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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崖上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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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暗了。
李逢山站在草药库里出神。
他自认记忆力还不坏,他闭上眼,仔细回想在偏殿屏风后跪着那夜,长老们之间的交谈。
最先提出百年薲草这个词的是主丹修一门的四长老,他说谷中没有库存,所以无法为怒急攻心导致昏迷的二长老炼丹。
而主动问询二长老身体状况的则是大长老天瑞。
那夜百年薲草这个词被第二次提及是在会议的后半段,二长老麾下执事以关心二长老身子为由,打探百年薲草所在之处。
在场长老大多不问世事许久,采摘草药这等小事通常只落在年轻弟子身上,而当时在场的年轻弟子唯有刻舟一人,作为昔年初涉乌涂鬼城的弟子,刻舟自然会将百年薲草的所在之处和盘托出。
也就是说,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将他支去乌涂鬼城的人。
他已是飞升后的上仙之躯,乌涂鬼城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所以唯一的目的是,想借邪风之手,除掉寄生在他肩上的鹿遇水。
好一招借刀杀人。
李逢山睁开眼,瞳色微黯。
他向来不擅揣摩人心,以往遇到这种事情,通常是是师妹替他斡旋,将所有利害关系摊开来讲给他听,而他需要做的只有抽出逢山剑,架在对应人物的脖颈上,便可解决一切问题。
而现在,师妹已死,他只有他自己,他连试图残害师妹的凶手是谁都无法断定。
按照他自己的行为习惯,他大可直接拔剑,将这四个人统统质问一遍,可是不行,师妹马上就要化形了,他还要等她化形后帮她召回前世记忆,他必须保证她看到的一切都与前世别无二致,不能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李逢山呼出口浊气,纤长手指卷过花叶。
“师妹,我该怎么做?”他低声问。
没有回音。
*
长眀谷的另一边,大长老的私宅外间,天瑞长老在三名长老的注视中端起茶碗抿了口,闭上眼,眉目舒缓。
表面上像是在专心品茗,实则在努力放空心神,歇歇这几日不得清净的耳根。
在座的共有四人,俱是谷中最能说得上话的四位长老,因着二长老尚且处于昏迷状态,他的位子便由他的心腹执事顶上,此时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茶盏,面容阴冷。
这三人来他私宅不为别的,依旧是为探讨如何处置李逢山。
毕竟布下禁术诛仙剑阵,差点毁掉长眀谷基业这事辩无可辩。
天瑞长老瞒下李逢山外出替二长老采药的事实,对外只说已将隐患押入地牢,在探讨出处置结果前谁也不能接触。
二长老执事明显不信他的话,已在这里磨了两个时辰,虽未明说今日见不到李逢山就不走,行为却和牛皮糖差不多,在下面阴阳怪气。
“哟,大长老这明前龙井看起来是好喝得很呐,”执事也端起茶盏,晃晃脑袋,“一口茶恨不得品上半个时辰,来来,我替大家尝尝,能让大长老闭这么久眼睛的茶究竟有多好喝。”
说完牛嚼牡丹般带头灌下茶水。
天瑞长老:“……”
天瑞长老烦这执事烦得牙根直痒,却又无法奈他如何,毕竟此人是二长老的亲外甥。
——二长老与天瑞长老师出同门,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的护短,他若是真的将这执事做掉,说不得会落得师兄弟反目的下场。
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白布遮目的三长老。
三长老主修命数,天瑞长老问他:“三长老起卦结果如何?”
须发皆白的三长老闻言捋了把山羊胡,缓缓摘下眼上布巾,微眯的双瞳中似有万千银河飞散。
“解铃还须系铃人,”三长老微微颔首,目光于亘古之处聚焦,“依老朽来看,首席的机缘仍落于那位香消玉殒的女弟子之身。”
天瑞长老叹了口气:“可她已经死了,肉|身也被最后一发天雷劈得灰飞烟灭,纵使首席找到她的转世——”
话音未落,门外当当声响。
天瑞长老刚想说‘我不是说了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吗’,就见他们探讨的焦点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巨大的包袱。
“还请大长老责罚!”刻舟紧随其后,额上满是冷汗,显然是没能在李逢山手中讨到便宜,正微微喘着,求助似的看向天瑞长老,摇头示意自己拦不住他。
天瑞长老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脑瓜子嗡嗡响,却还记得对刻舟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顺便把门关好。
二长老执事只‘哟’了声就不说话了,重新拿起空了的茶盏凑到唇边,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风尘仆仆的李逢山,再看大长老,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就是你口中的‘已将隐患压入地牢’?
天瑞长老只当看不到,轻咳了声:“李逢山包袱放下。四长老你拆。”
四长老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领命拆开包袱,在看到里面排布整齐的百年薲草后双眼放光。
“不得了,这薲草品质真是不得了!大长老,我可不可以——”
“二长老身体要紧,”天瑞长老点头,“炼丹的事情就拜托了。”
四长老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草告退,天瑞长老却注意到,自家首席始终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凝视着四长老,眼中似有深意。
天瑞长老来不及多想,赶在执事出言前再次开口:“多谢首席替我师弟拿回救命草。”
李逢山这才收回目光,执弟子礼道:“幸不辱命。”
屋内众人等了又等,没等到李逢山的下文,只等到他‘你们怎么还不说话,再不说话我走了’的眼神。
趴在李逢山肩上的鹿遇水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这尴尬气氛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年她和李逢山还完全不熟的时候,李逢山对她就是这幅不主动不解释不拒绝的模样,要不是系统上能看到心理描写的相关原文,知道李逢山生性如此,她甚至以为是自己演技太差,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才让他把天给聊死了。
别等啦各位长老,他要是能解释他还是李逢山吗?
鹿遇水无聊地用叶片戳了下李逢山的耳垂。
沉默许久,还是二长老执事先开口发难。
“没人说话吗?”执事当啷丢下茶盏,“行,那坏人还是我来做。李逢山,你不在的日子里呢,我们讨论出了一个结果,能让你将功抵过。”
大长老马上接话:“首席采药风尘仆仆,不如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也不迟。”
执事看也不看大长老,只对李逢山道:“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呐,你要听吗?”
大长老:“首席!”
鹿遇水直接就叫了一声好。
执事是聪明人,知道对护短的大长老施压没用,不如直接攻击李逢山,他是倔驴,他吃激将法。
李逢山唇线抿得死紧,闻言果然倔脾气上来了:“执事但言无妨。”
这话既已出了口,大长老也不好再二次阻拦,只悻悻一甩袖口,而执事则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对大长老挑了挑眉毛。
看来二长老曾救过大长老性命的传言是真的啊,鹿遇水想,这执事都这么得寸进尺了,大长老居然还没发火。
“掌门飞升一事人尽皆知,”执事看着自己的指甲盖,幽幽道,“然而鲜少有人知道,掌门应劫那时候,曾于咱们长眀谷禁地劈开一道无法缝合的时空裂隙。”
李逢山眉心紧锁,显然也是初次听说。
执事继续道:“裂隙对面是座山崖,有只五毒兽镇守,为了防止它穿过裂隙跑出来,我们在上面建了座五行八卦台。
“你也知道,掌门手中的长眀剑早在飞升之时下落不明,我们怀疑它多半是透过时空裂隙,掉去了另一边。
“所以呢,如果你能跨过时空裂隙,将长眀剑从五毒兽手里拿回来,就算你功过相抵了。你呢,还能当你风风光光的长眀谷首席,我们呢,也不再追究你私用禁术的过错。”
鹿遇水凝神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
不对劲啊,长眀剑不是在地府仓储司的仓库里扔着吗?怎么会在裂隙的另一边。
她下意识地推了下李逢山的耳垂,说你当时在仓库也看到了吧,我觉得这执事有阴谋,你千万别应声啊。
见李逢山仍在沉吟,执事又抛出一句:“至于你私养什么东西那件事,我们也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逢山点头:“好。”
鹿遇水:?
好什么好!怎么就好了!他让你完成的是不存在的任务啊师兄你清醒一点——
*
应下任务的李逢山被禁足于长眀谷别苑。
这地方从修建以来就没住过多少人,只偶尔被拿来款待宾客,四周只出不入,比禁地的结界还高阶,非要长老级别的鲜血方能解封。
鹿遇水趴在李逢山肩膀上,习惯性地开始揣摩大长老此番布置的深意:
不关禁地关别苑,这是否代表着大长老不打算再把李逢山当成让长眀谷首席,而是将他当做外来歇脚的贵客?
想了好半晌,鹿遇水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长眀谷的大师姐了啊,我操心这个干嘛,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四天后的化形呢。
呃……四天后的化形。
挫败感涌上心头,鹿遇水忧心忡忡地趴在李逢山肩头扯花瓣。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想死好难啊!
正碎碎念着什么,周遭忽有水雾弥漫。
鹿遇水眨眨眼,发现李逢山没回卧房,而是走进了别苑温泉。
一步,再一步,水没半身。
眼前的景象莫名与前些日子的支线任务缓缓重叠。
“好的,”她听到李逢山低沉的嗓音突然说,“师妹,我愿意。”
鹿遇水:“!!”
她对李逢山实在是太了解了,了解到哪怕男人只说了半句话,她也能将他没说完的隐喻补全。
李逢山是在callback她死前在谷外温泉问他愿不愿双修!!
——李逢山,成年,男性,四肢完整,发育健全。
四下无人,唯有头顶一轮圆月明亮清澈,鹿遇水抓紧李逢山骨缝,惊恐地往水下瞥了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他他、他不会是要在我面前内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