的，这个是他们里面最会忽悠的化学专业同学李白忽悠来的，干完了还给人忽悠回去，让他们以为去了趟仙山。不过李白良心未泯，结的工钱还算高价。
南山涧的收入来源是在外面开厂，这个是由数学专业的老大哥王青仪全权负责，技术啥的倒是其他人提供。
故而他们根本不需要太过考虑吃不起饭的问题，前几年都是待在南山涧混吃等死的状态，中间陆陆续续找到几个和孟云海一样四处流落还记得上辈子的有志青年，也就是去年陈游不知道怎么想的，和朝堂搅和在了一起。
孟云海带着他们到的竹楼就是水边一堆楼里最中间最大的那个，四层楼高的一个竹楼。
楼和楼中间有着封闭的空中走廊相连，远远看过来这一片很是令人惊奇，别说叶夫人了，走南闯北的方翡都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建筑。
“走吧，我们上去。一楼算是公共部分，夏天我们一般来这里搞搞活动。冬天我们住在那边一个大洞穴的围合里。三楼房间都是套间，你们商量住那吧，四楼也是可以住的，就是夏天比较晒。”孟云海领着众人上了三楼，从楼梯口的置物架上摸出个盒子，里面全是贴着数字的钥匙，不过这数字其他人看不懂，他们以为这是某种独特的符号。
“一把钥匙对应一间房，你们随意选，我去隔壁拿铺盖和衣服，待会告诉你们澡堂和茅房在哪哦……”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孟云海从一个走廊走到另一处楼，拐角，消失。
南山涧的生活条件完全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叶期时带着陈游的信，去寻他的同门帮助时候，其实想过南山涧是什么样的。
“一个乡下地方，生活颇为不便，人少——不过人少这点倒是方便你们一家在那生活。里面都是我的同门，一般不会带外人进去。”
叶期时自边关长大，什么苦他没吃过。叶家人一路南下，也是糟了极大的困顿，脑子里想的是小农经济经典避世小村庄——男耕女织，鸡犬相闻，桑麻菊花。
这个南山涧好像养的都是闲人，而且还感觉住着比雍都还舒坦。
孟云海没说，不过她确实也觉得南山涧住着比雍都舒坦。
这里还有温泉诶，反正她可以天天洗澡。
这可是在雍都都没有的待遇啊。
这可是来自长宁郡主的称赞。
孟云海一般不怎么负责接待客人，但奈何连原本留下来的两个人，连浩和许沫都不在，今天的伙食看起来是需要她来做了。
孟云海叹了口气，在把今天的食材和厨具都准备好后，盯着发呆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求助一行人里看起来最会做饭最好使唤的林晔。
“那个……林晔小兄弟。”
孟云海承认她这样多少有点鬼鬼祟祟。
才在温泉洗完澡换上新衣服的林晔一脸疑惑。
“那什么……你们有什么忌口吗？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不过我不怎么擅长下厨……”
林晔疑惑，不过他遇事不决就找叶期时。
“云海姑娘是不是不太擅长庖厨之事？”
林晔只是去隔壁敲了个门，和叶期时转达了一下孟云海的话，没想到叶期时脑子比林晔灵光，一下子知道孟云海的意图了。
孟云海觉得他们第一天到就让他们做饭不太好。
所以本来挺想委婉说说不要太看得起她的厨艺，拿香肠煮面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叶期时觉得孟云海这个人挺矛盾的，会干很多事情，见识比很多男子都高一大截，胆识谈吐也不同寻常，像是在外走南闯北的人。但是她做什么事情迷糊得很，走路容易撞伤自己是一项，看着又黑又沧桑但是在干一些家务事时候很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又是另一项。
陈游和他的同门都挺奇奇怪怪的，在细节处不拘礼节，而且不喜欢家中有仆从。偌大一个南山涧，孟云海说没别人那是真的没别人。
叶期时认命地说：“可否带我前去，我较为擅长此道。”
叶期时自边关长大，活得糙，做饭是必备技能，再加上这一路过来他做饭的机会可太多了。
孟云海理了下逻辑，虽然让他们做饭有怠慢他们的嫌疑，但是她自己做饭怕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于是点头带他们去。
厨房在水边，上游，砖制建筑，很大一块地方，旁边甚至是一片铺了大理石的餐厅。
叶期时和林晔跟着她，因为刚刚进房间去澡堂就已经开了眼界，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期时进了厨房，见了孟云海准备的食材眉头一跳。
干昆布，一大锅猪大排，夕暮山特产山笋，特产蕈菌松乳菇，冒着冷气的新鲜猪肉，已经处理好的荠菜，刚从地里拔来的两个大白菜。
大部分可以说是山珍了，叶期时做是会做，本来他以为有个鸡蛋有个荠菜已经很了不得了。
昆布，也就是海带，叶期时只在宫宴上吃过一次。
本来算是珍贵舶来品的东西直接丢在这乡野厨房。
“还要别的食材吗？我不知道做点什么……也是因为不太会做所以只从冷库里面拿了这点东西。还要什么我带你去取。”孟云海其实对这些没啥概念，她的厨艺水平处在不让自己饿死的水平。前半辈子在宫里锦衣玉食，南下时候受太后手下暗中照顾也没怎么吃苦，来了南山涧更加是一堆师兄师姐饿不着她。
孟云海已经先把饭煮了，她不知道一般家庭可不像南山涧这样霍霍。
像雪花一样洁白细腻，成色堪比贡品的精制盐。在雍都都价值昂贵的各种异域香料。比宫廷琉璃瓶看起来还要精美的调料瓶……
孟云海发现叶期时的目光落在玻璃瓶上顿了挺久：“啊，那个不要太在意，是上次做玻璃仪器时候的次品。”
次品……
陈游和他的同门们还真是狗大户，难怪陈游信誓旦旦地向太子保证不要太担心钱财的事情。
服气了。叶期时做了顿这段时间最好的饭。
狗大户家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一切都在陈游的操纵之下，包括他来到将军府里面忽悠韩怀瑜。
“西南瘴疠多发，地形崎岖，蛮族众多，故而叛军起后一直盘踞此地。若不趁机剿灭，待气候已成，则晚矣！”
首先他装模做样地学着迂腐书生先发一通没用的劝导和感慨。
“依先生所见，当如何？”韩怀瑜虽是武将，但是毕竟进士出身，和陈游无障碍交流起来。
看来不太好糊弄啊，毕竟是进士脑袋。
陈游暗戳戳地想。
“我那师兄陈游，现在应该在想办法来南边。这里勉强算是西南，听说西南的余家军起事了，师兄大概会跟着平反的军队一起过来。”
当叶期时问起陈游有没有后续安排时候，孟云海非常了解自己师兄地说：“他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看着文文静静实则最爱搅……和这些事情了。”
好险，差点把搅屎这个词说出来了。
“等他回来你就可以亲自问他了。陈游师兄做事其实我们这些同门也不会管太多，目前我们也是在他请求下做事。目前你们只管好好休息就好。”
叶期时点点头，又问：“云海姑娘，可否将南山涧的一些具体情况告知于我？陈游公子他……他说在雍都不方便详说，让我到了地方问你们。再怎么样让我们帮帮忙做做事就好，一直清闲在此我们也……”
孟云海听明白了叶期时没说完的话。
这个林大公子还真是不爱欠人情啊。
“当然可以啊，刚好我今晚有事情还需要仰仗林公子帮忙做一下。你们能帮忙我还高兴呢。”
这一大家子是来长住的，南山涧没个侍从，必定需要亲力亲为。现在带他们去了解了解南山涧怎么运行的还是很重要的。
“刚好今天我要去夜巡，林公子就跟着我去夜巡一次吧。夜巡不太累人，就是事情比较繁琐。夜巡要上山，晚上大概八点……大概天黑一段时间后才回来。下午太阳偏西天黄后你就来找我吧。”
说完，孟云海觉得自己完全沦为了npc。
布置完任务就走。
孟云海回到自己在三楼的住处，脱了鞋子直接踩在铺了席子的地上。这是个一室一厅的隔间，一进去看见的就是地上堆得满地的各种图纸。
孟云海赤脚踩上去，关上门就地一躺。原来这堆纸里还藏着一个软枕。
竹制的帷幕挡住强烈的太阳光，整个房间充满了竹木的香气。
天气越来越热，孟云海这个不讲究的也是懒得睡床。这几天跟着路帏裳打灰，她也累得很。
这时候最适合睡觉，丝丝缕缕的清风将窗口木制风铃敲出溪流声响。
孟云海沉入梦中，梦里是雍都旧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良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