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山河》陆贰玥

55、回五十五

　　陆云逸计算好了这一切，但是就是没有算好敌军攻城的日子。

　　比想象中的早了些，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明明派出去的监视的人说敌军时刻都在监视之内的。陆云逸唯一有些不满的是先皇灵柩还未入葬，母后也没有能够送出去，若是这时候调动早就准备好埋伏的精兵，陆云逸并不能够保证母后的安全。

　　他叫来了墨玉：“你先去找先前朝的使臣，让他先劝着敌军首领暂住下来，时机还未成熟，让他们先别动。”

　　墨玉腿脚快，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很好：“太子，他们说眼下对他们是最好的时机。”

　　先皇过世，正好朝中无人掌权，能打仗的人也不在，他们果然变卦，想要的不只是陆云逸先前给他们谈好的条件。割地都满足不了，想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诚心想要联手的。

　　陆云逸的顾虑无非就是母后的安危，眼下若是再拖延，想来也要耽误事情的。为了大局，只能如此了，陆云逸对着墨玉又交代了一番，让精兵准备埋伏好在宫门口，若是敌军敢来，他必然让他们有去无回。

　　墨玉点头说是，大战一触即发。

　　陆云淑听到了些风声，她看到门口的士兵多了许多，连门都不让她出，她想着也许就是这一天了。她心中忐忑，这些日子她什么人都见不到，不知道顾青运是不是收到那封信了，是不是和萧时晏联系上了。

　　想来她和萧时晏的分别也是匆匆的，没有多说什么。那时候的她还沉浸在许多的悲伤中，并没有顾及萧时晏，可如今她到底能不能见到萧时晏都是难事。

　　原来世间的每一次分别都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陆云淑吃过一次亏了，可是上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要给她多添上一道遗憾。她正这样胡思乱想着，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在这时，玉露急忙跑了进来。

　　“公主，敌军打到宫门口了，太子在门口布下的精兵没撑得过。您要不要先跑，宫中有密道，皇后娘娘方才派人送来了密道的路线图，公主我们先走吧。”

　　“不行，若是我走了，这皇城怎么办，皇后娘娘怎么办？”陆云淑问，“太子呢，他人呢？”

　　“说是和敌军派来的使臣去谈判了，还没有消息。”玉露手都在颤抖。

　　“公主啊，再不走来不及了，您这时候可不能想不开啊。”

　　陆云淑觉得这话熟悉得很，她好像前些日子听过，此时此刻也轮到别人来劝她要先活命。可是她要怎么走啊，她就算是要走，也不能丢下皇后娘娘。

　　陆云逸想得太过简单，以为这敌军不会有别的想法，可是龙椅就在那里，唾手可得，那么谁会甘愿为臣呢？他以为天下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可是没想过人心，陆云逸看不透人心，一味只觉得自己能够看透天下，终究是误了自己，也误了天下人。

　　“皇后娘娘呢，我要去找皇后娘娘。”陆云淑皱着眉头，按着陆云逸起初的计划，皇后娘娘应该出宫了，父皇的灵柩也应该葬下了，可是如今一事无成，她身为公主，不能走，要走之前，她也要让皇后娘娘和父皇都得到安顿才可以。

　　若是陆云逸也被擒住，那么她就是唯一剩下来的能和敌军谈判的皇族了。

　　她怎么着，都不能走。

　　玉露心中难过，可是公主要怎么做，她得跟着。她出去看了一眼外头的人，这时候太子有难，但这里的侍卫倒还是在的，恐怕很难出去。

　　陆云淑是铁了心要出去的，她冷着脸出门，才到门口就被拦下。她仰起头，看着四周的侍卫：“眼下敌军攻城，你们在这里苟且偷生，不去护卫敌军，是侍卫所为？”

　　“公主，侍卫有侍卫的职责，我等的职责就是在这里守护公主的安全，若是敌军打到这里来，那么公主自然由我们护着。”

　　“可如今，皇城都要不在了，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在这里陪葬吗？”陆云淑从来没有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对旁人说过话，这时候的她才像是个公主，“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若是此刻我不出去，这都城的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太子，都将覆灭，若是我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让我出去，你们就能活，若是让我在这里等死，我也会拉着你们陪葬，而你们就是王朝覆灭的罪人。”

　　陆云淑看着侍卫有些紧张地犹豫，她知道机会来了，她的声音虽然在颤抖，但是她知道此刻就该自己挺身而出了：“所有人听令，跟着朝瑶公主便能活，都给本公主让开。”

　　春日的风也是冷的，陆云淑很久没有走在宫中了，她亲眼看着那些四处逃窜的丫鬟太监，只觉得荒凉。曾经他们是依靠着宫中的荣华过日子的，可如今宫中的人都保不住，更何况是他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是他们，是皇家的人没能保住他们。

　　陆云淑越往前走，心中越荒凉也越清醒，她记得这里的一切，走到正殿内，其实要走很久，但是陆云淑心中急切，她想要快些看到皇后娘娘，确保陆云逸的位置，她想若是萧时晏真的赶不回来，那么她便在宫中，守到最后一刻。

　　她就在这里等着萧时晏，如果等不到她，那么她也该为天下死，若是萧时晏来了，她还能有个交代，她的确等了萧时晏回来。

　　萧时晏说过的，他一定回来的，萧时晏是信守承诺的人，陆云淑相信他。

　　正殿内人很热闹，陆云淑在殿外就看见了皇后娘娘也在其中，被人捆绑住了手脚，她冷眼看着，才要迈步进去，就有人前来，拔刀架在了陆云淑的脖子上。

　　也不是第一回被刀架在脖子上了，陆云淑此刻反而有些带着笑意，好像该来的终于落到了她的头上。她仰起头，面不改色，看着眼前的一切。

　　太子也被人捆住了手脚，跪在殿内，哪里还有尊严可言。而正在殿内的，是敌军的将领，以及那位使臣。

　　萧时晏找了好久的人，终于在此时此刻现身，可是萧时晏没来。陆云淑凝眸，看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公主，好久未见，上次我们就说，我们终将会相见的，”使臣先微微一笑，“只是这一次，公主好像有些长进，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慌张。”

　　不像上次，说几句便恼怒了，便要露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来。

　　“使臣说笑了，从前是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如今可是见到了，士别三日，你们不也放肆到了殿前来了吗？”陆云淑丝毫不畏惧，却和那个已经慌张了不知道该如何去办的太子，造成了反差。

　　“是啊，如今这朝堂上，已经没有可以保护公主的人了，公主前来无疑是送死。但是我仍想问公主一句，你到底为何前来。”

　　那敌军的将领看着陆云淑的目光从上到下，并不怀着好意，甚至已经在想如何让陆云淑受尽苦头了。

　　可是陆云淑却将这些忽略，她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来救她。我从小失去生母，皇后娘娘带大的我，所以你们放了皇后，我替皇后娘娘偿命。”

　　“杀了你，不过也是杀了一国的公主，可有什么好处？将来这天下可都是我们的，留着你，留着皇后，甚至要把你们这个草包的太子留着，让你们受尽凌辱，这才更有看透，更让人觉得刺激。”敌军将领故意如此说道。

　　“公主恐怕是不知晓的，若是女子落到了我们的手中，会沦为什么样的玩物。公主万金之躯，想来，是没体会过那样的滋味的吧。”

　　“那一命换一命，我愿意苟活，你们将公主掳走。她是公主，我们仍然可以议亲，等那时先让我坐上皇位，享几年皇上的安稳日子，我定然到时候听从你们，成为你们的附属国，你们看如何？”陆云逸听闻话口似有转机，立刻想了个法子，想要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敌军将领根本不听他的话，反而命人捂住了他的嘴：“太子，您若是有诚意，那么我们当初入宫门之时，那些精兵又如何能对我们刀剑相向？”

　　“太子从来也不是诚恳的人，只想要灭我们的口，我们还相信你什么？”

　　“倒不如这个公主，还有些气节。”

　　“我发誓，这回我是真的有诚心。”

　　“够了，陆云逸，你本来就没有能够做上太子的本事，这天下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就是你自己的一意孤行。所有人都在为你善后，为你解决一切的麻烦。陆云逸，在此时此刻，你竟然只想到自己。”

　　陆云淑太失望了，她一步步走上前，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反而退却了，不敢轻举妄动。而敌军将领只是摇头，示意拿刀之人让陆云淑随意行动。

　　陆云淑什么都不想要干，她只是想要换下皇后娘娘，她没能护住萧夫人，她一定要护住皇后娘娘。

　　可是她才走上前，就看到了皇后娘娘一双忧愁的眸子：“云淑，别过来了。我活到如今，已然够了，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养好太子，让你们都沦落至此。”

　　“别这样说，皇后娘娘。”陆云淑摇头。

　　“我是知晓陆云逸在做什么的，只是我什么都不能做，皇上也是，多次提点都没有用。云淑，你要留下来，你要等，等到萧时晏回朝，等到顾青运赶来，这天下还要靠着你们。答应我，若是可以，一定不能让我儿陆云逸再干涉朝政。”

　　皇后娘娘说完，便自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往旁边的柱子走去。

　　陆云淑一下就知道了皇后娘娘要干嘛，她疯狂上前，挣脱开了身边人的束缚，她要抓住皇后娘娘，可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听到皇后娘娘说：“我这一生，已然是一国之母了，既然为皇后，便不能不守节，断不可忍辱偷生。”

　　陆云淑的耳边还有陆云逸的惊呼声，还有柱子撞击的声音。陆云淑在那一刻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就那样地看着皇后倒了下来，她只能听到那句一国之母。

　　身后是锋利的刀剑，陆云淑只觉得耳后发凉，她一转身，看着方才挟持自己的人正举着刀往她这边砍来。

　　皇后是一国之母，那么她也是一国的公主，既然皇后在前，她哪里有贪生怕死之理。只是要可惜了，不能等到萧时晏回来。

　　陆云淑生平第一次食言，她想她已经有太多的遗憾了，多这一个好像也没什么。若是她在临死前真的见到了萧时晏，她会更难过。

　　她不能让萧时晏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但也就在那一刹那，另一道箭比眼前的寒光更快，猎猎的风拂过陆云淑的耳边，一道力量忽然拉扯着陆云淑，将她从那刀光剑影中救了下来。

　　是风尘仆仆的味道，陆云淑睁开眼，看到自己被人拉到了马上，而马并未停下来，而是调转了方向，对着敌军首领直接刺了过去。

　　单枪匹马，对着敌军首领而去，事态突然，再往后发生的事情，陆云淑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她记得，她好像看到了萧时晏的脸。

　　她是疯了吧，又或者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有在死了的时候，才能看到心中心心念念的人。陆云淑太累了，她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萧时晏，到底是不是你来了啊。

　　宫中战火未停，后来听人说，在这尸横遍野的皇宫中，忽然站出了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他一人带着将士，将敌军一一剿灭。他出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但是怀中却抱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一位女子，而那女子的模样，酷似一国公主。

　　那将军的目光清冷，唯独看着怀中的公主的时候，才释放了些温柔出来。随身的护卫来报，敌军剿灭了个干净，抓获了叛国的太子一位。

　　“要如何处置？”那人问。

　　“抓起来，入监牢，等着我来盘问。”

　　那张脸抬头，分明就是萧时晏的脸。

　　萧时晏，来赴约了，他来接陆云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