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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代桃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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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若从未想过自损的法子,虽是奏了效,却也给有心之人创造了可乘之机。在余氏的蓄意渲染之下,靖安若在众人眼中俨然成了那攀权附贵、踩低拜高的野心女子。只见那些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说她见那沈世子不良于行,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难有子嗣的话,为退亲不惜自损声名,那副嘴脸仿佛她就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有人提及那日游湖,靖氏嫡女衣着偏于厚重,便交头接耳地猜测或许寒疾是真;还有人神秘兮兮地说游湖之日靖氏嫡女见过沈世子后,寒疾的传言就不胫而走,显然是为了退亲。毋庸置疑,无论哪种说法,皆是对靖安若不利。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沈知衡虽足不出户,却也听闻了一耳朵,他剑眉紧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与担忧。
清风正在调查靖安若的点点滴滴,自是知道了这事,一日如常来报,见沈知衡正坐在窗前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爷,你与那阿若小姐见过了,可合你心意?”沈知衡嘴角微微上扬,噙了一丝笑意,眼中满是温柔之色,轻声说道:“她与别的女子不太一样,我喜欢她。”听闻此话,清风微微一愣,面露犹豫之色,似乎不知有话当不当讲:“那你可曾问过阿若小姐,是否心悦于你?”沈知衡目光变得深邃,似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回味道:“一个会赠花与郎君的女子,又怎会不喜欢我?”但转瞬,他神色一凛,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有事发生,关于阿若的?”清风垂首答道:“听闻了一些传言,说阿若小姐嫌恶于你,见过你之后,便说身染寒疾,子嗣艰难唯恐有负,只待退亲。”
沈知衡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犹如暴风雨将至,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咬牙切齿道:“即是传言,便不是她的意思。”清风抬眼觑了觑沈知衡的脸色,见他满脸怒容,便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到一旁。沈知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过了一会儿,神色坚定地说:“请屿山君备药吧,过几日我便去落云。”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甘与执着,喃喃自语道:“无论那个她是何态度,我心里到底还是介意的,也是,谁家女子不想嫁个好的郎君,那我不若早日康复。”
一些话若是传得多了,信的人便就多了。下朝后,靖淮谷的对头杨炎满脸嘲讽之色,他迈着大步走到靖淮谷面前,故意提高音量,阴阳怪气道:“靖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不知何时与长庆候府退亲,我好为自己的女儿牵线,哼!”说罢,他一甩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靖淮谷站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双手不停地颤抖。张大人见状,急忙上前,满脸堆笑地劝道:“靖大人莫生气,莫生气,这事吧,他也不怪杨大人,众人皆知你女儿心气高,见世子不良于行,又是子嗣艰难,又是要退亲的,不厚道不说,还嘲讽那世子不行。”靖淮谷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却又无从反驳,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靖淮谷心急如焚,顾不上与旁人计较,匆匆赶往家里去了。他径直来到靖安若的院子,靖安若见父亲突然闯入,不由得吃了一惊,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靖淮谷已高高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靖安若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她眼中含泪,委屈地问道:“父亲,发生了何事?”靖淮谷怒目而视,见靖安若身着略显厚重的衣衫,更是火冒三丈,他指着靖安若,大声吼道:“越发炎热的天气,你真得了寒疾不成?子嗣艰难,嘲讽世子,你真是好本事,靖氏越发容不下你了,我这就退了亲事,你以后好生呆在庄子上,永不要回来!”
靖淮谷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靖安若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心中明白,自己那些话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如今不但达到了目的,还坏了名声,更甚者会与长庆候府结怨,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一想到父亲向来对自己不喜,眼神中便闪过一丝绝望,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心想庄子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靖淮谷余怒未消,便吩咐去长庆侯府,余氏听闻,急忙迎上前,脸上满是惊讶之色,说道:“老爷糊涂了,哪有长辈拜见小辈的道理?长庆候不在府中,亲事尚在,老爷可不就是长辈?”
靖淮谷满脸懊恼,跺了跺脚,说道:“我也是一时被那不孝女气糊涂了,乱了分寸,有女如此实是汗颜,这就着人请世子过府,商讨退亲一事。”
余氏微微皱眉,嗔怪道:“老爷又糊涂了,这亲事如何退得?能攀上长庆候这棵大树,是何等的荣光?”
靖淮谷眉头紧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发生这起子事,只怕与长庆候府生了嫌隙,不退亲还能如何?”
“哎呀,老爷,与长庆候有婚约的是靖氏女子,并未说非阿若不可呀,若雪不也待字闺中?”余氏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靖淮谷眼睛一亮,哈哈一笑:“还是夫人周全,去请世子。”又道:“若是此事可成,也算委屈了若雪,到时我会请母亲把那不孝女的妆奁匀于若雪。”
余氏会心一笑,连忙点头:“全凭老爷做主就好,我去知会若雪一声,早做准备。”
听闻靖侍郎请沈世子过府一叙,沈知衡心知与那传言脱不开干系,他眼神冷峻,心中暗自想着,这事靖氏也该表个态,不然人人都可踩上他们长庆候府不成。
不多时,沈知衡已到靖氏府邸,靖淮谷满脸堆笑地迎上前,说道:“贤侄来了,品一品茶消几分暑气。”
沈知衡微微拱手,客气道:“合该是小侄前来拜访伯父,怎奈行动多有不便,生生少了礼数。”
靖淮谷目光落在沈知衡的腿上,假惺惺地问道:“贤侄生分了不是,你这腿疾可有好转?”
沈知衡神色平静,淡淡地答道:“劳伯父挂心,不日便可治愈,断不会影响了日后的婚事。”
片刻,已有一女子踏着莲步轻移而入,那女子容颜柔媚,眼神灵动,进来后轻盈一笑,媚态滋生,款款走到沈知衡面前,倒了一盏茶,柔声说道:“见过世子。”
又听靖淮谷道:“这是小女若雪。”那女子福了福身,退到一旁。沈知衡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暗自思忖,与他有婚约的不该是阿若吗,为何不见,这女子又是何意?却听靖淮谷满脸期待地问道:“世子觉得小女如何?”沈知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靖若雪,心中隐约觉得蹊跷,便敷衍道:“伯父家的女子,自然都是极好的。”这话答得中肯,沈知衡觉得好,那是因为那女子是靖氏,这样既说了好,又没说谁好。
靖淮谷却未听出弦外之音,还以为沈知衡对若雪有意,顿时喜笑颜开,爽朗一笑,说:“既然贤侄也觉得若雪不错,日后你们二人必能处得和睦,日后多邀若雪走动走动,增进一下感情。”
沈知衡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是有想法用靖若雪替代靖安若,他大概忘记了选中靖氏女,从不因为靖氏,而是因为安氏和母亲的关系。但他脸上仍挂着微笑,说道:“伯父消遣小侄了。”
靖淮谷以为沈知衡害羞,便抚了抚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夫实是汗颜,教女无方,平白与侯府生了许多嫌隙,若是世子不嫌弃若雪,靖氏愿与世子结两姓之好,余氏是我的继室,若雪自然也是嫡出的女子,世子意下如何?”
沈知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靖淮谷,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眼神变得幽深:“悠悠妾女谣,牵牵宸王梦,宸王何相思,神女何入梦。五月十二日宸王游湖,被一女子袅袅之声所吸引,一时恍神竟忘记问女子出自何处,后来得知那女子出自靖氏。靖氏有女子两人,靖氏安若早已与小侄有婚约,所以当日吟歌者只有靖氏若雪,伯父是与不是呢?”
这信息量大得有些惊人,靖淮谷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必须着手安排了,他心中暗自想着,他既已知道,想必宸王也已知道。正如沈知衡所言,吟歌无论是谁也只能是若雪,靖安若已有婚约,若是引得宸王遐思,送了安若便是不妥,今日世子并无退亲之意,所以吟唱者只能是若雪,就算不是,只怕也拒绝不得,毕竟那是君,他为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既然事情已然了结,沈知衡也不做多留,起身说道:“既然伯父还有事,小侄就不多留了,明日小侄在湖心亭等阿若,我想我们可能有误会,我想一些话需得说开来。”
待送别沈知衡,靖淮谷已匆匆地去了靖若雪的院子,见了若雪便焦急地问道:“我问你五月十二日,可曾游湖,且吟唱一首妾女谣?”若雪不明所以,脸上满是茫然之色,说道:“父亲怎这样问,那日只曾游湖,不曾唱歌。”靖淮谷眉头紧皱,急切地说道:“不管你唱没唱,别人问起,必须说是你唱的,引的宸王遐思的人是你,你可记得?”靖若雪惊讶地捂住嘴,惊道:“你是说,宸王看上了吟歌者,那人还出自靖氏,那人是——姐姐?”靖淮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快去问问,你姐姐那日穿了什么衣衫,多做几件相似的,若是不会唱让你姐姐教你。”
靖若雪虽心中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便着手准备去了。下午,靖若雪独自一人前往靖安若院子里,靖若见她前来,心中不由心生诧异,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忽就听闻靖若雪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红晕,轻声说道:“姐姐,你教我唱妾女谣可好?”靖安若惊奇地挑起眉毛,问道:“怎就突然想学了?”
靖若雪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低声说道:“这歌谣于我有用,还望姐姐教我。”她向来趾高气扬,如今求到靖安若这里,顿觉难为情,至于靖若雪要干什么,靖安若不想知道,左不过是一首歌谣,教她便是。靖安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唱一遍与你听,你且先记下。”
妾若笼中鸟,君若天上云,
遥之念思,遥之念思,不可及。
妾若镜中花,君若天上月。
相见相知,相见相知,何分离。
妾若梦中蝶,君若二月花,
叹之念之,叹之念之,迷梦里。
妾若天上鸢,君若夜里风,
思君暮君,思君暮君,君不知。
妾若冬日雪,君若树上冰,
相见相拥,相见相拥,何相依。
妾若暮里光,君若暗夜星,
感之念之,感之念之,忆点滴。
一时之间靖安若的院子里余音缭绕,久久回荡不绝,从小到大她们二人相处不算和睦,今日却格外融洽。余氏听闻事情始末,也感慨纵是她万千机关算尽,也抵不过一番造化,日后她的女儿要飞黄腾达了,又何须机关算尽。教了数遍,靖若雪亦是唱得有模有样,可若是懂的人就会知道,她的吟唱少了点东西,就像少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听起来更像是少了几分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