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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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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月才换好衣裳出了门,宋怀瑾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昨夜下了场秋雨,虽然天还未亮便停了,却也给这烦闷的秋日平添了一丝凉意,叫这连日来的高温总算得了缓解。
宋怀瑾今日穿得是件竹叶纹蜀锦长衫,样式做得简单,用料走线却十分讲究,再叫宋怀瑾一穿,颇有飘飘欲仙之感,叫人险些就要看呆了。他身上并无多的装饰,只在腰间悬了枚去年他生辰时钟月送他的白玉佩,却半点不显得寒酸。
他这人性子本就清冷,偏生又长了副绝美的皮囊,板起脸的时候非但不让人生厌,还要觉得他有如雪山高岭之上的花,俊美又高不可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宋怀瑾原本正坐在钟月院里的藤椅上,阳光透过树叶于他的身上投下细密又斑驳的影子,他的肤色依旧如儿时那般白皙,面上也没有什么血色,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了。
但他看见钟月推门出来,便勾起嘴角朝她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今日穿得很好看。”
钟月今日穿了大红色的百花裙,唇上点了口脂,发上簪了支金色步摇,她一晃脑袋,那步摇就在她发间摇曳,叫钟月艳的像他花园里最抢人眼的牡丹,却半点不显得庸俗,着实好看得紧。
“只有今日好看?”钟月鲜少这般盛装打扮,被宋怀瑾夸了,心里高兴,嘴上却还要逗他道,“难道平日不够好看了?”
“每一日都好看。”
宋怀瑾知道她在逗自己,却仍旧答得很认真,还抬起手自怀中拿出一支云纹金素簪来,仔仔细细地簪进钟月鸦羽般黑亮的发髻里,那簪子在钟月的头上非但不显得累赘,还要衬出钟月的明媚来。
他用那山泉一样冷冽的声音,极低柔地对钟月说:“送你的。”
许是今日的阳光过于耀眼,金灿灿的太阳明晃晃地扎进钟月的眼睛里,叫她眼前有些恍惚,一瞬间恍若看见宋怀瑾正在发光,她又听得宋怀瑾那样温柔的、哄小孩似的语气,突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地面上发热,连耳朵都有些烫了。
钟月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间有些愣了,像发呆似的怔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干巴巴地应了句:“……多谢。”
不知怎的,她此时十分不想叫宋怀瑾发觉自己的异样,因而又赶紧补了句:“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可宋怀瑾又是何许人也?他本就心细,又满眼都是钟月,如何能不发现她的异样?他分明瞧见钟月红了耳朵,却还装作不知的笑了笑,应她:“你和钟夫人一起,我去不合适的。”
“我只是来把这簪子给你。”
他早早地来了钟府,于钟月的院子里坐了一刻多钟,就只是为了把一支簪子亲手簪进钟月的发间,叫钟月听得莫名有些耳热,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直到她和秦三娘到了那设秋日宴的芙蓉园,她这颗小鹿乱撞的心才总算平静了下去。
这芙蓉园原是前朝皇家园林,到了夏太祖的时候才将这园子开放给这些世家贵人们设宴用,虽说规模不如从前那般大,也比不得做皇家园林时的那般华丽,却也依旧气派,因而十分受得这些贵妇人的喜爱。
才刚入秋,园里的金桂便迫不及待地都开了,钟月才一走进园里,浓郁的花香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鼻子里,叫她闻得都有些想打喷嚏。
宴设在院内最大的翠苑,每人有一小几,便算是座位了,钟月到的时候,已经有二三十人在院里说话,既有盛装打扮的贵女,也有风度翩翩的公子,更多的是京中高官们的夫人,一时间好不热闹。
秦三娘带着钟月与那些贵妇人们打了招呼,便与她们闲谈了起来——即便是钟月向来不招这些贵人们的喜欢,可她爹钟景却仍旧是当朝一品大将军,因而便是心里再怎么不喜欢她们,面上的礼数却是向来不会少的。
钟月向来不爱听这些人无用的客套,站在边上眼睛往四处乱瞟,正好就瞧见楚思瑶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张小几前,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钟月一时间好似看见什么救星一样,径直朝楚思瑶的方向走了过去,却不想她才在楚思瑶身边坐下,就冷不丁地被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钟月有些奇怪,“来吃饭啊。”
楚思瑶上下打量了钟月一番,又问她:“我表哥知道你要来吗?”
钟月拿起小几上的茶水正准备喝,听见楚思瑶问,便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啊。”
“他知道还让你来?”楚思瑶有些震惊,用十分奇怪地语气接了句,“你知道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楚思瑶这个态度叫钟月莫名有些紧张,她先是环视四周,见在场的人都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还有人不断进来坐下,来人都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因而她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地去问楚思瑶:“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楚思瑶被她的模样逗笑:“给未定亲的少爷小姐们说亲的地方,你说有什么问题?”
“啊?”钟月有些傻了,“我娘没跟我说啊?”
“吃准了你知道了就不会来了呗,”楚思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颇为嫌弃地说了句,“你等会儿坐得离我远些。”
钟月不解:“为何?”
“我今日天还未亮就起来选衣裳,又花了三四个时辰打扮,化了这样好看的妆,又梳了这样好看的发髻,不就为了叫这些个高门公子多看我两眼?”楚思瑶一撇嘴,“你一往我边上坐,他们净顾着看你去了,谁还有心思多看我一眼?”
钟月这才仔细地看了楚思瑶今日的打扮,果然如她所说,从头到尾没一处不精致漂亮的,叫钟月由衷地夸了句:“确实好看。”
说罢她又抬起手来,径直去把自己头发上插着的那支花丝珍珠金步摇摘了下来,只留宋怀瑾今早送的那支金钗在发髻,再不容分说地将那步摇戴进楚思瑶的发间,这才十分满意地笑道:“这样就更漂亮了。”
楚思瑶无端红了脸,极小声地念了句:“你可真烦人。”
她向来这样嘴毒心软,钟月早就已经习惯了,也知晓楚思瑶不可能真的赶自己走,只笑嘻嘻地继续喝自己的茶,一抬眼,正好瞧见沈知霜也进了园子。
钟月想起前几日她们兄妹二人上门的事情,便想要与沈知霜打声招呼,却不想才与沈知霜对上眼,她竟然有些躲闪,接着便当作没看见钟月似的往与她交好的那几位小姐处走去,并不打算与钟月有什么交流。
想来是并不想叫别人知道高贵娴熟的沈知霜与钟月有什么交情。
钟月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自讨没趣。
京城里的小姐们都当她是什么瘟神一样避之不及,仿佛多与自己说几句话便会得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即便是钟月向来不怎么在乎外人的看法,如今被前几日还在对自己表达感谢的沈知霜这般无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累了。
她正有些闷闷不乐,楚思瑶却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悄声道问:“我表哥怎么也来了?”
钟月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顺着楚思瑶的目光看了过去。
本朝男女不设大方,便是这样大的宴席也不做男女分席,只对桌而坐即可,因而宋怀瑾一进这院里,便立即有胆大的姑娘想要与他攀谈了。
他依旧穿着今早的那身衣服,正被几个人团团围着,并没有来得及向钟月的方向看上一眼,可钟月一看见他,就要不自觉地想起他今早站在院子里的模样,想起他那样干净又清透的声音,想到他认认真真给自己簪发簪的模样,想得脸上又要发烫。
她只觉得发间的那支金簪在此刻好似有千万斤重,又沉又烫,叫她莫名地想要将头低下去,不敢再去看宋怀瑾。
楚思瑶却没发现她的异样,看钟月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便有些好奇地问:“你不去找表哥吗?”
“哦……又没什么话要讲,”钟月支支吾吾,“先不去了。”
楚思瑶不疑有他,便如数家珍地与钟月聊起今日在场的贵公子来——她向来以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为己任,靖王妃对她再好也不是她亲娘,这事情总得自己多上心才好。
钟月向来不关心这些,只安安静静地听着楚思瑶讲哪位公子学富五车,哪一位又风流成性后院起火,讲到宴席都进行一半了,她才由衷地感叹一句:“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这秋日宴由贵妇人们联合出资举办,排场自然不小,那些相看的年轻人们又是吟诗又是击鼓传花做游戏的,玩得十分兴起,便是楚思瑶也与人玩闹了几句,只有钟月一人安安静静地上一道菜吃一道菜,很快就吃饱了。
她看楚思瑶讲得差不多了,又对与男子相看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便悄悄地与楚思瑶讲道:“我去消消食再回来。”
却不想楚思瑶立马站起身道:“我与你一起。”
钟月有些意外:“你与我一道作甚?不找你的如意郎君了?”
“瞧那些个蠢货,眼睛一个个地都好似黏在你身上似的,我再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楚思瑶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嘴上说着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可一见着你人坐在这里,却又跟见了肉的狗似的,半点都不知道遮着掩着。”
她这一串话说得声音不大,语速却极快,噼里啪啦地好似放鞭炮,钟月听得想了想,又想了想,这才皱着眉头道:“我还是觉得你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