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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二月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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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合后,双方交换了一下了解到的情况。甯安推断道:“大概,死者拥有透视之类的能力吧。”
既能偷窥墙壁背后的人,又能在不出老千的情况下毫发不爽、稳操胜券,除了透视眼,甯安想不出第二个解释了。“至于麻将馆那边,”他又说,“虽然大部分人都因为死者的搓麻将秘技而与其吵过,但除去这点的话,没有特别可疑的对象。”
“凶手应该不是死者的牌友。”卜瑞珉附议:“理由暂时不明,只能说是直觉。不过我的直觉素来百发百中。”
欧阳尧旭默默白了卜瑞珉一眼——直觉?女人吗你!
“我觉得公寓的管理员大婶比较可疑。”晨星道。
甯安:“为什么?”
“她对租客的态度很差。我们刚到的时候,其中两位可能听到声音了,打开门来看我们,但她却吼他们‘你们凑什么热闹’‘都给我老实待在屋里,用到的时候自然会来叫你们’。尽管他们一个是神志不清的老大爷,一个是先天性智力障碍者,但也不至于这么说吧?还有,康伍一死,她就马上让小梅回来住。她给出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若真心对小梅好,当初为何不带她报警?她说没有证据能证明康伍猥亵,但楼道里分明有监控,角度我也看过了,正好能拍到小梅家……”
卜瑞珉截口打断她:“你说的这些,和死者的死并没有什么联系吧?”
晨星抿了抿唇,无以否认。
甯安看向施杨:“你怎么看?”
“那个管理员不一般。”施杨日常没精打采、两眼无神,“走的时候,她问我们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别的地方是指……”
“她没说,只说我们的气质感觉和早上来调查的警察不一样。”
甯安神情严肃地低下头摸了摸下巴,卜瑞珉却不以为意地调侃道:“切,这有什么好不一般的?你们可是特殊调查部门的‘专员’,光听名号就知道不和我们穿一条裤衩了。”
施杨:“……”
甯安问:“死者的邻居们呢?”
“除却死者、小梅和管理员大婶,还有四个人住在宜青公寓。”晨星说,“其中两个是刚才提过的老大爷和智力障碍者,名字分别叫郭鸣和童祥。我们已经和他们谈过了,但着实不太好沟通,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感觉上他俩都不太喜欢死者。剩下的两个,一个叫宋恩,是在职研究生,好像很忙的样子,电话一直占线,昨天也不在家;另一个叫秋谦,是附近一家蛋糕店的甜品师,已经联系过了,说下午有空,可以去找他。”
甯安点点头:“好,你和施杨等下去找那个甜品师聊聊。那个在职研究生就交给我和欧阳尧旭好了。”
“那管理员大妈就留给我了?”卜瑞珉侧头问道。
甯安微微一笑:“拜托你了。”
古有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对于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去的晨星和施杨,该是“现有麦卡优未见其店,先闻其香”。作为燕川市内颇有名气的蛋糕品牌,麦卡优的蛋糕素来是限量供应,每天店外都会排起一条长长的队伍。但听排队女孩们的聊天内容,比起美味昂贵的蛋糕,她们似乎更关心某位在这家蛋糕店内工作的甜品师。
秋谦从面包房出来的时候,身上仍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俊美的外表加上其身上所散发出的甜甜奶油香,仿佛比玻璃柜中的精美蛋糕还要可口。他无视了向自己各种眉目传情的女生们,来到晨星与施杨面前,目光在后者身上逡巡片刻,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吧。”
五分钟后,员工休息室,秋谦款款而谈:“我平时和202室的大叔交流挺少的,只知道他经常出去打麻将,和麻将馆那边的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那他和其他邻居,还有管理员大婶之间呢?”
“我记得他前不久好像对207室的小姑娘做了什么,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205室和206室的二位因为精神或智力的问题,偶尔和他有过几次摩擦,但都不是什么大事;204室的青年因为学业和工作的缘故,时常早出晚归,偶尔几次在公寓里碰上,也给人一种闷闷的、很难搭话的感觉,据我所知,他们两个应该没发生过矛盾;苗婶就更不用说了,她为人热情和善、心直口快,若有人闹不愉快了,通常都是她在中间当调停人或者和事佬。”
回答得简直和警察做的笔录不差半个标点符号,这家伙是提前背好台词了吗?晨星心道。“在你的印象中,有感觉死者哪里不太对劲,或者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遇到过一些奇怪的事吗?”
秋谦认真回忆半晌,似要摇头,却忽然蹦出一句:“上午刑警来调查的时候,没问过我这个问题。”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施杨蓦地抬眼盯向他。
秋谦朝施杨莞尔一笑,神态自若:“你们说,你们是来确认我的口供的。如果我是受害者,这么做有一定道理,毕竟人脑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会变得极端不可靠,事后回忆起来可能模棱两可、自相矛盾,甚至还有可能自己臆造出一些记忆。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说的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基本上不存在记忆偏差,无需反复琢磨确认。因此你们如果不是太闲,就是认为有亲自见我一面的必要。而这必要,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认为我在撒谎,可现在看来,就隐藏在最后一个问题里,对吧?”
见晨星和施杨的表情阴沉得好似听了非常可怕的恐怖故事,他付诸一笑,继续说,“为什么问我有没有感觉202室大叔哪里不同寻常?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你们所指的‘不同寻常’与‘奇怪’的标准是什么?”
话音落下,整间员工休息室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晨星原以为这个秋谦与甯安、和玉笙一样,是那种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的类型,但此时一看,莫名发觉他那又浓又长的睫毛下的淡淡阴翳越发阴森起来。
施杨沉声反问:“你觉得我们的‘标准’是什么?”
秋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202室大叔是个普通人,至少在我看来如此。假如我的回答让你们失望了,我很抱歉。”
出了麦卡优,晨星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的秋谦,问:“师父,是我的原因吗?”
施杨至今仍不习惯被喊作“师父”,听到这两个字后,眼角反射性地跳动了一下:“什么原因?”
“如果我没问得那么直白,那家伙是否就不会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
“如果他举报我们冒充公安机关人员怎么办?虽说有联络科的同事帮衬,但毕竟不知道部门存在的人居多,到时候免不了一番麻烦吧?专员守则第一条就是行动时必须保持低调、不能暴露身份,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可能得跟你们说拜拜了。”
“就算真是那样,我也逃不了。”
“哈,这倒也是。不好意思,拖你下水了。”晨星释然地笑了笑,随即自言自语地发起愁来:“难道‘奇怪’和‘不同寻常’这两个词还不够委婉吗?倘若不这么问的话,还能怎么问呢?总比‘嘿,这个人说不定有什么特异功能,举报有奖励哦’好吧?”
听了晨星的复述,卜瑞珉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想不到这个秋谦竟然这么牛逼,真想去亲自会会他!”
晨星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晨星你的问法没有太大问题,”甯安道,“只能说秋谦这个人的心思比较缜密。”
“是呀。”卜瑞珉附和说:“我们调查凶杀案时,为了确保细节准确无误,经常需要多次确认参考人证词,虽然偶尔少不了几句抱怨,但除了心里有鬼的,基本上都挺配合的。可敢直接置疑你们问话目的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他凭什么认为你们‘不怀好意’?而且既已起了疑心,为何还敢直接说出来?他就不怕祸从口出吗?”
“谁知道呢。”晨星耸了一下肩,“实在不行,我今夜就潜进宜青公寓,把他方才与我们谈话的记忆删除掉,看他还怎么在我们面前得瑟!”
甯安:“看来以后与秋谦接触时,必须小心一点。”
“秋谦的事就搁一边吧,”卜瑞珉问,“宋恩那边怎么样了?”
甯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同事说他这两天都没去单位、电话也不接,能找过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但还是不见他的影子。管理员大婶查得如何了?”
“嘿嘿,”卜瑞珉甩出一份档案,一脸“到头来,你们还是得靠我”的得意表情,“这是我去当地派出所调来的,苗媛,46岁,燕川市本地人,结过三次婚,前两任丈夫都是意外身亡,她的现任丈夫,”他神神秘秘地话音一顿,眼珠子从左到右横扫过四人,忽然以制造惊喜似的响亮嗓门说,“正是通缉中的木诚保安公司的老板——彭昌荣。”
此话一出,甯安和晨星当即瞪大了双眼;施杨淡定惯了,故而没有明显的反应,仅眉毛稍微动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欧阳少爷则冷漠地挠了挠鼻子——彭昌荣?木诚保安公司?什么东西?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这还没完。我查过了,宜青公寓的实际业主是郭鸣,也就是他们公寓205室的老大爷,根本不是苗媛。还有,”卜瑞珉又甩出三张寻人启示,“这上面的人都是宜青公寓的租户。其中两人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剩下的一人在失踪前,被目击到进了宜青公寓。”
晨星讶然:“他们是在公寓里失踪的?”
“被最后目击到的时间,不等同于导致失踪者失踪的原因所发生的时间,所以无法判定他们在公寓内失踪。”卜瑞珉正容亢色:“但那家出租公寓有问题是肯定的,不然也不可能三名租户失踪,一名受虐致死。”
甯安想起了不见踪影的宋恩,一股不祥的预感于心口荡漾开来:“再去找管理员大婶问问吧。”
苗媛不想在公安机关工作的各个都是俊男美女(除去某位流氓老大叔的话),更想不到自家的排场居然大得让两位专员去而复返,还顺带拉来那么多人,“受宠若惊”之余,连忙笑盈盈地上前招呼:“哎哟,202室大叔可真是造孽啊!生前没做一件好事,死后却要让各位来来回回跑那么多趟,真是辛苦了。快,这边请。”
一楼的公共厨房小巧而干净,水槽里放着已经洗好的各种新鲜蔬菜,可见晚餐之丰盛。苗媛给五人泡好茶端来后,还不忘提醒“小心烫”。甯安礼貌地谢了一声,说:“苗大婶,我们这次过来,是想了解一下你的丈夫——彭昌荣的事。”
苗媛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随后立刻缓和下来,尖声道:“我和他已经分居多年,早就没了联系。”
“他做杀人买卖的事,你知道吗?”
苗媛垂下目光:“前段时间,电视上全是有关史氏集团买凶杀人的报道,后来又有警官来找我问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他,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卜瑞珉:“据说有人在这一带看到了类似他的人。”
“呵。”苗媛惨淡一笑:“警官,当初是我即便他不肯离婚,也非要离开的。就算他没干那些丧尽天良的勾当,我也不可能收留他。”
甯安:“为什么?”
“他打人。”
“你是指,家暴?”
苗媛点了点头:“他以前总拿我撒气,无论青红皂白,一回来就扇我巴掌、对我拳打脚踢,孩子也是被他硬生生打没的。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趁他喝醉酒后逃了出来。”
苗媛的悲惨过往在甯安意料之外,他顿了一下,说:“抱歉。”
苗媛抽噎着摇了摇头:“这是专员你的工作,我能理解。”
卜瑞珉:“在你这儿失踪的三位租户呢?”
苗媛愣了愣,声音带着一分哭腔:“他们怎么了?”
“金燕路这一带的治安还是可以的,但自从宜青公寓被你‘接管’后,不仅有人失踪,还有人被活活折磨到死。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卜瑞珉故意强调了“接管”二字,意在试探对方。苗媛的眼眶刹那间泪水充盈:“警官,你想说他们的失踪和遇害,都是因为我吗?”她看着卜瑞珉,“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人家说我是克夫命,说两任丈夫都是被我克死的。我也觉得我命中犯煞,否则对我好的不好的人怎么都死了?而我不仅连累了我丈夫,我孩子,我妈,还有那些无辜的租客。我……我真是罪该万死!”她蓦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面前,“警官,你把我拷回去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们才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有把我抓起来,这一切才能得到解决!”
甯安被苗媛激动模样吓到了,忙不迭蹲下身去扶她,一起来帮忙的还有晨星。奈何苗媛的力气本就如牛似虎,加上体重优势,纵使他俩拼尽全力,也愣是一点都拉不起来。卜瑞珉和施杨冷眼旁观,岿然不动,仿若屁股被粘在了凳子上。欧阳尧旭不明白这大妈干嘛突然发起疯来下跪叩头,厌恶地“啧”了一声,同时还翻了一个欧阳家特产的白眼。这时,有人在厨房大喊了一句:“吵吵吵,吵死了!”
是206室的童祥。
郭老大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一边用手指抠鼻,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热闹。
苗媛立马站起来擦眼泪:“吵到你们了?对不起,是我声音太大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出去!”童祥侧目而视五人,举起手指向门口:“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