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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大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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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干什么?”迟宴察觉到不对,他紧紧抓着手机,弓起背,“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我马上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何秋韵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或许是信号不太好的缘故,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电流音,“迟宴,你别怪我,这个梦只能由我来做。”
“我知道,但是你先别急,你等等我。”迟宴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他放低声音,哄道,“我可以陪你一起,行吗?”
“迟宴,来不及了。”何秋韵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长睡不醒,你不要难过。”
他说着自己笑了一声:“好吧,你可以难过,但只准难过一小会儿。你不要做傻事,和岁岁好好的,好吗?”
迟宴不肯回答,他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然后又看看手腕上的表,还有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到疗养院。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许了。”何秋韵说,“那我要挂电话了。”
迟宴握成拳头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却什么都没抓到:“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忙音。
“江海,开快一点。”迟宴咬着牙说。
他胸腔里像是有一团吐不出来的棉花。那团棉花堵在胸口,绒毛戳中肤肉,他想咳嗽,又害怕咳出来一堆让人恐惧的东西。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它们不为任何人停留。
车内安静极了,江海听到了迟宴和何秋韵的全部对话,一声也不敢吭。
为了让迟宴转移注意力,他打开车载音响,里面一个男主播慌乱的声音冒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江海疑惑。
“大批市民毫无征兆地昏倒,其中有些人正在工作,有些是正在上学的学生,目前交通已经瘫痪,原因不明,请市民们待在室内,关好门窗……”
话音戛然而止,话筒落到地上冒出尖锐的摩擦声。
有人急忙上前:“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忽然晕倒了!”
正听着,车身猛地刹住,迟宴整个人往前一倒。
好在有安全带的束缚,江海和迟宴都稳稳坐回到座椅上。
“奇怪,旁边这车怎么突然横过来了。”江海摇下车窗。
前面有一辆白色轿车也被迫停下,迟宴他们的车差一点就会与它撞上。
车身左侧有一辆黑色的汽车穿过中线横了过来,后面又陆续有车被迫停下。
“砰——”
远处有两辆车相撞,再往后,整个道路的车都停在了马路中央。
黑色轿车上有一个中年女人跌跌撞撞爬下来,她崩溃大喊:“谁来救救我老公!我……我叫不醒他……”
又有好些人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四处都是哭喊声,城市秩序全无。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慌了神,唯独迟宴坐在车里,拧眉思考着什么。
“迟总,怎么办?”江海出声问。
迟宴咬紧后槽牙,他打开车窗探出头,随后打开车门:“江助,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注意安全。”
说完他往路边跑去,江海侧过身子:“迟总,您去哪?”
迟宴扫开路边共享单车的车锁,路过江海身边时冲他点了点头。
还好这里距离向荣疗养院已经不远了。迟宴飞快地蹬着脚踏板,他腾出一只手来拨通了赵明星的电话。
“明星,麻烦你帮我去幼儿园接一下岁岁。”迟宴开门见山道。
两人不愧是多年的好友,不用过多解释,赵明星立刻明白了迟宴的意思:“放心吧,你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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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说变就变,雨有越下越大的兆头,阴暗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劈开大朵大朵的乌云。
何秋韵和赵竹之往休息室走去,这个点刚好是疗养院的病人休闲娱乐的时间,大部分人此时都聚集在那里。
向荣疗养院是A市数一数二的疗养院,何秋韵让赵竹之住进来时做了好些功课。这里设施完备,体系健全,一年下来价格也并不便宜,不然何秋韵绝不放心让赵竹之住下。
可不想,这所疗养院背后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梁玉既是疗养院的出资人,那他出的钱必不会少。不用多想也知道,他这几年一定还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也不知坑害了多少无辜的雇主,吞噬了多少本不属于他的梦。
梁玉所做的一切都会遭到报应,正如眼下的情况这般,他的罪行终将被揭露。
何秋韵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脚步,等到来到休息室所在的大楼时,心头猛地一跳。
紧随其后的赵竹之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护工和病人们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棋子,有些握着乒乓球拍,还有些没来得及敛去脸上的笑意。不难想象,半个小时前这里一定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造孽。”赵竹之轻叹了口气。
何秋韵探了探身边一个老人的鼻息,还好,还有生命迹象。
房间角落里那台电视机还在播放,不过负责播报新闻的记者已经被迫罢工,只剩下摄像机漫无目的地扫射。
街上时不时出现一个突然倒地不起的路人,尖叫声此起彼伏。
整个城市都瘫痪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还会出更大的乱子,何秋韵不敢多想,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
他转身冲赵竹之说:“师父,谢谢你。”
赵竹之张了张嘴,眼底满是何秋韵的身影。
青年像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他倒在身后的沙发上,沉沉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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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韵从一团黏糊糊的液体中抽身而出。
那些黑色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在他挣脱开的一瞬间向后退去。
何秋韵将下半身从液体中挣脱出来,他翻了个身,躺在水泥路上,湿漉漉的雨水打湿了身体。
他依旧在疗养院里,不过雨下得比更大了。他不过休息了半分钟,浑身便湿透了。
天上落下的液体不同寻常,有一滴不慎落入口中,嘴里顿时冒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看来下的并不是雨。
何秋韵歇够了,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起身往别处走去。
疗养院里安静得可怕,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尖叫声、血液、发疯的人群……这些通通没有出现。
寻常的景象反而给他一种更不好的预感。
何秋韵凭着直觉往前走去,他放出一些蚕丝探路,头上却感觉一阵刺痛。
他往疼痛的地方摸去,在碰到那节长短不一的断发时一怔。
算了,终究是会长长的。
再稍微往里走了一些,记忆中的路出现了岔口。何秋韵没有犹豫,往多出来的那条路上走去。
既然是来修补漏洞的,那肯定得先找到漏洞在哪。
忽地,身后传来野兽的嚎叫,何秋韵站住脚回头看去,一只巨大的鱼从他身后游过。
不,不对,不能算是游,应该说那鱼在飞。
何秋韵用肉眼丈量不出它的大小,它实在是太大了,周身成深蓝色,两腮上的鱼鳞泛着绿光。当它头部飞过何秋韵身边时,那颗木讷无神的眼珠突然转了转,映出何秋韵的影子。
何秋韵周身汗毛竖起,蚕丝飞出,抵在大鱼的身侧,将他整个人往远处一弹。
同一时间,那鱼张开厚重的鱼唇,尖牙外露,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何秋韵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他闪身进了一栋大楼,隐匿在狭窄的铁门之后。
鱼眼透过那扇小门左右打量,何秋韵屏住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也或许更久。
那鱼没有察觉到动静,缓缓离开。
何秋韵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发现当下的处境比刚才好不到哪去。
大楼内部破旧不堪,电灯早已失效,只有泛着绿光的出口告示牌发出一些亮光。
不出所料,身后的门在何秋韵进来的一瞬就已经锁死。他认命地往大楼内部走,只祈祷一会儿不要再出现刚才那种非人的东西。
他转身上了二楼,在楼梯口隐隐听见二楼走廊里传来人类的声音。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匆匆从他身前走过,何秋韵不动声色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进了靠里的一个房间,床上躺着一个剃光了头发的中年男人。那人看见他们进来,发着抖躲进被子里。
女护工不耐烦地上前扯开被子,里面的人双手抱头,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女护工把何秋韵认成了自己的同事,大声斥道。
何秋韵连忙露出抱歉的神色,他上前,等待下一步指示。
女护工冲他摊开手,何秋韵反应了一秒,随后试探着把盘子里的那根针管给她递去。
女护工很自然地接过,他赌对了,逃过一劫。
针头扎入病人的胳膊,随着液体推入,病人的双眸逐渐涣散。
何秋韵很想问护工给他注射的是什么,对方的动作行云流水,似乎早已做过成千上万遍。
“行了。”护工将针管放回到托盘上,“我们去下一间,这里交给梁先生处理。”
“谁?”何秋韵对梁这个姓很敏感。
他跟着护工往外走,回头时床上的病人已经沉沉睡去。
护工拍拍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在迈出房门前出声:“不该问的问题不要多问,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