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稳重王

303、人家说

　　八月，正值暑伏。

　　“下周有雨”、“听说要降温”、“雷电预警了”，偶尔的几句话，看似平凡却有奇效，就如同凉爽的微风携带希望，安抚着人们燥热难耐的心田。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日子在期盼中度过。

　　“我觉得还是得给你买个锅。”

　　钟浅晴坐在商务车的副驾驶位置，低着头絮絮叨叨的。她在查看手机备忘录，那上面有她为路行云拉的留学行李单子。她们早就约好了一起逛街采购，只是由于她近期总有饭局才硬生生的拖到了今天。

　　“就……不带锅了吧……”

　　“不带锅你吃什么？汉堡薯条吗？吃两天你就该腻了。那边的电饭锅多是简易型的，没有咱们这边的功能齐全。”

　　“煮饭要那么多功能干嘛？”

　　“你不喝粥、不喝汤啊？我看上一款‘傻瓜’电饭锅，适合你，不仅能煮粥煲汤，还能当微波炉用，很方便。听我的，带个锅。”

　　“行……吧。”

　　“哦，对了，我问过一个常去欧洲走秀的姐姐，她说如果是长期在那边待着的话，最好多带点国内的姨妈巾过去。”

　　“啊？”国外没女人么……

　　“好好开车，别看我。”钟浅晴斜了路行云一眼，“你是一点功课没做啊？那边的人习惯用卫生棉条，我怕你用不习惯。”

　　“我觉得那边肯定也有……”路行云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硬生生地把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能不质疑就不质疑，小精灵变身小恶魔只在毫秒之间。“行，听老婆的。”

　　“嗯，我是为你好。”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话风格有点像我妈。”她打了一个转向灯，摘掉墨镜，车辆驶入商场地库。

　　“像干妈就对了。她嘱咐我来着，让我帮你准备行李，怕你丢三落四，最后我们还得跨洋给你寄。”

　　“她跟你是真不客气啊。”

　　“那是我丈母娘，没必要客气。”钟浅晴向外望了望，这家位于B市东边的商场平日人不多。但今天是什么日子，偌大的停车场竟然没车位。“再下一层吧。”

　　两人开着车兜兜转转，终于在停车场远离电梯的角落里找到一个车位。下车前，路行云摸出两个黑色的口罩，将其中一个递给钟浅晴。

　　“不戴。”钟浅晴果断拒绝，“有棒球帽就行了。”然后便下了车。“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换商务吗？”

　　“现在知道了，你是不想暴露咱们的小钢炮。”路行云将口罩扔到一边，从钱包里拿了张卡塞进裤兜，钱包又扔了回去。“不戴就不戴，走吧，我的祖宗。”

　　“嘻嘻，走。”钟浅晴挽住路行云的胳膊，上次一起逛街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很久以前了。真是难得的机会，她一蹦一跳的开心极了。

　　她们坐直梯上到顶层，走进一家吃淮扬菜的餐厅，打算在逛街前先垫两口。

　　餐厅呈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格，竹阁烟雨，曲径通幽，让人感到舒适安逸。这让钟浅晴想起苏轼的一句诗——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

　　这是闹市中的一片清净，竟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用餐的人似乎也不愿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清净，举杯执箸间低声细语，偶尔夹杂轻微的玻璃碰撞声。

　　不一会儿，轻微的玻璃碰撞声不见了，安静变成了寂静，随后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空气中的分子似乎很兴奋，祥和的气息中暗流涌动。

　　钟浅晴和路行云用微笑回应了那一张张错愕的脸，有胆子大的客人主动搭讪寻求合影，她们也没拒绝。食客们大多知礼节，姐们二人落座后，便再无人上前叨扰。

　　“大煮干丝、文思豆腐、清炖蟹粉狮子头……”角落里，钟浅晴来回翻了翻菜单，“嗯……有盐水鹅么？”她朝服务员眨了眨眼睛，对方的脸瞬时红成了小番茄。

　　“抱、抱歉，只有盐水鸭。”

　　“那算了，再来一例红烧肉和一份炒米饭。谢谢。”

　　“咱能收收那无处释放的魅力么？”服务员走后，路行云双手抱胸靠向椅背，“瞧你把那小男孩迷的，回头再下错单。”

　　“我什么也没干啊。”钟浅晴扭头看向一旁，邻桌的几个女孩正在偷看她。她歪了歪脑袋，大方地露出一个烂漫的笑容。随即，那边传来了用气音发出的尖叫声。

　　真是成心。路行云笑着看她表演，不计较这一时之长，等晚上回去再收拾她。她挑了挑眉，垂下视线。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

　　“这家的狮子头没有南方当地的好吃，你尝尝。”钟浅晴将碗里的肉丸子一分为二，大的那部分夹给了路行云。

　　路行云尝了一口，点头表示同意。“估计是按北方人的口味改良了，可能更符合北方地区的大众口味吧。”

　　“其实我喜欢原汁原味的地方菜，但在B市很难吃到。前两天刘导请我吃麻辣火锅，说是C市过来的火锅牌子，可我吃第一口时就发现味道差点意思，不是咱们在当地吃的味道。”

　　“嗨，这事怎么说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家口味都不太一样。”路行云向桌前凑了凑，“比方说，你爱喝豆汁，我就觉得一般。但是呢……你为了捕获我的好奇心，想把豆汁卖出去，可能会往里面加糖……”

　　“……”这是什么让人难以下咽的例子，钟浅晴的眉毛挤到了一起。她是爱喝豆汁，也爱吃糖，但她很难想象豆汁加糖的味道……甜不馊的……

　　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她表情上的变化，依然在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豆汁经过改良，也许就会有人接受了，那么这道本属于首都的小吃就可能会走向全世界。”

　　“加糖的豆汁还是豆汁吗？它是走向世界了，可它也不是豆汁了。”

　　“你说的有道理，这确实很矛盾。但你有没有想过，美食和文化一样，需要人来传承和发扬。传承是靠守好一亩三分地，但是发扬却需要让其尽量普适。我再举个例子——某地的拉面。当地人只称其为牛肉面，在咱们这里却被冠以城市的名字。如果不以城市名字命名，谁又会知道它来自哪里，从而去了解它呢。”

　　“也是哦，美食是文化的一部分。咱们这里的麻辣火锅虽不地道，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川渝地区的特色。说起火锅，就会想起西南，就会想起那边直率爽快的民风民俗，这何尝不是一种发扬。”

　　钟浅晴一边回应路行云的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那碗炒米饭推向对方。路行云笑着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将她的剩饭吃的一干二净。

　　饭后，路行云买单时，服务员告知此单已免，这是他们老板的意思。

　　钟浅晴对此表示感谢，然后拒绝了餐厅老板的好意。虽然路行云只带了一张卡，但她却带了现金。她将现金放在前台，留下一脸错愕的服务员，拉着路行云走了。

　　“嘿嘿，没经验了吧。”钟浅晴挽着路行云的胳膊，两人溜溜达达地乘扶梯下楼，“现金是很有必要的，习惯就好。”

　　“嗯，要习惯的事情有很多。”路行云无奈地望了望四周，不知何时，她们身边围满了人。那些人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不近身打扰，却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钟浅晴和路行云，时不时地捂嘴偷笑，时不时地窃窃私语，偶尔还会在姐妹二人不注意的时候举起手机。不过，钟浅晴并没有因为有人偷拍她就拉开和路行云的距离。她该干嘛干嘛，甚至肆无忌惮地跟路行云撒娇，仿佛周围没人一样。

　　如果路行云是个男的，那么明天的热搜一定是“钟浅晴官宣恋情”。幸运的是，路行云是个女人，她们只是“姐妹情深”。

　　另外，她们很快发现了今天商场人多的原因。各家零售门店的橱窗都贴着粉色的爱心，是七夕快要到了。不幸的是，钟浅晴和路行云无法一起过七夕。

　　两人带着一众路人洋洋洒洒地走进一家户外运动品牌店，这家店很少这么热闹过，为数不多的导购纷纷走向门口。

　　“墙上的那件冲锋衣防水吧？我想要一身绿的，再要一身红的。”钟浅晴事先已经做过功课，她见导购兴奋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路行云，“带两身冲锋衣够吗？”

　　“一身就够，我是去上学的，不是去拉练了。”

　　“不行，那边多雨，人家都穿冲锋衣。”

　　“……”哪来的人家啊……路行云心下觉得好笑并且表现了出来，然后她就被瞪了。

　　“还得买一把结实的户外雨伞，人家说那边下雨风大，伞容易坏。”

　　“哦。”好好笑。

　　“嗯，对了，我记得这个牌子有防水鞋。”说着，她便让导购拿了几双，看着路行云换上。“人家要出国的人都知道做攻略，你可倒好，什么也不看，真让人操心。”

　　“这不有你呢么，老……老妹。”差点说错话，她穿上鞋，站起来走了走。鞋穿着比想象中舒服，她看向一直在姨母笑的导购。“您好，要一双卡其色的，要一双粉色的，粉色的要38号的。”

　　“鞋、衣服、伞……都买了，围巾不用买……”两人结了账，钟浅晴拿着手机操作一番，“锅什么的去地下一层的超市买就行，现在先去买两套保暖内衣，我看地图上B国与东北是一个纬度，肯定很冷。”

　　“人家说那边是海洋性气候，不冷哒。”

　　“啊？”

　　“昂，还有，人家说老外都不穿秋裤。”

　　“路行云，你是不是找打？”对方乖张的语气让钟浅晴又气又想笑。

　　“哈哈哈哈，人家说淑女都不打人的。”

　　“那人家没告诉你钟浅晴不是淑女吗？”

　　“人家没说，钟浅晴自己说了。”

　　“哈哈哈，路行云！”

　　“哈哈，别闹、别闹。”路行云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揽住钟浅晴。“宝贝。”她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道，“难得明目张胆的逛街吃饭，咱俩来张自拍吧，一会儿我们用大号发个微博，好吗？”

　　“好呀！”钟浅晴的眼睛亮了。她把手里的购物袋往地上一扔，赖唧唧地靠向路行云。路行云举起手机，两张开心的笑脸挤在一起，伴随“咔嚓”一声，甜蜜与幸福定格。

　　两人回到路家时已经快11点了，长辈们已经安睡，只有初一在等她们。

　　“来，初一。”钟浅晴坐在卧室地板上揽住初一，摸了摸它的脑袋。初一咧着嘴，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腿上。

　　发什么文案呢？钟浅晴望着相册里的那几张自拍，嘴角不由得上扬。不如只发一张照片吧，不配文字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开心地打开微博，这时，她发现路行云已经先她一步发了照片并且“@”了她。

　　她看着那条微博，又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那里正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她抹了抹眼角，只是没管用，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掉落，落在了初一的脑袋上。初一“呜呜”了两声，眉毛耸在一起，关切地望向它的小主人。

　　傻姐姐。她将视线挪回到手机屏幕，一秒后，泪水不见，笑容蔓延。

　　【@钟浅晴，人家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她们的开心自拍.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