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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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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件事急不得,且看秦鹤邻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义父的身份的。
在查到义父的身份之前,他应当不会对她做些什么,至于查到义父身份之后,是将她逐出府去还是直接暗杀了,她也说不准。
这些暂且搁置一边,她还有旁的事需要问秦鹤邻。
白梅客搁下锦帕,拿出周尚锦白日递来的那份拜贴:“周夫人说明日会到府上来做客,实不相瞒,我从小长在山野中,对京中勋贵实在不了解,不知这位周夫人可有什么偏好?明日也好拿来招待。”
这时罕事,因着平成郡主和张南嘉的关系,周尚锦倒是常去隔壁秦府做客,与秦鹤阳也很亲近,但向来是和国公府没什么交际的。
而今听说她要来,秦鹤邻第一反应是隔壁秦鹤阳在背后撺掇着有什么目的。
毕竟他也清楚二房一家不待见自己,只是他身为长兄,不能将那些针对放在心上罢了。
打开拜贴,上头也没说是因着什么缘故要来,秦鹤邻凝了凝眉,一旁庆安适时开口:“今日少奶奶从牙行带回来一个人,那牙行的东家正是周夫人。”
白梅客听闻此言面上露出些许惶色:“难道那人有什么问题?周夫人是来将人带走的?”
一个杂役,能有什么问题,竟能让官家夫人亲自前来拜访。
白梅客不言,由着秦鹤邻思考两者之间的联系。
片刻后,秦鹤邻像是想通了什么,抬起眼来柔声道:“银钱可已经给了?”
得到否定答案,他侧过头去吩咐:“叫墨行带上银子去一趟,今天就将事情办利索了。”
说罢又回头:“你不要多心,你是国公府的人,各位官家夫人来交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乐意见就见,不乐意的话推了也不碍什么事。”
前世便是如此,除了宫里的应酬,旁的会面不想去便不去了。
白梅客听得露出一个“您莫哄我了”的笑:“夫妻一体,我是您的妻子,替您交际是应当的。”
家家如此,男子在官场上拼仕途,女子便替夫君在外交际,周全关系。
秦鹤邻一怔,莫名觉得这话熟悉,好像从前在哪里听过似的。
白梅客继续:“更何况我一个人待在家中,一时还好,久了只怕要憋坏。”
……所以娘亲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小邻不用担心。
那时父亲的腿已经残疾,国公府也已经败落,娘亲说话时却一如既往轻声细语。
她的面容已经模糊,抚过头顶的触感也已经几乎回忆不起来,但秦鹤邻仍记得,当时的自己挥开了她的手,告诉她“夫妻一体就是放屁”,吼叫的模样像未经训教的猴子。
若妻子没有得到和丈夫一样的利益,凭什么要求她和丈夫承担一致的罪责?
一直被他封存的回忆重现,那些娘亲在灯下苦读医书的场面,那些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药却被父亲拒之门外的无措场面,那些她因为疯狂掉发却还是为了出去交际不得不带上假髻来掩盖,临了依旧被贵妇戏谑的尴尬场面……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唯一的儿子不仅不支持她,甚至怪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
秦鹤邻有些握不住筷子,虽然他现在依认为“夫妻不为一体”,但当时明明有更温和的解决方式。
比如告诉娘亲,父亲的腿疾与您无关,他变成现在这样喜怒无常的样子也不是您的错,您没必要如此自责自己,什么国公府的荣耀也根本不重要,您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最重要的是,告诉娘亲她不止父亲一个亲人。
或许是他沉默的太久,白梅客在对面轻轻咳了一声,秦鹤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面容,一股诡异的自豪感突然涌入心中。
不错,他的婚姻失败至极,他也有很多不够尽善尽美的地方,但最后,他做到了夫妻异体,告诉了妻子逃离京城的办法。
这竟成了他最骄傲的事。
“不是应当的。”他回答她先前的那句话,一字一句说的平和缓慢,“你不欠我什么,没有任何事是应当为我做的。”
哪怕没有娶妻,他一样会迈入官场,一样会替皇帝除掉夏家,所以他不需要白梅客因为所谓的夫妻关系做什么多余的事。
白梅客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秦鹤邻这话的含义。
听起来有些荒诞,寻常夫妻之间如果说出这番话必然代表了彼此割席,但秦鹤邻这样说,难道是想告诉她,她与他之间,只有最纯粹的仇敌关系吗?
他果然知道自己是白梅客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白梅客清楚,二人之间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
哪怕秦鹤邻再心软,在知道自己目的后也绝对不会留着她。
这样看来,秦鹤邻所说也不无道理。
想了想,她忽然发问:“您不想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虽然秦鹤邻才说过不需要,但白梅客总觉得秦鹤邻的答案应该不一样。
秦鹤邻闻言笑了笑:“我没什么要你做的。”
这人实在是奇怪,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同自己相处。
这种情况下,连带着她对秦鹤邻的杀意都平缓了很多。
白梅客甚至有种冲动,想直白地告诉秦鹤邻她现在就想杀了他,来看看秦鹤邻对此是否还会这样平静。
但她按捺住了,不再开口,慢条斯理地净手漱口,直到桌上的菜被撤下去,才轻声道,
“我想,我有可以为您做的事。”
秦鹤邻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他又坐下,一缕黑发从身后晃到胸前。
“为什么?”
没有问能做些什么,好像他真的不在意似的。
白梅客抿唇笑道,
“总不能总让您赢。”
秦鹤邻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梅客眯了眯眼,往前挪了挪,声线低而哑:“其实您也很好奇周夫人来见我的真实目的吧?”
她着重咬住了“真实”二字,笃定周尚锦找她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那是自然,周尚锦处三皇子一派,与二房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那个仆从的事显然有古怪。
秦鹤邻提起些兴致,等着白梅客继续。
“既然如此,我赌我能比您,更早知道她的目的。”
她从未在秦鹤邻面前说出这样张扬的话,但秦鹤邻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只是不咸不淡地指出这场赌局的问题,
“你明日就要见到她,届时想知道什么都能问清楚,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
白梅客笑开:“那您可得现在就出发了。”
其实周尚锦现在想做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趁此摸清秦鹤邻的情报网。
秦鹤邻接下来必然忙于查出她背后之人的身份,而她得在这之前见到义父,得到义父首肯后才能着手杀了秦鹤邻。
至于让秦家不得翻身这件事,只要秦鹤邻死之前不休了她,便总有机会做到。
“既然是赌,赌什么?”
秦鹤邻尚不知白梅客对他存了杀心,话说出口,心底陡然一松,紧接着却又缓缓绷起一根弦,抬眸缓缓对上白梅客的眼。
白梅客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他隐约能猜到几分,不外乎对他查询情报的能力做个试探。
而他也正好需要知道周尚锦的目的,这样看来,他们虽都存着不得见人的心思,但竟阴差阳错的各得其所。
显然白梅客也放松了些许,闻言凝眉思考了片刻:
“我还缺件冬日里的衣服……”
秦鹤邻:“而今三月,竟想要件冬日的衣裳吗?”
白梅客挑挑眉:“未雨绸缪嘛。”
她继续道:“我听闻每年九月里宫里举行秋猎,若是可以,我想要个毛皮的斗篷。”
她比划着:“不要特别长,及腰长便可,可以搭织锦的下裙……”
随着她的描述,秦鹤邻脑中缓缓浮现了白梅客如此装扮的模样。
她肤白,下裙可以制成红色的,那干脆换成织金的布料,既然斗篷不长,那就得穿短袄才配上好看,衬上白色的毛皮会很娇俏……
白梅客:“您要是能猎只赤狐制成斗篷就最好了。”
秦鹤邻:……无妨,白裙织金也好看。
他却也不是生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前世,他见过太多为了风度冬日里也只穿薄薄一件的同僚,而他的衣物一应由妻子包揽。
妻子在这方面好像有些独特的天分,每每穿上她准备的衣物,总是有人打问模仿,耳濡目染下连他也明白了许多穿衣的学问。
既然如此,今生为她猎一张赤狐皮也应当的。
秦鹤邻一口应下,却没忘了这还是个赌约:“若是你输了呢?”
白梅客从善如流:“我明日便去学打猎。”
距秋猎还有六个月,秦鹤邻那时应当也差不多要查到义父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狩猎的本事,说不定会派上别的用场。
这场有些荒诞的赌局就这样订下了。
秦鹤邻没有久待,很快便离去了。
罗浮已在房外候了很久,见状终于能进来说明她向刘萍打问的结果。
“她不信我,只说这事至关重要,但保证明日会单独告诉您。”
白梅客点点头,就怕刘萍什么都不肯说,她就算是想留下刘萍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可第二日早晨,白梅客尚未完全撑开眼,罗浮便扑到她床前,握着她的手冰凉,
“刘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