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少年心 体操》韦鸢

295、第九十五章

　　“我知道您也许嫌她资质普通，这个普通，就是说她不擅长举一反三。不仅学东西也许比较慢，还有很多事情，像赛场的应对，她也总是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有长进。可您也该知道，一般人失败了一次两次、两次三次，早就放弃了，静静她不一样，她可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您应该明白这对于一名运动员来说有多不普通。”
　　简秋宁微微仰着脸，她站得笔直，双肩平正，眼里满是诚恳。陈松涛其实未尝不是心虚的，他们之间本不少值得她夤夜前来的质问的隐秘，事实上他根本不信简秋宁会对一切毫无觉察。然而，面对着自己有些尴尬在脸上浮动的笑，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这个。
　　“陈导,我说我想参加竞选，能不能选上我都不在乎。”
　　林舒静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轻轻抬起了头，神色依然平静到恭顺，眼神坚定却满是诚恳，与那晚的简秋宁一模一样。
　　“谁给你灌了迷魂汤了不成？你要知道当这副队长，对你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在选人时对你优先……”陈松涛声色俱厉。
　　“我知道我都不一定能选上奥运替补，也不可能要求因为这个就偏袒我。我都知道的陈导，如果真选上了我也不会因为当副队长得花时间精力就放松训练，我……”
　　“行了，是我给她灌了迷魂汤，行了吧？”
　　谭胜男忽然出现在门口，脸色沉沉，怒火隐然：“静静有这个觉悟不是好事？你该支持鼓励，乱泼得什么冷水。”
　　不待陈松涛反应过来,她便一把拉起林舒静,横眉怒目道：“谭导给你做主了，你就去报名。我知道你在队里人缘挺好，一直练着全能，又努力又踏实，就是有资格做所有人的好榜样。队里大家怎么选不知道，反正你做副队，谭导支持。”
　　“谢谢谭导。”林舒静一张脸激动得通红,谭导这样对自己不吝夸奖的时刻记忆中好像都没有多少。
　　“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候竞选肯定是要讲两句的。上台要自信大方，要放得开,知道吗？不要被陈导刚才的话影响到。”
　　“嗯嗯！…那我，我先回去了，两位教练再见。”
　　激动之余，林舒静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谭导给她撑腰不假，可她进来之前分明就是有气的，而且这大气……似乎是冲着陈导去的。她的谨慎劲儿立马回来了,连忙踮着脚尖轻溜溜地退了出去。
　　但走在走廊上时,她还在兴奋地把几根手指捏紧又掰开，嘴角不断地往上翘，压都压不住。
　　“我想参选小队长哎！虽然我比你们都小,哎没事,就当锻炼了，感觉我也选不上。”
　　思绪轻悠悠地飘回到十一年前，那时付天怡还扎着一对羊角小辫子，说起话来鞭稍上的红头绳和两对粗黑的眉毛一起活泼泼地跳着舞。
　　“你也想当小队长啊？”林舒静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怯懦，她们这批选手基本都要上全少赛了，所以教练才让她们自己推选出个小队长来。这个职务，本来就是上周回家时爸妈百般鼓励她才敢报名的，听说有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呢，虽然自己上次队测刚拿到全能第一，但她俩更会来事儿，而且以前全能成绩也很好，大家肯定更偏向她们的。居然连付天怡都感兴趣，那还不知道还有没有谁报名？自己不会在一大堆人里票数垫底吧？
　　“算了，你们都想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感觉我也选不上……”
　　“啪”的一声，只见付天怡双目圆睁，怒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怎么可以当逃兵？”
　　“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希望嘛……就不太想……”
　　“啊！可恶，我才不要跟你这种软蛋一起玩！”
　　这件事的结果是付天怡那段时间天天挂在嘴边的“软蛋”两个字终于被教练听到，很是训斥了一顿，并取消了她竞选小队长的资格。而没等林舒静想好到底要不要退出竞选，她就被袁鹃挑中，转会去了浙省队。本来付天怡也是得到选材教练青眼的备选之一，然而她那个拔尖要强的刺儿头个性是袁鹃最忌讳的，因为没选上还大哭了一场。
　　这一次我可没有当逃兵。不仅如此，从此以后，我绝不逃跑，即使奥运在陈导口中机会如此渺茫，我也仍然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坚持到预赛的枪身鸣响前最后一秒。林舒静还是有点好奇，这一次付天怡会不会把选票投给自己呢？不过就像刚才在两位教练面前说的那样，能不能选上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十一年后，她终于迈出了这勇敢的一步。

　　走廊里轻快的脚步声去远，谭胜男拉开陈松涛对面的椅子，却没有坐下来。有的事情已经不需要问出口了，只看老搭档闪躲的眼神便已知晓真相。然而谭胜男认定直来直往、有话说话，是这支队伍中最为稀缺的优秀品质，所以她仍然决定把一切都宣之于口。
　　“陈松涛，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耍呢？这一桩桩一件件，以前我是不注意，现在我倒想来问问你。妍婉900的训练视频，是不是你给她的？14年青如手里秋宁的视频也是你给她的吧？润雨15年受伤了，你知不知道那伤有多严重？暖暖16年备战奥运的时候你和袁鹃给了她什么？小棠的跳马出不来，你又教了她点什么东西？还有去年亚运之后，网上那些骂人的话。”
　　“谭导。”不是没有想过一切被暴露在阳光下时将会发生的山崩地裂。可面对着像是倏然找到了一切开关的搭档，心狠手辣如陈松涛，竟然无法辩驳一字一句，这么多年来说服自己的理由瞬间苍白失色。“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了？”
　　“还需要一个具体的理由吗？陈松涛，你莫非真是把我当面人糊弄呢？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次我都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我认为既然和你搭档，信任就是摆在第一位的。”
　　谭胜男嘴角翕动，扯出哂笑的神情。“若是说最近的,呵呵，你在组里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可这次子晴的团体比成那样，怎么不见你罚她？只一味的夸奖呢？陈松涛，你自己的马脚露得太明显了。”
　　“这其中的利害美系……有章龄在,你我绝不可能出头……”
　　弱弱的解释被“吱呀”一声淹没，办公室窗户被谭胜男推开，深秋夜晚干冷的空气灌进来。漆黑天空缀着几颗银闪闪的疏星，静谧澄澈，偶然还会有队员散步聊天时爆发的笑声飘散开来。
　　“是，谁不想出头？我也想我们组成绩最好。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做人不能丧良心哪。”
　　谭胜男望着深空疏星，轻飘飘说出的话如柄柄重锤，砸在陈松涛心头。
　　“你的成绩，也是我的成绩，所以我是最没有资格指责你。还有两百多天奥运。不论从前，我只想说一句，不要让这些孩子像我当年一样,兴高采烈地登上奥运会,最后却颗粒无收地走。”
　　“我知道你恨章导当年夺走你的机会，也恨队里的不作为。可现在的队员都是无辜的。”
　　“我只觉得每一个从华国体操队奋斗进奥运正选的选手，都很不容易，都值得带一块团体奖牌离开。作为过来人，有些事情，即使于我有益，我也是不会容忍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只觉得每一个从华国体操队奋斗进奥运正选的选手，都很不容易，都值得带一块团体奖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